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有意叫来徐应元,似乎是把他作为心腹:“徐公公,依你之见,朕应该怎样处置魏忠贤?”
徐应元苦笑一下万岁,奴才也不好说,此事还当圣裁。”
崇祯显然是逼徐应元表态:“朕是把他绑到菜市口斩首呢,还是将他碎尸万段处以极刑?”
“这!”徐应元大吃一惊,“难道万岁爷认定魏公公要谋反,否则怎会处以这样的重刑?”
“其实,朕也不忍心这样待他。”崇祯叹息一声,“朝中重臣还有皇亲,恨他过去依仗先皇作威作福,强烈要求对他严办。”
“皇上既然对他心有不忍,”徐应元想起自己受过魏忠贤的巨大好处还是说,“那就给他留条活路吧。”
“这,也要看形势的发展变化。眼下魏忠贤还没到群起而攻之的地步,朕保他不死,也许能做到。”崇祯又说,“真要朝野上下一致声讨,众怒难犯,朕也就爱莫能助了。”其实这是崇祯不使魏忠贤铤而走险,让其还存有一线希望。
“奴才明白。”徐应元懂得这是崇祯给他交底,让他传话给魏忠贤。
徐应元尚在思考如何向魏忠贤透话,巳经坐立不安的魏忠贤带着厚礼前来求见了。徐应元热情地将魏忠贤迎进:“厂公这礼品实实过于丰厚,咱家不敢收受。”
“徐公公何必过谦,你我情谊非比常人。况且眼下咱家处境不妙,还要仰仗徐公公鼎力相助。”
“厂公遭人弹劾,咱家深感同情。皇上让厂公出宫闭门思过,看得出还有怜悯之意。”
“事到如今,老夫心绪已乱,完全没有了主张,不知如何是好,万望徐公公给指条明路。”
“为今之计,厂公重新回宫已是无望。放弃那些曾经的权力和地位,所求当是保住身家性命。”
“只要能够活命足矣。”
“厂公既能放得开,何不立即主动请辞。”徐应元还点他一句,“趁皇上心意尚善,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
魏忠贤明白局势对他相当不利,而今只求保命,闻此言深施一礼:“多谢徐公公指点迷津,咱家就按您的意思办。”
魏忠贤向崇祯提交了辞呈,崇祯有意拖延两天,于十一月初一,发出谕旨,准予魏忠贤离京,改任凤阳皇陵总管。接到这一圣旨,魏忠贤大有解脱之感,总算离开了,而且是平安地离开了。以后便是到了凤阳,也不愁过上安稳富裕的日子。因为这些年他积累的财富,只有他自己清楚。为了尽快离开,魏忠贤开始让多达五百名仆人装车。整个魏府忙得是乌烟瘅气,大车小辆地装个不停。魏公公毕竟在宫中经营了数十年,而且只是改任外放。他昔日手下的亲信太监李永贞、李朝钦、刘若愚,不约而同地前来看望送行。
魏忠贤看见这三人,心中颇为满意:“难得三位前来为我送行,不枉咱家当年对你们的看顾。”
刘若愚例行地客套一下:“厂公虽说离京,转任皇陵总管,看得出万岁对厂公的信任。”
李朝钦更是信口吹捧:“说不定哪天,万岁爷一高兴,就把厂公从凤阳再调回京城。”
魏忠贤哈哈两声:“咱家无此奢望了,毕竟是老了。要是倒退二十年,我也不会提出辞呈。”
只有李永贞是说真话的人,他看看排在院中的装得满满的数十辆的车:“厂公离京,带些必须的应用物品即可,这样大张旗鼓地搬家,连我看了都觉眼热,还是低调些为好。”
“东西虽说多些,但都是我多年积攒。”魏忠贤不以为然,“谅也无妨。”
“奴才担心皇上别再动怒,对厂公可是不利呀。”
“断然不会,”魏忠贤自信所料不差,“皇上若想要咱家的性命也就不会等到今天。”
“但愿如此。”李永贞看着魏忠贤的阵势,心里总是不落底。
魏忠贤的车队浩浩荡荡上路了,真真的是前呼后拥,家人使女仆妇就有八百人,属于他私人的马军护卫达到一千人,簇拥着四五十辆装满金银财宝的大车,在京城里引发了极大的轰动。他前脚刚走,曹化淳便奉命将探得的消息向崇祯禀报:“万岁爷,一共四十辆大车,据说全是金银古玩字画。护卫马军有上千人,加上下人使女等共达两千人之众,京城百姓议论纷纷。”
“不要再说了。”崇祯动怒了,而且是怒不可遏,“传旨兵部,把魏忠贤逮回京城问罪。”
“遵旨。”曹化淳转身要走。
“曹公公且慢。”徐应元开口了。
曹化淳站住了,用目光扫视皇上,意思是走不走。崇祯心平气和地问道:“徐公公这是何意?”
