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城地处陕西、山西交界,是个富庶之地。商号众多,市面繁华。故而王佐桂、王嘉胤这两股西北最大的土匪,才瞄上了这里。希冀打进韩城,好大捞一把。
王嘉胤在离城十里处扎下大帐,十万大军也都星罗棋布地扎寨。他的亲兵指挥张献忠近前问道:“大王,我们何不一鼓作气打进城去,那韩城里的金银财宝还有美女,不都是大王您的了。”
“你呀,只算一头账。”王嘉胤对张献忠是绝对信任。张献忠的名字本叫张柱臣,这“献忠”二字就是为表对王嘉胤没有二心才改的。
“小人愚钝,大王教诲在下。”
“我们号称十万大军,其实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三万人。余下都是家属老弱妇幼,韩城守军一万,且又城池坚固。真要死命据守,我们便攻下韩城,也得损折半数兵马,那我这大王就当不稳了。”
“大王的意思是保存实力。”
“王佐桂的人马不也到达了,让他们多出力,我们跟着坐车,这才是最划算的买卖。”
“大王所论极是,英明远见,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张献忠说着退出帐外,看守帐门去了。
一个小校领着洪升来到帐门:“张指挥,这个人声称要见大王。”
“大王岂是想见就见的,让他滚开。”
洪升上前说:“张爷,在下有机密事要与大王相见,如果误了大事,只怕你也担待不起。”
“哟,你还想用大帽子压人。”
小校一旁相劝:“张大哥,你还是让他见上一面,真有大事误了也不是好玩的,看样子他不像说谎。”
“好吧容我进去通禀。”张献忠少时转回,“大王许你进见,你且过来让我搜身。”
张献忠没搜出武器,却搜出几十枚铜钱和一封信。他就要揣进自己的怀里,洪升一把将信夺回:“钱你拿去可以,这信万万不能落人你手,这是我家主人交给大王的密信。”
张献忠把钱收好:“行了,进去吧,告诉你,可不许乱动,如敢对大王图谋不轨,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洪升进帐,对着王嘉胤双手抱拳:“大王在上小人洪升拜见。”
“洪升你受何人差遣?”王嘉胤便觉纳闷。
“小人是三边总督洪承畴洪大人的管家,奉大人之命,来给大王复信。”洪升近前些,“现有大人亲笔信呈阅。”
“洪承畴给我的回信?”
“是啊,”洪升似乎也有些生疑,“难道尊驾不是王佐桂大王?”
“啊,啊。”王嘉胤明白对方是把信送错了,一样姓王的大王把他当成王佐桂了。急忙给张献忠使眼色,“快把信呈上来。”
张献忠接过信,递了上去。王嘉胤接过,从头看下,原来是王佐桂同洪承畴,谈妥了投降的条件。朝廷应允王佐桂带人归降后,授予陕西巡抚一职。王嘉胤心说,真是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这王佐桂居然暗中投降了,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他眼珠转了转:“张献忠,把洪管家领到客帐休息,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席,一定要当上宾款待。”
“大王放心在下遵令。”张献忠把洪升领走了。
洪升推辞:“大王,在下一丝也不饿,酒饭就免了吧,我还急着回去向总督大人复命。”
“再急也不在一顿饭的时间张献忠把客人招待好。”
客帐也没多远,只隔两个营帐。路上洪升就嘀咕着要走,进了客帐,更是跟张献忠磨个没完:“张爷,我真的不吃,你何苦费这个事呢。”
“大王有令,我怎敢不从。安排不安排是我的事,吃与不吃是你的事。上床休息,先睡一觉。”
洪升脱下鞋来,从鞋壳里抠出一块金片来:“张爷,您看,这个给你,算我吃饭了行不。”
张献忠看见洪升手中,金光闪闪,耀人眼目,一向贪财的他,真如苍蝇逐臭一样,恨不得一口吞下腹中:“快,交过来。”
“你答应我不吃饭,让我立刻返回,”洪升晃晃手中的金片,“那么,这就是你的了。”
“好,我答应你。”张献忠也很有心眼,“不过,你也得答应跟我走。”
“可以。”
“那你随我来。”张献忠一把抓过金片,领洪升出了帐门再出大门,看洪升上了马,“你顺着大道一直往南。”
“张爷放心,我认得路。”洪升在马上狠加一鞭,骏马撒开四蹄,如飞似电,转眼绝尘而去。
张献忠回到大帐,见王嘉胤皱着眉头脸上没有乐模样,小心翼翼地说大王,完事了。”
“这么快就吃完了。”
“啊,他急着走,也没吃,我就把他送走了。”张献忠嘿嘿一笑,“好吃的给他,不等于喂狗了,还得留着给大王解博呢。”
“怎么说话呢!”
