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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浴缸浮尸

猎凶记(全) 岳勇 5786 2024-11-17 17:04

  第六章 浴缸浮尸

  在吴墨命案发生大约一个月之后的5月9日凌晨3点多,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一名女子的报警电话,声称自己的丈夫被人杀死在家里。最先赶到现场的是正好在附近巡逻的民警,民警赶到现场后确认现场有一名男子非正常死亡,于是将消息反馈给市局,市局立即将警情转到刑警大队。十来分钟后,龙毅带着欧阳若等人赶到了现场。

  命案发生在环城南路安和里国营机械厂宿舍楼。龙毅上楼后看到二楼走廊里已经围了不少穿着睡衣打着哈欠看热闹的群众,先期到达的两个民警正在211房门口吃力地维持秩序,保护现场。看到刑警大队的人终于来了,两个民警才松下一口气。

  龙毅挤到民警面前,问:“现场在哪里?”

  一个民警往身后的屋角里指了指:“在浴室。”

  龙毅点点头,穿过逼仄的客厅直接进入浴室,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浴室里有一个嵌入式大浴缸,浴缸里装满了正冒着热气的热水,一个穿着条纹衬衣身形瘦小的男人仰面躺在浴缸里,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整个浴室里氤氲着一股水汽与血腥味相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潮湿气味。

  他看过现场,然后默默地退出来,后面的法医、痕检及现场勘验人员相继进入浴室开展现场勘查工作。

  经过了解,死者姓宋,名叫宋朝阳,今年58岁,跟他老婆潘淑霞一起住在这套一房一厅的房子里。宋朝阳是国营机械厂职工,这套房子是早年公司给他的福利房。六年前,公司出了一次安全事故,宋朝阳的右腿被失控的机械砸断,只能提前退休回家养老。出了工伤之后,他的右腿比左腿短了近十厘米,走路一瘸一拐,所以人们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宋子。

  潘淑霞是一家大型印刷厂的装订工,印刷厂有外资背景,生意十分红火,所有员工实行三班倒,昨天她上晚班,下午6点出门去上班,今天凌晨2点30分下班,骑着电动车回到家时已经是3点了。她拿钥匙打开门发现屋里还亮着灯,就觉得有点奇怪,以为是丈夫在家睡觉时忘记关灯了。就在她走进浴室准备洗澡时,才发现丈夫根本没有在床上睡觉,而是和衣躺在浴缸里,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浴缸那头的热水开关正开着,满缸热水早已溢出来,哗哗哗地往地上流淌。

  她差点吓傻了,清醒过来后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在等待警察到来的时候,她又走进浴室把热水器关了。

  龙毅从浴室里走出来,转头看见客厅的旧沙发上坐着一个圆盘大脸的女人,正在伤心哭泣。旁边的欧阳若告诉他说,这就是死者宋朝阳的妻子潘淑霞。

  龙毅在潘淑霞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欧阳若知道队长要对报案人进行问话,就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潘淑霞。潘淑霞擦擦眼泪,抽咽一阵,才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龙毅摸摸下巴,似乎是在考虑自己的措辞,“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们家竟然会有一个这么大的浴缸。”

  潘淑霞明白他的意思,解释说:“咱们家本来就小,浴室弄那么大,还摆上一个那么大的浴缸,确实让人感到费解。几年前我们家老宋出了工伤,不但腿被机械砸断,身上也多处受伤,后来经过治疗虽然出院了,但一逢阴雨天身上就酸痛得不行。后来有个老中医让他每天用热水泡澡半个小时,说这样能驱散身上的阴寒之气,于是我们就把浴室改大了一些,还安装了一个浴缸,这样才能方便他每天泡热水澡……”

  原来是这样,龙毅点一下头:“那你把你发现你丈夫被杀的经过跟我们说说好吗?越详细越好。”

  潘淑霞“嗯”一声,就跟他说了自己昨天上晚班,今日凌晨回家发现丈夫尸体浸泡在浴缸里的经过。龙毅听了之后问她:“你是昨天下午6点出门上班的对吧?”

  潘淑霞点头说:“是的,我是下午6点30分上班,但从家到厂里还要走半个小时,所以6点左右我就出门了。”

  “你出门的时候,你丈夫在干什么?可否有什么让你感觉到异常的事情发生?”

  潘淑霞想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异常吧,当时我们刚吃过晚饭,我骑电动车去上班,我们家老宋在附近的荷花广场散步,我经过广场外面时叫了他一声,他还让我开车小心点,想不到等我下班回来他就……”说到这里,她又捂着脸哭起来。

  龙毅等了一下,才问:“你丈夫经常去那个广场散步吗?”

  “是的,自打受伤之后,只要不下雨,几乎每天都去。这也是那个老中医交代的,他说到外面散一下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有利于我丈夫恢复腿部功能。老宋把医生的话当成圣旨,每天早上去一次荷花广场,晚饭后再去一次,每次锻炼半个小时左右。一般情况下,他晚上6点30分就会回家,然后在浴缸里放满热水开始泡澡。”

  “知道他这个生活规律的人多吗?”

