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菲尔德还没有来得及向父亲追问清楚,眼前的一切就突然消失不见,他再一次堕入了无边的黑暗,身边泛起惊涛骇浪。他奋力挣扎着,但是茫茫大海上只有远方隐约闪烁着一丝光明,他朝着那个方向游去,无论那是一座灯塔,还是未知的彼岸,强烈的求生欲望都驱使着他不顾一切的前进,前进……
秦雪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呆呆的坐在冰冷的防空洞中,身边挤满了神情各异的人们。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一言不发,都围在一台电视前观看着最新的战况报道;中年男女们则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当下的时局,有的在抱怨好好的生意突然没了着落,有的在痛骂纳粹德国的卑鄙无耻;一群年轻学子脚下丢满了求职简历,但是他们依然在奋笔疾书,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手上的简历却变成了要求参军入伍的决心书。
齐盼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秦雪急忙将*塞进他的嘴里,然而连日来的劳累却让她的身体里失去了香甜的乳汁,齐盼什么也没有吃到,饥饿让他的哭声变得充满了乞求。由于不断接到空袭警报,秦雪连一罐奶粉都没有来得及准备就被紧急转移,她的心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挠,却不知道该不该向身边的人求助。
“呦,瞧这孩子哭得。”一位年轻的母亲看出了秦雪的焦虑:“你是不是突然没奶了?”
秦雪点了点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先红了眼圈。
“来吧,让我喂喂孩子。”年轻的母亲刚要从秦雪手中接过孩子,一名中年妇女却气呼呼的跑过来对她说:“你干嘛要帮她?她老公是齐格菲尔德,我们今天过得这么惨都是被她老公害得!”
年轻的母亲顿时愣住了,而许多人听到中年妇女的这番话后也不由自主的围在了秦雪身边,她不得不死死咬住嘴唇,将齐盼抱得紧紧的,却不敢去面对人群的目光。
“把孩子给我吧。”年轻的母亲伸出了手。
“你要做什么?”秦雪下意识的躲避着。
“你别害怕,无论他的父亲做过什么,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来,别把他饿坏了。”
望着年轻的母亲嘴角边真诚的微笑,秦雪犹豫了一下,便怯生生的将孩子递到了对方的怀里。当香甜的乳汁进入齐盼嘴中时,他立刻停止了哭泣,胖胖的脸蛋上再一次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唉,真是作孽啊。”中年妇女叹了口气,从身边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罐奶粉放在秦雪身边,然后便一声不吭的走了。身边的人群或是放下一瓶水,或是放下几个水果,但是当他们渐渐散去时,秦雪的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
为了让齐格菲尔德早日康复,斯特凡妮特意将他转移到了瑞士日内瓦近郊的莱蒙湖,这里风光秀丽,景色宜人,是天然的疗养胜地。每天一早醒来,斯特凡妮就会在床头为他播放秦雪弹奏的乐曲,还按时朗诵他最喜欢的诗歌。医生们也为他准备了最先进的医疗手段,试图唤醒他的知觉。每天还有不少人来探望他,这些人或是握着他的手说几句话,或是不停地在他耳边回忆昔日战场上的峥嵘岁月。
在大多数人都渴望着齐格菲尔德能够早日苏醒的同时,卡尔却成了一个异类。他不去探望妻子,也不怎么出门,整天就把自己锁在日内瓦一家酒店的房间里靠酗酒来打发时光,人们大概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就连阿希姆和凯瑟琳都没有来探望过他。
酒店房间的电视里不停的播放着来自中国战场的画面,震耳欲聋的炮火和无辜平民的哭喊组成了一首残酷的战争交响曲,但是卡尔却倒在一堆酒瓶里仰望着天花板,呆滞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情感,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自从斯大林格勒战役结束后,他就渐渐成了不被人重视的存在,即便是他那位身为元首的岳父也很少再过问他的事情。他为此苦恼过、改变过,但是一切的努力都随着萨拉热窝的那声枪响化为乌有。在人们的眼中他成了任性、自私的同义词,昔日的部下们早已离他而去,而妻子与儿女也都守在齐格菲尔德身边,他成了孤家寡人,终日被孤独与愤怒包围,而在他看来,他所有的不幸都源于齐格菲尔德的回归。
“埃尔文,你为什么要回来?留在遥远的东方不好吗?你让我失去了权力和地位,还有最爱的女人,即便你已经成为了一具活着的尸体,但是你的存在却依然让我备受煎熬……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残酷的折磨我……”
卡尔猛地扬起脖子,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大口酒,又把见底的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玻璃随即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了尖锐的破碎声,一如他心底的哭泣。
门铃突然响了,卡尔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居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快滚!谁要是敢进来找我的麻烦,我就一枪毙了他!”
