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栋最终还是没能赢得在夏维维家留宿的机会, 因为章一行表示,他是客人, 不能睡在地上,坚持要将自己的床铺让给王国栋, 以退为进,最终将王国栋给赶走了,他只能可怜巴巴的去大队长家借宿了。
当然,夏维维觉得,他去大队长家大约是有事儿的。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来小许村一趟,只不过是当初来下乡两年,又不是这儿是他老家, 夏维维更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王国栋是特意来探望他的, 所以,应该来执行秘密任务,需要大队长帮忙,这才是正确答案。
来探望她, 纯属路过。既然是秘密任务, 那夏维维肯定不会随意去打听的,王国栋自己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他说是来找她的,那她就好好招待就行了。
心里没半点儿影响的睡了一晚上好觉,第二天早上醒来,还特意去诊所给王国栋配了药, 就是昨天开的养身的方子。章一行知道她要去镇上,就推辞自己要去找罗大叔喝酒,并不愿意跟着去,到了最后,还是只夏维维和王国栋一起去了镇子上。
“我们先去供销社,看你需要买什么东西,咱们转一转。”距离吃饭时间还早,大部分的饭馆还没开门,王国栋就建议道:“你那些票都带着的吧?”
“带着呢,就准备今儿多买些东西。”票据也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最长的就是工业票,有的是三年,有的是五年,最短的就是肉票,可能是最长的也就半年,最短的一个月。
她手上的肉票肯定不存在过期这个问题,但既然来一趟,那肯定是多买点儿东西回去,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不用下地,多补补身体,免得再过两三个月就该秋收了,身体跟不上,受大罪。
肉票油票还有红糖票点心票,她拍了拍自己的书包,都在里面装着呢。
“可看好了,免得被人给偷了。”王国栋叮嘱道,夏维维笑嘻嘻的:“你放心吧,在我身上放着,那就跟在银行放着没什么两样,一般的小偷小摸,肯定是拿不到的。”
王国栋笑了一声,挑眉打趣道:“那我也有些珍贵物品,放在家里不放心,要不然,你帮我保存着?”反应过来这话说的太亲密,他又补充道:“你放心,我给你保存费,就当是放在了银行里,你觉得怎么样?”
“你要是放心我,那我帮你拿着也没什么。”夏维维点头:“不过你爸妈知道了会不会来找我麻烦?”
“肯定不会,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我的东西是放在你这儿的。”王国栋说道,原本是开个玩笑,但说着说着,他就觉得这个事情十分可行啊,他是当兵的,有今天没明天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出个任务,然后回不来了,那些东西放在家里也是白给了那些人,还不如都放在夏维维这里呢,就算将来他有个万一,东西留给这个小姑娘也挺好的。
至于非亲非故这个问题,王国栋拒绝去仔细想,反正他看夏维维很顺眼,就当是个妹妹在照顾了。
“或者,你不是会那些本事吗?能不能给我弄个护身符之类的?”生怕夏维维有压力,王国栋又问道,夏维维一拍手:“你不说我差点儿就忘记了,好,回头给你弄个护身符。”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就走到了供销社门口,刚打算进去呢,就见一个女人领着一队红卫兵过来了:“就是这里,那个小贱人就在这里上班!她就是个狐狸精,是个不要脸的破鞋!”
王国栋顺手拽了一下夏维维,于是两个人前进的脚步就顿住了。那群红卫兵越过他们直接进了供销社,不到五分钟,前面领头的女人就拽着一个女孩子的头发,将她从里面拖出来了。
“白雪?”夏维维有些诧异,王国栋也是认识白雪的,他走之前,白雪姐妹俩就已经搬到了知青点了。
“她怎么在供销社上班?”王国栋疑惑的问道,夏维维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将前因后果给说了一下。这会儿那女人已经抬手连着扇了白雪好几个耳光了,并且招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大家来看一看啊,这个是狐狸精!不要脸的破鞋!专门破坏别人的家庭的!”