  “这个……”潘淑霞犹豫一下,“应该很多吧,这栋楼里住的都是他们厂的老员工,大家知根知底,我们家这点事,楼上楼下的人都知道。”

  “你丈夫他平时得罪过什么人吗?”龙毅换了个话题,“或者说跟什么人结过仇吗?”

  “没有,”潘淑霞果断摇头,“他在厂里干到退休也就是一个操作车间的车间副主任,因为没什么后台撑腰,见谁都笑脸相迎,不敢得罪任何人。他因工受伤后连赔偿都不敢向厂里要,还是我替他出头去找他们厂长要回一点补助的。这几年他在家养伤,腿脚不便,最远也就去过荷花广场,接触的人本就不多,更别说跟什么人吵架或起冲突了,所以要说有什么仇家要杀他,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对他下如此狠手,警察同志,你们可一定要抓住凶手把他枪毙,还咱们家老宋一个公道啊……”说到最后,她忽然拉着龙毅的手在他面前跪下来。

  龙毅急忙将她扶起,潘淑霞瘫倒在沙发上,又忍不住抽咽啜泣起来。龙毅皱一下眉头,他最怕遇上这种场面,站起身求救似的看看欧阳若说:“你来劝劝她,我去看看现场勘查情况。”

  欧阳若点点头,在他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来,把口袋里剩下的半包纸巾递给了潘淑霞。

  “龙队!”法医芮雪一边摘下手套,一边从浴室走出来。龙毅听到叫声迎上去问:“有什么情况?”

  芮雪说:“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死者被人捅穿心脏,一刀毙命,死亡时间初步推测是在昨天晚上6点30分至10点30分。因为尸体一直浸泡在热水里,对我们判断被害人准确的死亡时间产生了一些不利影响,所以我暂时只能将这个时间锁定在四个小时之内,更精确的遇害时间可能需要尸体解剖之后才能给你答案。”

  龙毅点点头说:“好的。”

  方可奇也来报告,说经初步勘查,屋里除了宋朝阳和他老婆的脚印,没有发现外人进入的痕迹,作为凶器的匕首因为在热水中浸泡时间过长,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最后他又补充一句:“当然,也不排除凶手离开时擦除掉自己作案痕迹的可能。”

  龙毅“嗯”一声,往浴室那边看一眼,说:“不光对浴室,对整个屋子都要进行认真细致的勘查,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方可奇点头说:“是,我明白。”

  龙毅背着双手,走到门外走廊里透了口气。毕竟是大半夜的,门口看热闹的邻居早已自行散去,各自回家睡觉去了。长长的走廊里,显得空荡荡的。他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整条走廊全长七八十米,走廊的一边是新安装上去的不锈钢防盗网,另一边是一间一间隔开的住房。楼梯口在中间位置,两边各住着十户人家,宋朝阳所住的211房在二楼楼梯口右手边第一间。这栋楼有七层,每层二十家住户,整栋楼里住着一百四十户人家。

  他侧耳一听,楼上楼下的人都已经安然入睡,只有二楼211房不时传出办案警察匆匆走动的脚步声。

  他沿着楼梯缓步下楼,在一楼楼梯口有一道铁门,但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上。他用力一推,厚重的大铁门发出吱呀的响声,缓缓打开。他从楼道口走出去,站在一楼台阶上,正想舒口气,忽然听见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台阶前面的空地上,路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有一高一矮两个老头在打太极拳。

  他看看表,时间是凌晨4点多,虽然是晨练,可这也未免太早了一点吧,天都还没有亮呢。他咳嗽一声,走下台阶。两个老头见有人走近,立即收了拳。龙毅说:“大爷,你们这晨练,可真早啊!”

  高个子老头呵呵笑起来:“咱们年纪大了,睡眠浅,一个晚上也就三几个小时好睡觉,其余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烙烧饼。”

  矮个子老头接着说:“所以咱们基本上都是晚上12点过后才上床睡觉,早上嘛不到4点就起床了,起得太早没事干,就在这里活动活动老胳膊老腿。我俩都住在一楼,我住在楼梯左边的110房,他住在楼梯右边的111房,我俩算是臭味相投了。”

  龙毅忽然心里一动,问道:“既然这样,那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听到楼上传出什么异常响动?”