“爸爸,我是阿希姆。”门外传来了儿子的声音。
卡尔慌忙起身打开了房门,阿希姆走进房间,却被浓烈的酒精味道熏得捂住了鼻子:“爸爸,您干嘛要喝这么多酒?”
“我闲着无聊,就随便喝了点。”卡尔尴尬的说。
“还是少喝点吧,这样对您的健康可不好。”阿希姆多少也知道父亲的症结何在,于是他便尽量不去刺激对方脆弱的神经:“妈妈怕你一个人孤单,所以就让我来看看你。”
卡尔顿时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你妈妈真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她还说您要是有空的话,最好也出去走走,要是您能够去探望埃尔文叔叔的话会更好。”
“我为什么要去探望那个人!”卡尔心里愤怒的吼叫着,嘴上却结结巴巴的说:“好吧,你稍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探望埃尔文。”
卡尔洗了澡,刮干净胡子,又在身上喷了香水去除难闻的酒精味道,他还换了一套干净的军服,只是在临出门时,他却难为情的戴上了一副墨镜,因为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在路上遇到了齐格菲尔德的部下会发生什么事情。
父子两人一路沉默不语,到了齐格菲尔德疗养的别墅后,懂事的阿希姆留在了门外,给父亲留下了和母亲独处的空间。卡尔一个人走进了别墅,缓慢的靠近了齐格菲尔德的房间。房门虚掩着,隐约可以看到斯特凡妮的身影,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正准备推门而入时,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斯特凡妮的声音。
“埃尔文,你还记得我们过去在一起时的情景吗?”
卡尔的手凝固在了半空中,透过房门的缝隙,他清楚地看到妻子双手握着齐格菲尔德的手,而那副甜蜜的表情像极了热恋中的少女。
斯特凡妮并不知道丈夫已经来到了门外,她依然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那时的你粗鲁的就像是一个野蛮人,一点也不会讨好女孩子,但是我却怎么也忘不了你从悬崖上为我摘下那朵鲜花时露出的率真笑容,还有你骨子里的骄傲,即便我现在已经有了卡尔的陪伴,我也依然记得当年你给过我的一切……”
卡尔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愤怒的情绪如同一头狂暴的野兽在心中的囚笼里胡乱撞击着每一根敏感的神经,他差一点就冲进房间去质问妻子心里究竟有没有自己,然而当闻声而至的斯特凡妮打开房门时,他却窘迫的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来探望埃尔文?你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待你吗?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任性,凶手就是再等上一百年也无法靠近他!”
斯特凡妮这一连串的质问让卡尔更加无地自容,他低头看着地面,不停的搓着手:“对不起……其实我也知道都是我的错,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勇气来面对埃尔文,而且我一想到他现在的样子……我就再也无法原谅自己……”
“先进来吧。”斯特凡妮叹了口气,主动牵着丈夫的手来到了齐格菲尔德身边,卡尔为此心跳不止,居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你看,埃尔文现在的气色比他刚遇刺时已经好了不少,医生们为他动了五六次手术,目前他受损的脑神经已经得到了修复,只要能够得到良好的照顾,他还是有机会醒过来的。”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卡尔努力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告诉我,亲爱的,为了让埃尔文醒过来,你都想了什么办法?”
斯特凡妮说:“我联系了秦雪,她为我发来了自己演奏的一些乐曲,据说这都是埃尔文最爱听的,我自己也经常给埃尔文读一些他过去喜欢的诗歌,还陪着他一起回忆年轻时的往事,医生说这是唯一可以唤醒他的方式,只不过需要保持耐心。”
“是啊,我也听说很多植物人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被唤醒的,不过……”卡尔犹豫了一下,道:“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还不一定能够成功,所以我很担心你的身体能否吃得消。”
斯特凡妮先是咬了一下嘴唇,接着又无比坚定地说:“我不会放弃的!只要埃尔文一天不醒来,我就会始终陪伴在他身边!”
卡尔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而强烈的嫉妒感也让他的情绪再一次走到了疯狂的边缘。
“你怎么了?”斯特凡妮急忙扶住了他:“是不是病了?”
“我没事。”卡尔有气无力的说:“只是最近血压有点高,所以有些不太舒服。”
“你在这里坐着,我马上去给你拿点药。”斯特凡妮转身离开了房间。
卡尔凝视着沉睡中的齐格菲尔德,嫉妒让他的眼睛充满了血红色,当对方的面孔也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可憎时,他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捂住了齐格菲尔德的嘴巴和鼻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