袁崇焕大军在蓟州做好了与后金军决战的准备,但皇太极变得聪明多了。他面对着明军的坚城与红夷大炮,还有袁崇焕的精锐之师,竟然不再攻城。而是率军于当夜悄无声息地离开蓟州向西挺进。待天明袁崇焕发觉,后金军已行出八十里开外,且已攻占玉田县。袁崇焕闻讯,立刻传令三军,轻装疾进,追击后金人马。未及出发,人报圣旨到。
袁崇焕心中忐忑,马上安排香案接旨。一见钦差是许誉卿,心中顿时释然。但圣旨的内容却令他大惑不解,原来崇祯命令他的人马,不得越过蓟州一步。叩头谢恩后,他将许誉卿延至后堂,急切地发问许大人,万岁要我率兵星夜驰援,眼见得后金军杀奔京城,万岁却为何要我滞兵蓟州,这不是坐视敌军长驱直入吗?”
“袁大人,你可把下官害得不浅哪!”许誉卿反倒大吐苦水。
袁崇焕更加摸不着头脑:“许大人此话何意?”
“你呀,还蒙在鼓里呢!而今京城流言四起,道你同后金勾结,纵容皇太极经喜峰口人关,使得京师震动。万岁岂能不疑,担心你的人马与后金联手,故而令你驻马蓟州。”
袁崇焕一下子惊呆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耿耿忠心,竟然还招至如此冤枉。一时间他怅然若失,不知该如何是好。
计用反间身受极刑室内静寂无声,可以听见人的呼吸。许誉卿心中犹如压上了一扇磨盘,因为他一直在力挺袁崇焕,这位督师真要获罪,他难免会受到牵连。袁崇焕更是心事重重,当初许诺五年复辽,看眼下这个阵势,皇太极并非省油灯,单就奇袭喜峰口这一条,就足以令他手足无措。关键是他已失去平台召对时皇上的绝对信任,常言道:君若疑臣则臣必死。他真的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许大人,后金大军直取京城,我若在蓟州按兵不动,无意于坐以待毙。若驱军追击,又有抗旨之罪。这该如何是好,请大人务要为我指点迷津。”袁崇焕而今是左右为难。
许誉卿深思之后:“为今之计依下官看,还是要追击后金军。如果督师大人能相机把后金军击溃,解了京城之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袁大人的清白,万岁自然也就转怒为喜。”
袁崇焕也别无他法也只能如此了,我袁崇焕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鉴。”
监军太监王承恩找到后堂,对他二人阴阳怪气地说二位躲到这里说什么体己话呢,有道是背人没好话。”
许誉卿明白王承恩地位的重要王公公,哪有背人的话,也就是向督师传达圣意。”
“皇上怎么说?”
“也就是让他暂时停兵蓟州。”
“袁大人,那就遵旨照办吧,”王承恩不信任地又打量他二人一眼也用不着背人核计。”
“是这样,王公公,后金大军业已逼近京城,我袁崇焕的关宁铁骑,不能眼看着皇太极匪徒逞凶。”袁崇焕下定决心,“我得尽全力为皇上解围。”
“你,你也不能抗旨不遵呀!”
“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承恩也不明白崇祯的用意:“皇上让你按兵不动,必有他的道理,你若擅动,坏了皇上的部署你能吃罪得起?”
“无论如何,本督也不能眼看着后金铁蹄在京畿横行。”袁崇焕横下一条心,下令大军全线追击。
后金军进展神速,于十三、十四日,又连下香河、三河二城,十
五日便攻陷通州。袁军在后紧追,于十五日赶至河西务,离通州还有半日的路程。袁崇焕下令在此驻扎,休整,进食。
几个时辰过去,袁崇焕仍未下令大军开拔,总兵祖大寿过来询问:“大人,为何在此按兵不动?”
袁崇焕自有他的盘算:“祖将军,实不相瞒,我军如若野战,红夷大炮便失去了威力,即难以战胜敌人。真要打了败仗,万岁能饶过我吗?更何况我们还是抗旨出兵。”
祖大寿提醒袁大人,既已追击,便已经违旨,而今就顾不得保存实力了。便战至全军覆没,也要力阻敌军惊扰圣驾。”
“且再观察一时。”袁崇焕仍在犹豫。
王承恩带着气走来:“督师大人,前方告急,你既已违旨追击,又为何在此逗留不前?莫非是与后金有何约定不成!”