  两个老头看他一眼,见他身着警服,知道二楼出了命案,他应该是来调查案子的警察。

  “这个嘛,我们还真听到了一些声音。”高个子老头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细汗,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台阶上。龙毅也跟着他们坐下去。

  矮个子老头掏出一包劣质香烟,给了同伴一根,自己叼一根在嘴里,然后问龙毅要不要来一支。龙毅不好拒绝,就说:“我这正犯困呢,正好来支烟提提神。”三人各自夹着烟,就坐在台阶上吞云吐雾起来。烟抽到一半,两个老头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高个子老头说:“我姓金,他姓马,你叫我

  们老金老马就行了,我俩都是机械厂的退休老职工,要不然也不会住在这里。我俩都快七十岁了,睡眠一直不好,好在我俩有个爱好,那就是下棋,下象棋,每天晚上,没事的时候,我们都要在家门口摆个棋局,下上几个小时。”

  “下几个小时?”龙毅有点吃惊。

  “对,我们一般吃完晚饭洗完澡收拾完屋里,就开始下棋,一直下到半夜,有时是夜里11点,有时甚至超过12点,才各自回家睡觉。在床上眯几个小时,早上4点多又起床一起打太极。”

  “那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们8点左右就在这里下棋了,就在我家门口,也就是楼梯口旁边一点的位置,”老金手里夹着烟,往楼梯口那边指了一下,“当时我们刚摆好棋,就听见楼上传来很大的响动。”他住在111房,他的楼上自然就是宋朝阳所居住的211房,“先是听到‘叭’的一声,像是什么玻璃瓶子砸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又听到老宋,哦就是刚刚被人杀死的宋朝阳跟一个女人吵架……”

  龙毅不由得重视起来,问道:“他们吵的什么?”

  老金和老马相互看一眼,狠狠抽一口烟,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龙毅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说:“没关系,有什么情况你们尽管说,该保密的咱们警方一定为你们保密。”

  老金这才说:“我们听到他跟一个女人吵架,女人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睡了人家又不肯给钱?老宋说我什么时候睡过你了?女人说你这个王八蛋,睡了人家还不认账……好像是气急了,后来两人扭打起来,当然这个我没有看见,只是从那细碎的声音里判断出来的。当时楼下除了我和老马,还有两三个邻居,也都听到了,你们可以去找他们问一下,不过人家可能没有这么早起床。”

  “睡了人家又不给钱?”龙毅皱着眉头追问了一句。

  老金扔掉手里的烟屁股,扑哧一声吐出一口浓痰,说:“唉,人家老宋现在都已经死了,按理说我不该再说人家长短,可是这老宋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他呀经常趁他老婆去上夜班的时候把外面的站街女带到家里来胡搞,别看他断了一条腿,但人家第三条腿可厉害着呢,他那点退休金估计都花在这些站街女身上了。这事楼里许多人都知道,可能就是瞒住了他老婆潘淑霞一个人。”

  “那他以前出现过不给嫖资的事吗?”

  “以前啊,偶尔也会有,不过很少,总的来说老宋在这些鸡婆面前还是蛮讲信誉的。”老金说完就喀喀地笑起来,听上去像是喉咙里噎着口痰吐不出来一样。

  “叫我说啊,”老马又掏出烟盒来派烟,“这案子应该不难破,昨天晚上老宋嫖了女人,手里没钱没有付嫖资,跟人家鸡婆吵起来了,结果人家鸡婆也不是吃素的,从皮包里掏出防身匕首一家伙把老宋给捅死了……”

  “那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龙毅追问道,“老宋昨天带回家的是哪个女人,你们看到了吗?”

  “这倒没有。”

  “你们晚上不是一直在楼梯口下棋吗,怎么可能没看到?”

  老金说:“宋朝阳带女人上楼的时候,肯定会避开别人的耳目,而且我跟老马也是晚上8点才在门口下棋的,这时候估计他们早已上楼把事情给办完了。”

  “那吵完之后呢?女人下楼的时候,你们应该能看到吧?”

  老金和老马一愣:“哎,真的哦,我们一直在楼梯口旁边下棋,一直到半夜12点才睡觉,好像居然没有看见那个女人下楼呢。”

  “会不会是她下来了,但你们没有注意到?”

  “这个应该不会,你看这楼梯口走廊那么狭窄,无论谁上楼下楼,都得从我们旁边经过,楼里的邻居我们都熟,如果有一个陌生女人经过,不可能不引起我们注意。再说了,那样的女人穿着打扮肯定跟普通女人也不一样,要么是浓妆艳抹,要么是香水熏得人直皱眉头,这样的女人离我十米开外我就知道她是什么货色了,更不用说从我们身边走过。”

  “这么说你们真没有看见这个女人下楼啊?”

  “真没有。”老金果断摇头。

  “那有没有可能是过了晚上12点,你们都去睡了,她才悄悄下楼呢?”

  “这个好像也不太可能。”说话的是老马,“咱们这栋职工宿舍楼以前被小偷光顾过,后来加强了安全防范措施,楼上楼下所有对外的窗户和二楼及以上走廊临街的一面,全都装上了不锈钢防盗网,楼道口的大铁门也加装了安全锁,一过晚上10点就有专人负责锁门,今晚估计是有警察来办案,情况特殊,所以这个时候大铁门还是开着的。总之大铁门锁上之后,无论是从里面出来还是从外面进去,都得拿钥匙开门,而钥匙只有这里的住户才有,外人肯定没有。除非……”

  龙毅明白他的意思,除非那个女人杀了宋朝阳之后拿走了他身上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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