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震所引发的一片混乱之中,秦征只觉脚下地面忽然崩裂,整个人便往下掉,他赶紧运气护紧了全身,落入溪流之后他以水遁诀随急湍漂流——水遁诀是他进入青牛谷之前所学,这时功力深厚,重施故技易如反掌。
这一带地形复杂,那道溪流奔出里许便一化为二,再奔出里许又与另外一道溪流合流,再奔出数十步又分成两个支流,如此反复再三,终于身边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下秦征一个。
秦征心道:“那场地震似乎波及面并不大。人为造出来的地震,毕竟不能和天地之威相比。”又想:“刚才雷炎现身之前大伙儿坐论清谈,仿佛要解决桃源一族易如反掌,青琴先生等人也全不将大吕先生以外的桃源高手放在眼里,哪知道地火水风四大守护都未现身,只是远远地出手就把这里搅得人心惶惶,大将军朱序似乎更受了重伤。看来实际战斗,和预计永远是两码事。桃源就算没有了大吕先生,这场仗也不好打!”
他从水中跃出,本来要寻路去中军,但回头一想:“自己真的要去帮苻秦铲平桃源吗?”
据朱老夫人所,桃源不但是汉家遗民妇孺的聚居地,更是自己出生的地方,想到了这一,他忽然有些不想回去了,心道:“朱伯伯已经去了长安,我要帮着桃源对抗秦军,传到长安只怕会害了他们。”但要让他帮秦军攻打桃源,却又不愿,最后决定:“我两不相助就是!算了,朱伯伯和杨大哥既然在长安,我就去找他们吧。”
但转念又想:“雷炎自称是孙宗乙的记名弟子,又拿着他的赤霞剑,会不会孙宗乙也在谷中?若是他在附近,那却不是我报仇的机会?”
正自踌躇,一声**隐隐传来,秦征心想:“附近有人?”循声找去,脚一抬踢到了什么东西,脚下却是两具干瘪的尸体,这两具尸体十分奇怪,全身上下完好无损,皮下包骨,就像被吸血鬼吸尽了精血一般,看样子好像已暴尸荒野上百年了,但衣服却质地如新,旁边还掉落着一包干净的换洗衣服。
秦征揭开衣服,在他们的衣袋里找到了一些东西:包括一封信,一把桃木剑和一个正一宗的法箓。
所谓法箓,乃道门记载弟子姓名、地位、派系的文书,类似于后世的身份证,凡授予某人法箓,便意味着正式接纳此人为本派弟子,也表示该人已正式皈依道门。同时法箓还会标志出他在道门中的地位,此为道门极其重要的基本组织方式,在道教各派之中,又以龙虎山正一宗最为严谨。
秦征拿起那法箓一看,心想:“原来是个叫张仲远的正一宗弟子,怎么会死在这里?嗯,张仲远,是仲字辈的,那他应该是玄门五老之一——正一宗宗主张椒的子侄辈了。”
正一宗师承极为清晰,只要一看到法箓马上就能了解法箓之主的身份地位。至于那封信,看落款竟然是玄门五老之一——正一宗宗主张椒写的,收信人则是“桃源杀胡令主”,秦征心道:“桃源的首脑人物,原来叫‘杀胡令主’,不知和冉闵天王的杀胡令有没有关系。这两个人,莫非是来增援桃源的?秦晋势不两立,既然苻秦想要攻灭桃源,不定南方大晋就会派来援军。那日丹江边那个贵胄不是问严先生:‘你看这次南方会不会派人来么?’”
一念及此,跟着想到:“正一宗和宗极门一玄一武,乃是拥护大晋的两大宗派。正一宗的人既然来了,宗极门当然也同样能来。不知道孙宗乙是否也到了!”
查检另外一具尸体,也有一个法箓,却叫张遥,从走之人的是仲字辈的子侄或徒弟,他身上还有一个卷轴。
打开卷轴,里头记载的却是正一宗的几门术法,云笈派与正一宗一北一南,同为道教玄门正宗,根底不相上下,玄术殊途同归,秦征这时修为已颇为精深,这卷轴上所载的“黄巾力士法”、“鹤啸破迷法”等比起星移斗转、五雷正法等来那真是巫见大巫了,秦征只看了一遍就尽知其中奥妙。
就在这时,左近忽又传来**之声,秦征运气护住了全身,绕过几株大树,周围挂满了蔓藤,却不见一个人影。
秦征走近时,那些蔓藤忽然暴起,蔓藤上竟然长满了倒刺,刺上绿油油的,只怕还有剧毒。秦征布开上清金鼎,将这些毒蔓藤逼开,心道:“这里看来还在‘《山海图》’界限之内,这些毒草应该都是阵势之一。刚才听到的那声**,莫非是陷入这毒蔓藤阵的人发出的?”秦征心里想着,便布开“应言应象界”,马上感应到蔓藤之中有念力波动的存在。
“什么人!”他轻喝了一声,随手一拳,劲风将蔓藤荡开,蔓藤背后却有一朵奇大无比的怪花,花瓣张开直径长达一丈,中间的花柱将一个少女紧紧盘绕住,竟然是个相识的——不是陆叶儿那丑少女是谁?只是这时她已完全没有了那天晚上的神气,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秦征走近两步,陆叶儿睁开眼来,看清楚是秦征,有气没力地道:“是你!”