“万岁爷,奴才想,圣上一言九鼎,满朝尽知魏公公改任凤阳皇陵总管,如果朝令夕改,会否有碍万岁的英名。”
“怎么,你要为魏忠贤求情?”崇祯说时依然是心平气和。
“奴才不敢。”徐应元已知要坏,不过凭他十数年在信王府对皇上的忠心,自认为还不至于太严重。
“看起来你与魏忠贤早有勾结,”崇祯语气严厉起来,“你分明就是他的同党,岂能容留你在朕的身边。”
徐应元扑通跪倒:“万岁爷,奴才知罪了,千不该万不该收受魏忠贤的好处,为他说情。”
“念你多年来在朕身边服侍,给予从轻发落。”崇祯脸色依然黑着,“且将死罪免过。”
“谢万岁不杀之恩!”
“活罪不饶崇祯传谕,“着打一百禁棍,发往南京太祖陵/1./.―”
做工。
“谢主隆恩!”徐应元被打被贬还得谢恩,自此他离开了权力中心,当总管的美梦也破灭了。
冷风打着旋在皇宫里游荡,落叶与荒草被吹得飘上夜空,再重又落下,如此循环往复。不时有风卷着沙土扑进门缝站在门前想事人神的王体乾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猛地回到现实,想起了白日里徐应元被责打和贬斥的一幕。说心里话,魏忠贤的下场他毫不意外,认为魏忠贤是罪有应得。而皇上的亲信徐应元,竟落到这步田地,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原以为这总管太监一职非徐应元莫属,哪料到竟是一百禁棍赶到了南京。自己曾是魏忠贤的死党,今后的命运如何实难料定。这个崇祯皇帝看似少言寡语凡事含乎,实则出手极狠翻脸无情。
门轻轻地开了,王体乾以为是风大刮的,他用手去关夹住了一条腿,细一看是挤进一个人来。
“王公公,是我。”
王体乾认出是曾为秉笔太监的李永贞,因为曾同在魏忠贤手下。他马上堆出笑脸李公公,有事?”
“是这样,”李永贞斟酌着词句,“魏公公已经遭贬,想来已是回天乏力。而王公公深得新皇宠信,想恳请您拉兄弟一把。”
王体乾心说,他只看自己表面上还风光,其实自己还不知前途如何呢,干脆让他别再心存幻想:“李公公,只怕我也帮不上你,有些内情你还不知。皇上已经降旨,让兵部派人去擒拿魏忠贤去了。”
“啊丨”李永贞大吃一惊,“不是贬往凤阳守陵,这是满城风雨尽人皆知的事情呀!”
