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站在竹舍当中,看着窗外的雨滴簌簌落下,仿佛牛毛般飘散着。一眼望去,万物全都在这潇潇雨幕之下,许是这场雨下了太久的缘故,竹林间亦升腾起一层云烟般雪白的雾气,缥缈而幽远,仿佛仙境。
鸣声啾啾,有淡淡鸟鸣从中传来。偶尔竹枝摇晃,可以见到惊鸿般的影子。
许仙望这雨色,耳听雨滴滴落的声音,也有些出神,今年的雨水好像格外多些,这一场小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三日,却仍没有半分停止的迹象。遥遥望去,整座城市上空仍笼罩着淡淡的铅色云彩。
就在这样的雨水当中,天地仿佛焕然一新,空气中也多了些泥土的清新,竹林当中的雨水汇聚,竟形成一道浅浅的溪流,缓缓流淌。
书院里平时的课程本来就不多,加上最近连绵阴雨的缘故,干脆不再开课,放了两天假期。许仙白天的时候不好当着孔攸的面去修炼,自然就变得无事可做。
很多时候,当你全身心地投入做一件事情时,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怎么都不够用。而当你无聊的发呆时,时间就仿佛老太太的裹脚布一般,变得又臭又长。对此许仙这两天可谓是深有体会。
回头望去,见孔攸正伏在桌案上,手拿毛笔,专心致志的写着小说,不时眉头紧皱,又不时抒怀一笑,显然已经沉浸其中,深得其乐。许仙也不好意思去打扰某位作者,只得轻轻一叹,来到床边,除去鞋袜衣衫,裹被而睡。
睡吧!这种天气难道不是最适合用来睡觉吗?
许仙撇撇嘴,抱紧自己的小被子,闭上双眼。只可惜他不会睡梦罗汉拳,否则的话,在梦里一样也能够练功修行啊。于是在这淡漠的风雨声中,终于沉沉睡去。
睡熟中的许仙身上却渐渐浮现一层肉眼难见的灵光,他确实不懂睡梦罗汉拳,但却身怀比之高明不知多少的太玄真经,道心明澈,念感通达之下,纵然是在睡梦当中,功法也会自行运转。
原本的许仙只能在清醒状态下自发的吸收天地真炁,但自从他上次经历过天人感应的状态之后,对于经文的理解越发深刻,这才开启了这么一项全新的天赋,只不过他自己并不知晓罢了。
功法自动运转,一点点的太阳星力与太阴星力被纳入许仙体内,然后被炼化为最纯粹的阴阳真炁,驻存在紫府元海当中。
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天地间最为充沛的自然还是水灵之力,许仙不觉,星星点点的水灵之力汇聚,透过口鼻,进入他的体内,进入紫府当中,最后沉淀在太阴真炁与太阳真炁的交界之处,透出一点极淡的青色。
许仙一觉醒来,睁开有些惺忪的双眼,只觉精神百倍。来到窗边,天色昏暝,风入竹斜,窗外的雨业已停了,遥远的西边露出一轮红日。
晚霞似火,阳光照射下,竹林上头生出一轮彩虹,泛着梦幻般的光彩,引得不少竹舍中的学子探出头来,指指点点。
许仙张张嘴,还想感叹两句,肚子却咕咕咕地不争气叫起来,不由苦笑一声,回头看向孔攸,大手一挥,豪情万丈道:“子寻,走,出去吃饭去!我请客!”
一连在书院里待了小半月,吃惯了食堂的饭,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打打牙祭。
孔攸闻言笑道:“那敢情好!咱们就去烟雨楼好好吃上一顿!”
小半时辰之后,某处路边摊中,许仙对这小厮喊道:“老板,两碗杂碎面!”
同桌对面的许仙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凭他们两个的财力,也就是出来吃碗杂碎面的程度,至于杭州城最大的烟雨楼,去了也就只能点一壶免费的茶水了。
不多时功夫,杂碎面就端上桌,腾腾冒着热气,许仙二人早就饿了,也顾不得什么士子形象,取了筷子就大口吃起来。这样的寒冷天气当中,吃上一碗热面实在是一件惬意无比的事。
饭饱之后,天色未黑,两人就不急着回书院,在这小摊上坐着休息,忽而一阵淡淡的酒香传来,就见一个中年农人,肩挑扁担行来,口中大喊道:“卖酒嘞!自家酿的杏花酒!”
许仙看着那农人的身影,闻声不禁一愣,大概,好像,似乎马上就是清明了吧!相遇的时候,会是在今朝吗?
仇王府中,杨柳依依,白纱招展,雨过天晴。忽然传来小青那欢喜的声音,“姐姐,姐姐,快看啊,是彩虹!”
小青欢喜地跑到亭中,紧紧抱住白素贞的手臂,摇晃道,一对碧眸望着天空中的那七彩霞光,脸上满是喜色。
白素贞闻言抬首向那彩虹看去,一对剪水秋瞳当中也微微露出喜意,浅浅笑道:“是啊!好漂亮的彩虹!”明明这样的虹光在一千七百多年的修行中不知已看过多少次,但这次却觉得格外的美丽,是因为自己身边的人不同了吗?
远离青城山的静寂,来到这千里之外的钱塘,结识了身边这个有些任性的妹妹青儿,未来的修行路上总算有人陪伴,不寂寞,不孤单。
或许将来还会与那个他相识,但也只是自己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吧!唯以这千年的法力,许他一世愿望。
白素贞忽然张口问道:“青儿,快要清明了吧?”
小青点头笑道:“是呢姐姐,只剩下七天了。”
“七天……”
白素贞心中默默念道,美丽的眸子中也露出几分期许,这段跨越千年的恩情总算到了了结之时。那个人真的会在西湖之畔吗?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呢?
彩虹虽然美丽,却是虚幻之物,只能存世片刻罢了,便如蝶的美丽,终究会残忍的消逝。
这漫漫红尘,只有仙道方为永恒,成仙问道也是她心中最大的愿望,只待这段恩情一了,自己就可抛却一切尘缘,不问世事,潜心修炼。
一千七百年的修行,她自问一颗道心早已通透无比,无物可扰,正如当时对菩萨说的那一句“任何尘缘,都愿割舍”,不外是狠心抛弃罢了。
但此刻的她又哪里知道人世间情爱的厉害,一旦身陷其中,日积月累的消磨之下,再坚韧透彻的道心恐怕也会改变,想要脱离又谈何容易。
这一世情缘,真的能够一刀两断,从此天涯海角,再不相见吗?
若她真的能狠下心来做到这一切,恐怕就不再是白素贞了,又怎会有这样一段流传千古的故事?以她那颗感念众生,治病救人的善良之心,要做到这些恐怕比登天还难。
修道,修道,真的能以无情之道,换有情之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