“她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就去勾引别人的男人!然后又让我男人给她找了在供销社上班的工作!”女人大声吆喝道,白雪拼命的挣扎,但是周围几个红卫兵都是帮着这女人的,她连冲撞了好几次,都又被那女人给拽着头发拽回去了。
“你不是喜欢当狐狸精吗?你不是愿意搞破鞋吗?我让你搞!”那女人抬手去撕白雪的衣服,夏天大家都穿的单薄,白雪的上衣的扣子啪嗒一声就全都绷掉了,露出里面的小背心来,白雪手忙脚乱的去拉自己的衣服,那女人又去拽白雪的裤子。
这会儿的衣服,质量是不怎么好的,很多都是旧衣服破的不能再破了,就打成絮重新压制成布料,然后再做成衣服的。当然,依照白雪的性子,还有她家里的资助,她是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可她的衣服也并不是质量多好的。
那女人撕扯了几次之后,白雪的衣服就破开了,她遮得住上面遮不住下面,顾得住下面就顾不上上面了,眼看衣服都要被拽掉了,夏维维就想上前一步了,却被王国栋给拽住:“你想做什么?”
“白雪一个女孩子……”夏维维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她知道白雪是罪有应得,这女人应该就是赵子健的妻子了,可大庭广众之下撕女孩子的衣服,这种行为就有点儿过火了。
就是在现代,那些原配在大街上将小三扒光的行为,夏维维也是不赞同的。
更何况白雪的情况,还和那些小三们的不一样,她不是自愿和赵子健通奸的,而是被赵子健给威胁,给强迫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大庭广众之下,和红卫兵争执理论?”王国栋问道,这次夏维维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其实她一开始知道自己穿越到这个年代之后,她就无数次的对自己说过,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儿,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因为这是一个说错一句话就能要命的年代。
实际上,一开始,她也确实是很谨慎了,不管遇见什么事情,她都会先考虑这事儿会不会影响到她自己,她都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不该管的,她从来不插手,不该问的,她也从来不去问。
哪怕是遇上很看不顺眼的事情,她也是明哲保身,从不靠近。
可是,自从帮了王国栋的忙,帮了h省派出所所长的忙,她不光是从中获得了好处,她还将自己的胆子给养大了。她开始觉得,她也是有靠山的人了。路见不平,她想开口了,看见不公,她想伸手了,遇上弱势,她想管一管了。
她性子里有打抱不平的侠义,她因为自身原因也需要做好人好事儿来积攒功德。
可是,别人为什么会帮她?凭什么要帮她?她兜不住了,那这事儿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不起。”夏维维乖乖道歉,很是沮丧,她不该有了几次胜利就将自己看的太高,她之前管不了的事情,现在照样是管不了。这个年代,本来也就没有她行侠仗义的余地。
“我不是要你说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想管这事儿,就该找个稳妥的办法。”王国栋忙说道,伸手拍拍她脑袋权当是安慰:“你想想,这事儿里面,会被连累到的人是谁?”
“赵子健!”夏维维不是蠢笨之人,脑子稍微一转就立马明白过来了,忙压低了声音,眼睛亮闪闪:“那咱们去找赵子健?”
“何必咱们自己出面呢?”王国栋说道,轻咳了一声,转身拍了拍身边大妈的肩膀,因为闹腾了有几分钟时间,镇上人来人往的,这会儿供销社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围观者了。
“大妈,这女的说这是个破鞋,那奸夫是谁啊?不也得拉出来批~斗批~斗的吗?”王国栋笑着问道,那大妈一开始还有些不屑:“问奸夫干啥?要不是这女的上赶着勾引,那男的能上钩吗?就该打死这些狐狸精?”
“也该让奸夫批~斗一下,以后他就没胆子上钩了。”王国栋笑着说道,大妈眼珠子转转,点头赞同:“是这个道理,事情是两个人做下的,那就该两个人一起被批~斗!”