“你那是老皇历了。”
“这,”李永贞更加害怕了,“那魏公公他,一定是要治罪了。”“降旨擒拿,堉罪是没疑问了。”王体乾其实也是在自问自,“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了。”
“那,既然治罪,就会株连。”
“这也是难免的。”
李永贞当时就跪倒:“王公公救我。”
“起来起来,有话起来说。”王体乾用力拉起他,“李公公,你这是何苦,拜错庙门烧错香,咱家也曾与魏公公共事,要纠还不是也要受牵连。”
“王公公受宠于新皇,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若受连累,也早该离开新皇了。”李永贞贴胸处取出一张纸,“王公公,这是张银票,价数五万两,送给您零花,万望笑纳。”
“李公公,如果我还在皇上身边,一定会帮您说话。但也不一定管用,只是尽我的心力而巳。”王体乾怎能放过这五万两银子,他伸手接过来。
李永贞又去找徐应元,也要送银五万两,没想到徐应元已是受责贬去南京。他越发感到魏忠贤情况不妙。立即写了一封书信,派一个得力小太监,连夜往河北方向追赶下去、
十一月初六,魏忠贤的车队到达了直隶河间府阜城县。一路上威风十足的魏公公,下属二千人马拥进这小小的县城,所有的旅店都被占满。魏忠贤的身份髙贵,又属公事,自然是住进官办的馆驿。
同行的太监李朝钦,还以往日的威风对驿丞说:“厂公的晚饭从来不少于二十种,你可要小心侍候了。”
释丞哪见过这种阵势,胆怯地询问:“上差,下官心中无数,还请把饭食开个单子,免得到时厂公不爱吃,小的再现换来不及。”
“哪来这么多废话,你捉摸着做。”
“还请上差给个大致方向。”
“你是找不自在啊,”李朝钦吼道,“我要八条腿的活鱼,十条腿的蛤蟆,你有吗?”
“我,我。”驿丞张口结舌难以回答。
魏忠贤闻声走出来李公公,还是不要难为他了,咱家没有那么多的说道,你随便做熟晚饭即可。”
李朝钦还不情愿:“厂公虽说离开了京城,说不定哪天皇上在宫里不方便,还要把您给召回去。”
外面传来争吵声:“我有急事,必须立即见到魏公公。”
“厂公是你随便见的吗?不识好歹。”这是护卫回答。
“我是李永贞公公派来送急信的,要是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魏忠贤听清了这句话,吩咐李朝钦快叫来人进见。”
李朝钦把小太监领进来,交了书信,魏忠贤令驿丞安排小太监休息进餐,他急急忙忙打开书信就看。之后手掐着信函,默默不语半晌无言。
李朝钦关切地问:“厂公,急信所报何事?”
“啊,没什么。”魏忠贤情绪低落,“你先下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安静地想一想。”
李朝钦不敢再问,悄悄退出。魏忠贤则是陷入极度的痛苦中。他万万没有想到,崇祯降旨要逮捕他。这就是个明确无误的信号,要清算他的罪行了。入狱之后,受尽羞辱,其结果也是难保活命。而且自己的亲友和下属,也都难逃被清算的命运。究竟该怎么办?他在屋内往来渡步,没有一丝睡意。看见书案上的文房四宝,遂提起笔来,写下了《五更调》:
听初更,鼓正敲,心中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斟美酒,进羊羔,笙歌喧噪。
而今独自多寂寥,怎把愁肠扫。
二更里,辗转愁,梦儿难就。
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绸。
现如今,客馆驿,寒风已吹够。
冷月寒星难入睡,凄凉绕地走。
魏忠贤写不下去了,此时此刻他心乱如麻。曾几何时,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怎能受得了被仇敌鞭笞和羞辱,倒不如一死了之一了百了。他解下腰带系上房梁,投环自缢,悬梁而亡。
李朝钦见久久没有魏忠贤的动静,撞开房门,看到吊着的魏忠贤在团团打转,他情知魏忠贤已是解脱,主子已死,他也不会有好下场。就在魏忠贤的身边,也上吊一死。
消息传到京城,崇祯冷笑几声:“他还算有自知之明,不过他的对食还在逍遥法外,抓来审明罪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