“在下该死,该死!”张献忠使劲打自己的嘴巴子。
“算了,”王嘉胤不放心地,“他不会再跑到王佐桂大营去?”
“绝对不会,是在下亲眼看着他上马之后一直往南飞驰而去。”张献忠起誓发愿地,“大王放心,保证不会再到别处。”
“好,好,你去站岗吧。”
张献忠回到帐门,小校又领个人来到面前:“张大哥,王佐桂大王差人来下书,烦你去通禀。”
“下书。”张献忠看看来人,高高的身材,黑黑的皮肤,双眼大而有神,看人时透着一股灵气,他有几分傲气地问,“就是你呀,姓甚名谁?”
“在下李自成,是我家大王帐下为闯将。”
“还闯将,你闯帅得了!”张献忠端着架子,“送什么信啊?”
“兄弟,送什么信我也不知,”李自成不客气地反诘他一句“好像这也不是你应当问的。”
小校也说:“张大哥,说这些闲话做啥。你快去通报吧。”
张献忠悻悻地进帐,少时出来:“走吧,大王让你进见。”
李自成进了大帐,呈上信札请大王过目。”
王嘉胤看罢心中不住冷笑,原来是王佐桂请他过去赴宴,同时商议如何攻打韩城。看起来这是与官军沆瀣一气了,分明摆的是鸿门宴。他表面是不露声色你家大王请我赴宴,可我这里也已备好酒席,正准备派人请你家大王,我看,还是到这吃吧。”
“我家大王一片诚心,万望大王赴约。”李自成躬身再请。
“我也是一片至诚啊,”王嘉胤口气坚决,“回去禀告你家大王,如不多心,就请过我这里赴宴,再共议合作攻打韩城之事。”
“如此说,是大王对我们的宴会多心了。”李自成告诫,“其实大可不必,我们各支义军,眼下还不能成大气候,关键是还没攥成一个拳头,只有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方能大败明军,推翻崇祯。”“好了,你不要给我上课了。本王是不打算去你处赴宴了,要来,你们大王到这来。”
“在下明白了大王的意思,回去后定会如实禀报。”李自成辞别了王嘉胤。
张献忠对李自成作为一名闯将,在送信时不畏强权,谈出那样的观点甚为钦佩,不觉送出好远。临别时还再三叮嘱兄弟,往后你我要多多联络。”
李自成拱手做别:“张兄,后会有期。”
洪升的快马半天便跑出了三百里,在路上与大队官军相遇。见了洪承畴满脸喜气:“老爷,所幸不辱使命。”
“我料你定能完成任务。”洪承畴又取出一件信札,“不过你还不能休息,要火速将这封信送到。”
洪升接过请老爷明示。”
“去往山西境内,交与总兵曹文诏,要他依计行事。”洪承畴叮嘱,“一定要快马加鞭,切不可误事。”
“老爷放心,小人明白。”洪升又飞马而去。
李自成回到营地,见到大头领王佐桂:“大王,王嘉胤不肯赴宴,估计是有所担心。”
“怎么,怕我设鸿门宴?”
“在下看他就是如此。”
“他不来,我去。”王佐桂说得斩钉截铁。
“大王,他既有防我之心,便难免存有害我之意。愚意以为,去往彼处,还当慎之又慎。”
“自古道邪不压正,我去赴宴让他的心计受到触动,我们两支义军合起手来,才好闯出一片新天地。”
二头领闯王高迎祥在一旁开口了:“大王乃全军的主心骨,万万不可涉险轻往,真要发生意外,岂非六军无主。”
王佐桂已做好走的准备:“王嘉胤还不至于对自己人下黑手,再说我也是十万大军的主帅,他若动歪点子,也得掂量掂量。”
“大王执意要去,小弟准备好一万马军,一旦有变,也好飞马救援。”高迎祥做好应变准备。
“大可不必兴师动众,我有闯将李自成一人前往足矣。”王佐桂笑称,“二弟可记得想当年关云长单刀赴会?”
高迎祥拍拍李自成的肩头:“务要机警,你可就是保护关帝的周昌了,要时刻小心。”
“闯王放心,自成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大王的安全。”
王佐桂乘马在前,李自成紧跟在后,直向王嘉胤的住地奔驰而去。
一向沉稳的张献忠,有几分慌乱地跑进大帐:“大王,王佐桂他来了。”
王嘉胤霍地站起当真!”
