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峰让吴德先出去领金子,又安排了亲兵带他去吃饭、休息,然后又将随军的陈星聚召来。
“大人,您找我来有什么吩咐?”陈星聚问道。
李明峰从桌子上拿起刚刚写好的密信,递与了陈星聚道:“你安排稳妥的人将这封信送到袁公手中,记住,此事机要非常,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陈星聚看到李明峰的严肃表情,知道这次的事情确实重要,连忙说道:“那末将就亲自前往吧!一旦被人抓住,末将先将此信毁掉!”
李明峰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有劳将军了!”
陈星聚连忙道:“分内之事,不敢称劳!”
事情紧急,李明峰也不客气,直接安排了马匹让陈星聚赶往袁甲三军中去传信。
送走了袁甲三,李明峰又将吴德招来,好生安慰了一番,并且许下许多诺言,这才让吴德返回文祥大营。
此刻的袁甲三已经到了文祥和苏天福交战之处,为了免遭池鱼之殃,袁甲三正率领大军在距离战场二十里外伐木建营。苏天福知道袁甲三爱惜羽翼,不肯向前,也不责怪。反正只要僧格林沁到来的时候,袁甲三能奋力出击就足够了。
而大营内的文祥得知袁甲三大军杀到,心中更是慌乱,又派出几次信使,催促僧格林沁大军迅速来援。
袁甲三接到密信,看到李明峰的安排,不禁暗自称好。连忙又写了密信送给苏天福。
苏天福接到信件,连忙召集众将讨论。众将皆认为此举无害,因为文祥兵力有限,放开营门吃亏的绝对是清军,所以其中决不可能有诈。
“大哥,僧贼的鞑子兵已经出动了!明日天亮之前恐怕就会赶到,咱们再不动手就没有这种好机会了!”苏天寿道。
僧格林沁的蒙古兵悍勇无比,除非遇见使用先进武器的西式军队,否则蒙古兵都能以一敌三、甚至是以一敌五。无论是长毛还是捻子,都在僧格林沁手下吃过大亏,所以一旦听到僧王铁骑来袭,众将都坐立不安。众将都认为必须在僧格林沁赶到之前进行决战,否则局势不妙。
“好!那今夜咱们就去劫营。”苏天福心下一横道,“老三,今夜你带着四百勇士去偷营,我亲自率领两万人马在后面埋伏!你偷下营门就举火为号,我立刻率军杀入,杀清妖一个措手不及!”
“大哥放心!此事交给我了!”苏天寿道。
苏天福又对着邱青林道:“邱先生,你办事稳重,这次的大营就交给你来守了,万一有变,可就全靠您了!”
邱青林一愣,随即应道“是!”
邱青林虽然一直是捻军黑旗的核心人员,但因为他并非苏氏家族的成员,所以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掌握过兵权。这次苏天福实在是无人可用了,才让邱青林担起重任。
苏天福又叮嘱道:“这次我带走两万人马出击,能留下的算上那些伤病也只有一万余人,防守任务十分艰巨,还望邱先生费心。”
邱青林朗声答道:“旗主放心!营在人在,营破人亡!”
“好!有邱先生坐镇,咱们就后顾无忧了!”苏天福笑着说道,“哈哈,这次若是破了文祥大营,将这狗贼给宰了,无论是长毛还是捻子,将来谁敢不佩服老子?”
众将都颇为识趣的道:“旗主英明!”
