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1月1日上午九时,雅利安城陆军医院,齐楚雄的房间里。
“哇!瞧这衣服的做工,真是没的说!”路德维希拿着几件刚做好的衣服翻来覆去的欣赏着,眼中满是羡慕的神色,“齐,赶快穿上吧,让我看看你会不会突然变成一位绅士。”
“是啊,齐医生,您赶快穿上试试,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爱伯斯塔克笑着说。他在拿到布料后,就在陆军医院的一个小房间里连着赶了好几个通宵,终于在施特莱纳的就职典礼前为齐楚雄缝制好了所需的衣物。
“好哇,我也正想这样做呢。”齐楚雄笑着脱去囚服,从新做好的衣服里挑出一套深色条纹西装穿在身上……
“上帝啊,我简直认不出来你了!”路德维希目瞪口呆的说。
褪去了灰色的囚服,换上一套新衣,现在的齐楚雄用脱胎换骨这个词语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爱伯斯塔克的手艺的确高超,整套西装上不但看不出有任何的针头线脚,而且还被熨烫的异常笔挺,这套西服是如此的合体,以至于当齐楚雄把它穿在身上时,他那原本不甚高大的身躯竟然变得挺拔起来,配上雪白的衬衣和亮色的领带,再加上他的头发已经进行过精心的修剪,下颚也被刮的露出了铁青色,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就此横空出世。
这位绅士黑色的眼眸中盛满坚毅的信念,黄色的脸庞上露出勇敢的表情,微微上扬的嘴唇带着自信的笑容,挺拔的身躯里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气质洋溢在略显阴暗的病房里,但是却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因为人们知道,这是一位心底善良的医生。
“要是再配上一支手杖,”路德维希不无嫉妒的说:“那你就更像一位老牌英国绅士了。”
“我可不想当什么绅士,”齐楚雄笑着说:“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
“走吧,”路德维希并不理解齐楚雄话里的意思,他兴奋的喊道:“将军阁下肯定会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接着,他不由分说,拉着齐楚雄跑出了病房,爱伯斯塔克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两个人的脚步走出了病房。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了施特莱纳的房间里。
“将军您瞧,”路德维希笑着把齐楚雄推到他面前:“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哦,让我好好看看。”正斜卧在躺椅上翻阅公文的施特莱纳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齐楚雄……
“真没想到,”他也露出了嫉妒的神色,“雅利安城里还有这么好的一位裁缝。”
“将军,不如您也做一套西服吧,”齐楚雄笑着说:“我相信您穿上西服的样子一定也很好看。”
“谢谢你的好意,”施特莱纳不无遗憾的说:“可惜我只穿军装。”
“话不能这样说,”齐楚雄说:“谁也不是穿着军装生下来的,有时候换身行头,说不定就能改变心情。”
“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施特莱纳被齐楚雄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他接着走到爱伯斯塔克面前说:“犹太人,看来我当初决定让你活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次你的差事办的不错,说吧,你希望得到什么奖励。”
爱伯斯塔克沉默不语,只是向施特莱纳投去痛苦的一瞥。
施特莱纳先是一怔,接着就自以为是的摆出宽厚的表情,“别紧张,我这个人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坏。”随后,他冲门外喊道:“汉斯,你过来一下。”
“来了……来了……”随着一阵慌张的脚步声,弗莱舍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病房,喘着气说:“将军……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施特莱纳脸一沉,“你又去和那些小护士们聊天了吗!”
弗莱舍尔慌忙辩解道:“啊……是……啊……不……我是去向她们请教一些医学常识。”
施特莱纳一愣,“医学常识?你打算干什么,改行当医生吗?”
弗莱舍尔毕恭毕敬道:“将军,我可没这个想法,我只是在想,万一哪天齐医生不在您身边,而您恰好又得了病,那我也许就可以帮助您解除病痛。”
“呵呵,汉斯,你还真有心。”施特莱纳脸色由阴转晴:“不过,现在我要交给你另外一件事情。”
弗莱舍尔唰的一下双腿立正,“请您下命令吧!将军,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保证完成。”
“你去把这个犹太裁缝送回集中营,并且告诉那里的司令官,给他和他的儿子增加口粮标准,让他们从事一些轻松的工作,注意,要特别强调一点,从现在起,不要虐待这个裁缝和他的儿子。”
施特莱纳说完这些话,就微笑着看着爱伯斯塔克,在他想来,这个犹太裁缝一定会对他的安排表示感激。
可是施特莱纳错了,爱伯斯塔克非但没有对他说出一句感激的言语,就连眼中那痛苦的目光也没有丝毫改变。
“你!”施特莱纳不由脸色大变,一股怒气开始在胸中激荡!