就在这时,头又有一朵怪花罩下,花朵中心的花柱吐出要将秦征绕紧,秦征吃了一惊,他见这怪花能够困住陆叶儿,那多半也就能困住自己,脚一逃开了几步,凝聚了十成真气化作雷机,手一照,喀喇一声那怪花被掌心雷轰中,整个儿都焦痿了,秦征呆了一下,心想这怪花也没预想中那么厉害,再次走近,问道:“丑八怪,你怎么了?你本事也不低,怎么会被这东西给缠住?”
他猜陆叶儿多半是先受了重伤,然后才会被困,但想想以她的本事,居然有人能将她伤到这个地步,不免奇怪。
陆叶儿见到秦征,脸上表情极为奇怪,把头扭了过去,秦征心念微动,便猜到了这个傲气少女的心意,笑道:“没想到自己这么丢脸的时候被我给看到了,对吧?”
陆叶儿冷冷道:“走开!”
秦征笑道:“我走开了,谁来救你?”
陆叶儿嗔道:“谁要你救!”
秦征也不发火,也不走开,就站在她身边道:“你本事也不低,怎么会伤成这样?对方是谁?”
陆叶儿怒道:“还不是因为你!”
秦征更奇怪了:“我?那天你虽然在我手下吃了亏,但伤的也没这么严重啊。”
陆叶儿哼道:“我这几天是倒了大霉,先是遇见你,跟着又撞见尔何辜父子,筋疲力尽之际,又被这怪花给缠住了。”
尔何辜?
这个名字秦征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听过,搜肠刮肚,忽然心头一震——那天晚上,袭击那个叫“华亭”的绝色少女的恶人,不就自称“尔哥哥”么?想到这里再看看陆叶儿的脸,觉得她脸上的麻子似乎少了些,本来又浓又黑的眉毛也似乎淡了些,心中一动,脱口叫唤道:“华亭!”
陆叶儿一怔,皱眉道:“你瞎嚷嚷什么!”
秦征道:“你不叫华亭么?”
陆叶儿呸了一声,道:“不知道你在什么!”
秦征道:“你不知道我在什么,干嘛要呸我?”
陆叶儿又别过头去,不肯回答这个问题,叫道:“你要帮忙就帮忙,不帮忙就快滚!”
这怪花不但能够将人捕捉住,而且还放出花粉来逐渐软化猎物,陆叶儿知道一旦自己体力耗尽,就会变成这怪花的食物,心里其实还是害怕的,脸上却不肯流露出来。
秦征笑道:“我的陆大姐,你叫人帮忙也不低声下气,现在你是求我救你的命啊,还这么凶巴巴的,当我欠你的么?你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就帮你。”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征入青牛谷之前长年与秦渭混迹于市井之中,入青牛谷后又认了杨钩做大哥,不知不觉间便沾染了一些市井无赖气,且面对这丑少女时不知为何,就是想整一整她。
陆叶儿性子高傲,终究拉不下这脸,咬牙道:“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秦征嬉皮笑脸的,还想再挑逗她几下,忽瞥见那怪花的花柱开始分泌一些溶液,滴在陆叶儿的衣服上,那衣服竟然慢慢被腐蚀了,秦征叫道:“哎哟!”
陆叶儿瞥见更是吓了一跳,跟着一滴溶液从上面滴下来,差滴到脸上,陆叶儿吓得惊叫起来,她武功虽高,毕竟也只是个女孩子,纵不怕死,但想起会被这溶液毁容,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再也忍耐不住,浑身颤抖,大叫:“秦征!还不快救人!要是脸被毁了,我恨你一辈子!”
秦征哈哈大笑,左手运起刚刚学来的“黄巾力士诀”,这一招也是激发真力的招数,扯断花柱,右手一揽,将陆叶儿抱了出来,跟着左手再一挥,发出一股劲风,将那怪花推开了!口中笑道:“你长着这么张丑脸,还怕毁容?”着手就要摸摸她的脸颊,看看她的麻子、眉毛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叶儿刚才只是害怕之下一时失态,见秦征对自己动手动脚,脸色一正,娇斥道:“你做什么!真要轻薄我么?”她双眉一凝,自然而然就生出一股殊不可侮的英气来,叫人忘了她的丑脸,而不敢稍加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