现在天下大乱,虽然最大的是义军是太平天国,但是实际上太平军的数量还不到捻军的一半,捻军的数量虽然多,但是和全国各地的数百上千股起义军相比,又显得少了。
太平军威名之所以最大,是因为它有严密的统治方式,全军上下只听天王洪秀全的命令,数十万大军是一个集体。捻军人数虽多,但是却各自为战,互不统属,所以整体人数虽然多,但是却不得不依附在洪秀全的名下,成了人家的附庸势力。
捻军最高首领张乐行,最初只被封了个成天义,直到太平天国干王洪仁玕执政之后,张乐行才被封了个“沃王”。只不过,这时候太平太国的王爷已经有七八百个,这个“沃王”和地里的土豆也差不多一个价钱了。
但是即便如此,这种“土豆”级别的封号也没落到苏天福的身上,由此可见捻军所受待遇之差。
苏天福暗道:“这次我要是能杀了文祥,黑旗必定声威大振,那时候老子恐怕就是众望所归了,完全可以取代张乐行做捻军盟主,号令百万捻军。然后我再和李明峰、袁甲三联手,剿灭僧格林沁,打破北京城,到那时,老子就是南面称帝也并非妄想!”
人就是这样,见到一点点希望,他就能在想象中将之扩大十倍百倍,就比如买彩票,虽然明知能中大奖的是万中无一,可是人人都认为自己是那个“一”,而不是那个“万”。
苏天福现在前途暗淡,自保都难,但是他现在竟然开始妄想南面称帝,真是既可笑又可怜。
正当苏天福在做皇帝梦的时候,文祥在中军大帐接见了刚刚返回的吴师爷。
“怎么样?李明峰什么态度?”文祥开门见山的问道。
“卑职向李明峰提出了出兵的要求,但是却没料到这厮竟然推诿不肯出兵。”吴师爷按照和李明峰商定的那套话来答复文祥。
文祥皱着眉头问道:“哦?据你观察,这假洋鬼子是什么意思?”
吴师爷毫不犹豫的答道:“李明峰断然不会造反!现在常胜军的战略部署已经完成,假如李明峰真想造反,最佳的策略就是趁着僧王的援军还没到来的机会和捻子一起消灭我们。但是从各种迹象来看,常胜军并没有出击的意思。在这种千载难逢的形势之下,李明峰都不反,等到一日之后,僧王大军抵达,他就更不可能反了!”
“倒也有几分道理!”文祥点了点头道,“不过李明峰陈兵于我军之后,断了我军退路,这又是为何?”
这时文祥的又一个智囊马师爷道:“李明峰和大人向来不和,虽然不敢造反,但是却敢浑水摸鱼,他这次断了我军退路,肯定是想让我们和捻子拼杀。八旗兵一旦损失过重,朝廷就会失去对常胜军的挟制力量,李明峰就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马师爷和吴德私底下关系不错,他帮吴德说话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上次都凌阿当众说出不信任汉人官员的话来,更加的刺激了马师爷,让他不由自主的站到同为汉人的李明峰这边,尽量为其辩白。
吴德看到马师爷也替他说话,连忙顺着说道:“卑职也是这么看,李明峰料定我军无论如何都不敢退到宁津一线,进入常胜军地盘,只能和捻军死磕!到时候我军和捻子拼个你死我活,他却在后面逍遥的很,等着战胜之后抢夺军功!”
文祥暗暗的点了点头,这种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他确实不敢率军退入李明峰控制的地盘。战争即便到了紧要关头,文祥宁可和捻子死磕,也绝不会冒险到常胜军属地寻求庇护。一则是这么做太丢人,二则是常胜军的立场朦胧不清,而且战斗力又强悍的变态,文祥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恩!咱们也不需后退!”文祥颇为自负的说道,“本官南征北战几十载,那苏天福不过是淮北一农民罢了,又岂是本官的对手?况且我军尚有善战之兵三万五千人,只需固守待援,难道本官还会被捻军击败不成?况且一日之后僧王大军就会来援,本官要是连一天都守不住…”
说到这,文祥略一停顿,面露嘲讽的道:“本官那也没脸见六王爷,没脸见圣上了。”
无论如何,文祥都不相信自己有战败的可能。
马师爷连忙道:“中堂大人何必说这话。区区三万多捻军,便是在野外对阵,我军尚且占优,何况还有营寨可守。中堂大人多虑了!”