“王公公,你不要血口喷人。”袁崇焕把憋了许久的气发泄出来攻守进退,本督自有用兵之道,难道你一个太监还懂兵法不成!”
“咱家虽说不懂兵法,但却是皇上派来的监军,就是监督你如何用兵的。”王承恩也有点撕破脸皮的味道,“告诉你袁大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要想和后金搞什么猫腻儿,那是休想!”
“你敢凭空诬陷本督,真是不识好歹!”袁崇焕哪能受他的窝囊气,“我定要在万岁驾前参奏你。”
“好吧,我等着你!”
袁成匆匆来报大人,后金军业已放弃通州,全部十万精骑直向京城进发,京师危矣。”
祖大寿急了:“督师,快去救援才是。”
袁崇焕下令,全军轻装疾进,他率军抄近路先期抵达左安门。而后金军几乎是前后脚随之亦至。这样一来,京城内舆论大哗,纷纷传言是袁崇焕将敌军引来。闹得崇祯也将信将疑,立即宣召王承恩进见。
崇祯劈头便问:“王承恩,朕命你前去监军,你应该清楚,后金军是否袁崇焕引来?”
“万岁爷,奴才不敢说袁崇焕勾引敌军,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种种迹象令人生疑,比如,皇上让他屯兵河西务,他抗旨硬要进兵,声称是冒死救驾。可到了通州他又止兵不前,非等到后金军到左安门他才急切赶来。”王承恩其实是在进谗言,“皇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崇祯听后,久久无言,他的心中已对袁崇焕的怀疑又多了几分。思忖再三,他命王承恩:“传旨,着袁崇焕立刻进宫。”
袁崇焕在左安门外,正在部署城防,闻召立刻到内廷见驾。望见皇上气色平和,悬着的心放下来万岁,臣死罪。”
“袁大人何出此言?”
“万岁有旨,令臣在河西务待命。是臣担心京城有失,而未及请旨便尾随后金军追击,是以有罪。”
“袁大人身为督师,出以为国为公之心,又何罪之有,”崇祯态度格外地好,“朕不怪你。”
“谢万岁!”袁崇焕又问,“臣在左安门外布防,圣上宣召,有何训教?”
“袁爱卿,你上表称后金近期无有动作,可敌酋皇太极却率兵袭扰京师,对此作何解释?”
“一则是臣判断失误,为后金假象所蒙蔽。二则皇太极奸狡,暗度陈仓从喜峰口偷袭人关,臣甘愿领罪受罚。”袁崇焕三叩其首。
“治罪之说且当别论,而今敌军就在城下,不知袁大人有何退敌良策?”崇祯和颜悦色。
“万岁,后金匪远道奔袭,粮草给养接济都有困难,支撑不了多久。我军只要坚守城池,不与其硬拼死战,待其锐气丧尽,到时自会退兵。”袁崇焕还是宁远的坚城据守之策。
崇祯听到袁崇焕不是积极进攻消灭敌人,而是消极防御,心下有些不满。但并不表现出来,他故作欣慰地说袁爱卿在宁锦大捷,打败后金匪徒功勋卓著,今又及时回援京城,朕心甚慰。决定赏赐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紫蟒一袭,玉带一围,愿卿不负朕望,及早退敌。”
一旁的王承恩可就傻眼了,原以为崇祯会将袁崇焕处死,至少也是下狱。万万没想到竟是重赏,他可真是给弄糊涂了。
袁崇焕自是喜出望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他感激涕零地连连叩头:“万岁皇恩浩荡,臣敢不粉身碎骨以报。请圣上宽怀,臣誓保京城平安。”
“战事紧急,你还是回到前线去吧。”崇祯表示召见业已完毕。袁崇焕没有立即离开:“万岁,臣还有本启奏。”
“讲来。”
“我部下数万大军,已连续多日未得休息。加以天气寒冷,确已人困马乏,请万岁恩准进人北京城稍事休息,以恢复体力,同敌人决战。”
“这个……”崇祯心内急速地犯着核计,人心隔肚皮,忠奸两不知,袁崇焕的种种反常现象不能不防。万一袁崇焕真与后金合谋,几万大军人城与敌里应外合,这京城不就等于拱手与敌吗?想到此他婉言拒绝袁爱卿,大敌当前,你的人马要在前线阻挡敌人,朕方有安全感,还是在城外为宜。”