“爱伯斯塔克先生,”齐楚雄见势不对,急忙上前拦在他和施特莱纳中间,“您快走吧,小路易斯一定正焦急的等着您回去呢。”
“齐医生,”爱伯斯塔克在一瞬间居然变得泪光涟涟,他抓住齐楚雄的手说:“谢谢您为我带来的好处,请您多保重。”
“我会的。”齐楚雄说:“请告诉小路易斯,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他的。”
“我一定会告诉他的。”爱伯斯塔克朝齐楚雄深深鞠了一躬,抹着眼泪,转身离去。
弗莱舍尔恼火的看着爱伯斯塔克,心里想:“妈的!你这个不识抬举的犹太杂种!竟然敢对将军阁下的好意视而不见!等着瞧吧,我一定会给你点颜色看看的!”
“哼!”他冷笑一声,带着眼中的一丝狰狞,快步追出了病房。
两人刚一离开,施特莱纳就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真是个不识抬举的犹太人。”他的语气虽然并不激烈,但是却透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将军,”齐楚雄看着他说:“您是在为自己没有得到感谢而烦恼吗?”
“嗯!”施特莱纳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怪哼,算是回答了齐楚雄的提问。
“将军,”齐楚雄淡然一笑,道:“请您听我说,要想完全收服一颗人心,不是靠一些小恩小惠就能做到的。”
“是我让他和自己的儿子活下来的!这些他难道都忘了吗?”施特莱纳忍不住大声吼道。
“他们本来就应该活着。”齐楚雄说。
“不,你错了!犹太人贪婪堕落,生性野蛮,他们站在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对立面,他们是一群寄生在日耳曼民族身体里的毒瘤,对待他们就应该冷酷无情!”
施特莱纳的嗓门越来越高:“可我是一个仁慈的人,我愿意给他们机会改过,愿意帮助他们铲除身上的劣根,我甚至愿意给他们获得自由的机会,但是!”他冲动的将手中的一份文件狠狠地摔到地上:“如果他们不能够领会我的好意,那我就要考虑采取另外一种方式对待他们。”
齐楚雄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文件,接着站起身平静的说:“将军,请您听我说,爱伯斯塔克先生是一个奥地利移民,一战后迁居到科隆,他在当地开了一家服装店,一家人生活的很幸福,可是自从你们的元首上台之后,他们就沦为了被歧视的对象,生存空间也因此日益狭小,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想过离开,因为他们觉得德国就是自己的祖国,他们也是德国人;可是‘水晶之夜’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他们全家都被投入集中营,他的父母和两个哥哥全都死在那里,而他的妻子也在和他一起被送到雅利安城之后就因为难产而死,只剩下他和刚出世的儿子相依为命,这些年来他们饱受看守们的野蛮摧残,挣扎在死亡的边缘;自从我和他相识以来,我在他身上看不到贪婪和堕落,也感觉不出他的野蛮何在;相反,我认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知恩图报,对善待他的人总是心存感激……”
“心存感激?”施特莱纳恼怒的打断了齐楚雄的话,“那为什么他刚才对我的好意视而不见!”
“将军,你别着急,”齐楚雄耐心的说:“刻骨铭心的仇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当然,要化解这种仇恨也需要更长的时间,您如果真的希望他们能从心里感受到您的仁慈,那就不是光靠多给几片面包,少干一点重活就能做到的。”
“那你的意思是……”
“您应该走进他们的世界,倾听他们的心声,解除他们的苦难,为他们带来真正的自由!”
“住口!”施特莱纳大怒!“你何不干脆告诉我,你所说的真正的自由就是要我去投降!”
齐楚雄摇了摇头,道:“将军,我不会、也没有权力去强迫您做出任何决定,我只是希望您明白,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如果您一味逆天而行,那么到头来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施特莱纳气得七窍生烟,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齐楚雄,一怒之下,他指着齐楚雄的鼻子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齐!”路德维希感到事情不妙,急忙拉住齐楚雄往病房外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小声说:“你少说两句吧!真把将军惹火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可是他们还没走出病房,就听见身后传来施特莱纳的一声厉喝:“站住!”
路德维希急忙转过身说:“将军,您别生气,我相信齐说这些话也是出于好意……”
“谁告诉你我生气了!”施特莱纳打断了他的话。
“嗯?”路德维希诧异的望着施特莱纳,他发现也不知为什么,刚才还怒容满面的施特莱纳此刻竟然露出了笑容。
“齐,”施特莱纳笑眯眯道:“虽然你这家伙说起话来总是让人难以忍受,不过,你的这些话倒也提醒了我,也许我是该走近这些人,听听他们的心里话,不然我怎么去完成元首的重托呢?”
齐楚雄登时楞住了,心想施特莱纳唱的这算是哪出戏,但是施特莱纳并不理会他的疑惑,而是自顾自的一摆手,道:“路德维希中尉,你现在和齐一起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我们要搬家了。”
“搬家?”齐楚雄下意识的问道:“将军,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问得好!”施特莱纳嘿嘿一笑,“我们去地狱里的天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