“已到辕门之外。”
“多少随从?”
“只李自成一人。”
王嘉胤沉吟:“张献忠,王佐桂与官军暗中勾搭,是我义军心腹大患,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大王想做了他?”
“你敢不敢下手?”
“只要大王下令,小人无不听从。”张献忠问,“大王决定了?”王嘉胤还未拿定主意:“到时听我的号令吧。”
李自成已闯人帐来张兄这个门神怎么不在位?”
“李自成,你可真不愧称为闯将,未经通报,擅自入帐,这可是犯忌呀。”张献忠明知故问,“一个人来的。”
“我家大王前来拜望,就在帐门。”
“那,还不快请。”王嘉胤接过话茬。
王佐桂应声人内:“王兄,小弟前来赴宴。”
“哎呀,贤弟屈尊驾临,为兄敬佩。”王嘉胤话锋一转,“怎么,也不怕我摆鸿门宴吗?”
“王兄光明磊落,英雄盖世,堂堂大丈夫,伟伟真豪杰,岂是鼠肚鸡肠的无耻小人。”
“好,你我今天也来个煮酒论英雄。”王嘉胤吩咐,“传令,就在这中军大帐摆宴。”
少时,一桌丰盛的宴席摆在了帐中,野兔、野鸡、野猪等野味不说,更有猴头、木耳等山珍,就连黄河鲤鱼也摆上了餐桌。两位大王对座举杯,李自成、张献忠二人侍立。酒过三巡,王嘉胤对张献忠说:“这寡酒喝得多没劲,把你的银刀舞跳上一回,为我们佐酒助兴。”
“遵令。”张献忠拔出腰间佩刀边跳边舞边唱:
黄河滔滔,麦浪遥遥。
义军浩浩,齐举枪刀。
大明无道,百姓饥嗓。
我王天降,当立新朝。
李自成冷眼旁观张献忠的一举一动,歌词中对王嘉胤的吹捧,他只当未闻不予计较。但是,张献忠舞着舞着就离王佐桂越来越近,眼见得刀锋在王佐桂面门前闪动。他心说,这不明摆着是把项公舞剑改成了张公舞刀。他不能再作壁上观了,拔剑出鞘,下到场中:“张兄,一人独舞,莫若小弟作陪,与兄对舞一回,也让二位大王多饮几杯。”
张献忠笑了:“李闯将,我不是项公,你无需紧张。”
王佐桂也极为大度地开口:“我想,王兄也不会设下鸿门宴。”
“王佐桂你错了,焉知我就不设鸿门宴?”王嘉胤巳是直呼其名,“王佐桂,你今天走不了啦。”
王佐桂依然镇定如初:“王兄何出此言?”
“你自己做的好事!”王嘉胤满是声讨的口吻,“暗中与官军勾结,图谋将义军一网打尽。”
“此话从哪里说起?”王佐桂如坠五里雾中。
李自成一旁可就不让了:“大王说话要有凭证,不能想当然地血口喷人。”
“这就是铁打的证据王嘉胤把洪升送来的信摔到桌案上,“你们自己拿去看来。”
王佐桂把信拿在手,李自成也凑过来观看。王佐桂看罢髙声辩白道这是没影的事。”
“白纸黑字,岂能抵赖得了。”张献忠在一旁加纲。
王嘉胤对张献忠使个眼色:“别再费话,给我拿下!”
张献忠上前来就要动手,李自成横在前面:“休得无礼!”
王嘉胤冷笑一声:“李自成你号称闯将,即便有三头六臂,也难逃公道。我这大营十万人马呢!”
张献忠嘿嘿一笑:“李贤弟,听我良言相劝,赶快束手就擒,也免得伤了你我弟兄的和气。”
“大王,”李自成面对王嘉胤,“可否听我一言。”
“你说。”
“你我两家义军,旗鼓相当。犹如自家手足,真要反目成仇,必然两败俱伤。我二人回不去,家中的弟兄怎肯罢休,定要引兵争斗。再说,仅凭一封信,你何以便断定我军与官军勾结?”李自成诚恳相劝,“大王,这是官军使的离间计,你难道还悟不出吗?”
王佐桂也提醒:“王兄,我来之前,闯王高迎祥即巳整备好兵马,言称要引兵接我,双方还是不要伤了和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