袁崇焕心中便有些不满:“万岁,满桂所部数万多人马巳然进城我部将士多有议论还望万岁体谅下情。”
崇祯脸色阴沉下来:“城内容不得许多人马,朕已说过,你要率领所部阻击后金匪众。”
袁崇焕见状不敢再奏,只好诺诺退出。他前脚刚走,崇祯即对王承恩吩咐你还要去往袁崇焕军中,完成你监军的使命。密切注意袁崇焕的一切动向,所有情况随时奏闻,如有差错和延误,朕决不轻饶。”
“奴才遵旨。”王承恩这才明白了,崇祯赏赐袁崇焕不过是权宜之计。皇上不让袁部兵马入城,说明对袁崇焕已是深怀戒心。
阴云一直笼罩在北京城的上空,给初冬的京城增添了几许寒意。广渠门高耸的城楼,在清冷的晨曦中,闪烁着薄霜的寒光。饥饿难耐的麻雀,早早地飞来飞去地觅食。那唧唧喳喳的叫声,吵得袁崇焕的三万人马难以安枕。本来就心情烦躁的袁崇焕,气得向老榆树上雀群射出一箭“扑噜噜”,百十只麻雀惊飞腾空,扑簌簌发黄的树叶雪花般飘落。
军营中传来士兵的怨言这么冷的天,要再挺十天半月,就得把人给冻死。”
“当官的有炭火盆,我们当兵的就活该受罪了。”
“人家满桂总兵的队伍住在城里,人家可是不挨冻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咱们袁大人这一阵子是吃不开了。”
“我看袁大人就是为自己立功,而不顾士兵的死活。”
“听说皇上是信不过他。”
“我才不信呢,皇上赏他的黄金白银,拉了满满一车,要不受宠信,能这样重赏吗?”
袁崇焕越听心越烦躁,他近似发疯般将帐门关死,把双耳堵上。
“乒乒乒”,有人急促地敲击帐门。
袁崇焕赌气不予理睬。
敲门声越发急迫。
袁崇焕飞速地拉开门:“难道忙死不成!”
迎门而立的祖大寿大为尴尬。
面对自己的心腹,袁崇焕感觉到唐突,脸上强挤出笑容:“祖将军,莫非有何重要军情?”
“大人,后金军猛攻德胜门,满桂已然不支,我军是否前往增援?”祖大寿是在提醒。
袁崇焕一时拿不定主意,因为一则满桂是兵马总督,皇上只给他以副职,再者满桂人马得以进城,他却被晾在城外,心中多有不平。
祖大寿再次试探着说大人,若不去救援,万一城破,万岁一定要治我军坐视之罪。”
袁崇焕想了想,赌气不行,还得以大局为重祖将军,着你领一万人马火速会同本督前往增援。”
袁崇焕和祖大寿带援军赶到德胜门时,满桂一军已处于崩溃边缘,袁部人马刚一参战,后金军立刻撤出了战斗。王承恩亲耳听到后金将士议论:“大汗有令,我军与袁崇焕一军有约,彼此不得伤害对方。”“快快退出战斗,不与袁崇焕大人的人马交手。”
王承恩感到内中大有文章,他见后金军有一小校落在后面,便凑过去靠近问道:“你可知袁崇焕如何同你们的大汗相约?”
小校自顾撤走,哪有耐心相告:“在下不过一小头目,怎知军中大事,哎,你是什么人哪。”
正说话间,一匹快马驰来,后金大将把王承恩抓起来生擒,横在马背上便走。待袁崇焕收兵回到广渠门时,方才发现王承恩不见了。他巴不得这个恼人的眼线死在乱军中战场上。可是死要见尸啊,遂派出人马到战场上寻找,结果是一无所获。对皇上派来的监军有失,他不敢隐瞒,当即向朝廷作了报告。
战场上的夜晚,没有了杀伐的喧嚣,显得分外宁静。王承恩被拘禁在一座残破的帐蓬中,没有饭菜,凉水也没得一碗,垂头丧气又冷又饿的他只能席地而坐。门外,有一名执戟的后金兵在看守。灯笼与月色,映照着兵器锋刃,发出清冷的寒光。他双臂抱拢,不住地瑟瑟发抖。帐外传来脚步声伴有两个人的对话,清晰地传人他的耳中。
一人说:“将军,大汗当真要班师吗?”
另一人答:“这还有错,袁崇焕要求退军,大汗不能不依啊!”
“这却为何?”
“你有所不知,大汗同袁崇焕有密约……”声音越来越小,怎么也听不见了。“啊!失火了,快去救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