“稳妥事必成!僧王还有一天就会赶到,咱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文祥道,“今夜很重要,三个守营将领都不要休息了,同时上营门守营。营内的兄弟们则好好休息一番,等明日僧王的援军到来,咱们就一举歼灭捻子!”
“是!”众将齐声道。
文祥不愧是百战老将,行事稳重。虽然胜券在握,但文祥仍然让三个将领共同守营。这三个将领正常是换班守营的,每个人八个小时,不过最后一夜十分关键,三人奉命共同守营。
这三人第一个就是吴忠,乃是吴德的弟弟;第二个乃是华风,吴德的连襟;第三个是杨宗嗣,此人原本是文祥的亲兵,深的文祥信任。
吴德万万没有想到文祥竟然这么谨慎,只好暗地里联络吴忠和华风,让他俩想办法排除杨宗嗣的影响。
吴忠、华风和杨宗嗣共事多年,倒也有几分交情。当天夜幕刚刚降临,三人就都在营寨上面摆上了几份吃食。
军营不准饮酒,但是将领却可以在值班的时候吃些菜肴。吴忠和华风就偷偷的下了蒙汗药在菜肴之中。所谓的蒙汗药,实际上和安眠药效果差不多,杨宗嗣吃完菜之后竟然昏睡了过去。
这个结果正和吴、华两人之意,他俩自然不会将杨宗嗣“偷懒”的消息传到文祥那去。二人将杨宗嗣安置在营寨之中,任由其熟睡,清军的中军大营营门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完全被两个内鬼给控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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捻军大营。
当天下午,捻军负责出征的部队开始睡觉休息,分配到留守的军队负责值班。晚上八点,夜幕降临,捻军埋锅做饭,半小时之后,苏天寿带四百善战的士卒提前出营。九点钟,捻军主力人马不点火把,不带马匹,徒步直奔二十里外的文祥大营潜行。
在出兵之前,苏天福就派出了数百精于侦查的探子,去剪除清军的探马。但是清军探马颇多,剪除的效果有限,无法阻拦清军发现捻军的动向。在捻军主力出营半个小时之后,就有探马发觉了捻军偷袭的意向。
侦查到情况之后,探马连忙飞奔而回,将情报送至看守营门的将军之处,守门的正是吴德的亲弟弟吴忠和他连襟华风。
吴忠接到情报之后,让华风进营“传递”消息,他自己则继续把手营门。一刻钟后,华风返回了营门。
“中堂大人已经接到了情报,他老人家早有安排,你再去打探!”华风对探马说道。
探马哪里知道其中有诈,连忙再度出去打探。就这样,连续四五波的探马都被打发了。此刻,距离苏天寿出营,已经有整整两个小时了,他率领的四百勇士,距离文祥大营已经不超过五里了。
虽然已经快到午夜,但是今天正是农历十二,月明星稀,瞭望塔上的哨兵已经能隐约的看到远处有大批的黑影了。
只不过,吴忠早就将二十个瞭望塔上都换上了自己的亲信,这些人对远处的捻军视若无睹。这些哨兵都是和吴忠关系非常紧密的,不是族亲就是共事多年的好友,而且吴忠还答应他们,事成之后赏百两黄金。
看到自己的部队杀到营外这么近的距离,营内还没有反应,苏天寿就知道,守门的将领果然是自己一方的人。欣喜之下,苏天寿下令人马快速前进。
守营门的士兵虽然有不少是吴忠的心腹,但是毕竟不是全部士兵都投靠了他,其中大部分还是满洲八旗兵,这些人可是不会被收买的。所以吴忠和华风得知捻子已经靠近之后,暗中将营门打开,做虚掩之势。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道具,将自己化妆成一个随军的马夫混到大营的后面马厩去了,准备趁着大乱出逃,免得遭受乱军之祸。
至于那瞭望塔上的哨兵,仍然在继续瞭望,丝毫不知危险的到来。吴忠从来就没准备带着他们一起享受荣华富贵,这些人注定就是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