让男人们也看看,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上野狐狸的门!
“奸夫是谁!拖出来批!斗!”大妈站在外面喊道,王国栋拽着夏维维悄悄的换了个方向,渐渐地,大妈的话也被周围的人认可了,当然,少不了的是那些看热闹的人,批~斗的人多了那才有看头呢,一个有啥看头?奸夫□□一起出来,让他们当众亲个嘴什么的,才是好看呢。
喊奸夫的人越来越多,拽着白雪的女人脸色就渐渐变了,她并非是真的想将自己男人给关起来的。她就是看白雪不顺眼,想过来整治白雪,最好是将这女人给关小黑屋,再送去批~斗,可要是连累到她男人……
女人脸色逐渐有些发白。
革委会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赵子健年轻气盛,看他不顺眼的不是一两个。这会儿,女人想走已经是不可能了。
另外来了一队红卫兵,将女人和白雪扯开,分别的给带走了。事情要如何解决,那就是革委会内部的事情了。
夏维维看着白雪弓着身子跟着那些人走远,忍不住微微叹口气,这世道,女人活着就是艰难。说起来,白雪的家里,应该已经遭殃了吧?至少,最近估计也不怎么好吧。前期他们或许是用别的办法得了个安稳,可现在,形势越来越紧张,他们怕是也没办法了。
之前她和程贝贝还能住在老乡家里,后来明知道知青点的人不喜欢她们,她们还是赖在那里。再到现在,白雪受了这样的罪,也没见他们家人帮着活动走动。
最关键的是程贝贝的态度,一开始对白雪多有照顾,后来就十分敷衍。连白雪喝了老鼠药都能不当一回事儿,到现在,连面儿都不露。
“行了,有赵子健在前面顶着,白雪只要够聪明,总能活下来的。”王国栋安慰道,夏维维点点头:“我就是不喜欢看女人被当街扒了衣服,只要她没遭遇到这个,那剩下的,我就不会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能力有限,她不能将白雪给彻底救出来,自然也就不会去瞎管闲事儿。至于程贝贝,那是白雪要考虑的。
夏维维伸手拍拍脸颊:“好了,咱们不要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先去供销社买东西吧。”
王国栋笑着点头,跟着夏维维进了供销社,跟在她后面帮忙拿东西。夏维维买一样,他就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背篓里面。
“这个红糖要不要?我听战友们说了,你们女同志是很需要红糖的,我有两张红糖票,反正我也用不着,给你买了红糖吧?”王国栋问道,不等夏维维说话,直接拿出来票给了售货员,又转头对夏维维笑道:“你要是过意不去,帮我做件衣服什么的?我忽然想起来我少衣服穿了。”
夏维维也不知道这年代的衣服能不能随便做,但想想以后还要用缝纫机来赚钱,总不能连一件男装也不做吧?反正都是做,就当这个是接来的头一个单子了。
“好,那你要什么布?”夏维维问道,王国栋摇头:“先不买,回头我买了给你寄过来。”这会儿总不能用夏维维的钱来买布,那就不是他给夏维维东西了,而是占了夏维维的便宜了。
“那我给我师父买一身。”夏维维说道,又去看布料,她和夏明明的短袖也不多,所以想了想,又买了几米女士的布料。还有鞋子,衣服破点儿没关系,鞋子破太多了不舒服,走路也困难。
在供销社赚了一圈,王国栋的背篓几乎被装满了。夏维维手里的票也花的差不多了,两个人这才出来去找饭馆吃饭。
“你啥时候走?”吃完饭,慢悠悠的回村子的时候,夏维维问道,王国栋看了她一眼:“一会儿就走。”
一会儿就是将夏维维送到家,王国栋伸手:“给我纸笔,我给你写一下我的地址,以后有事儿了,就给我写信,或者打电话。”
夏维维顿了一下,还是去内室拿了纸笔过来:“好,那我以后有事儿给你写信,你可别当没收到啊。”
“要是没及时回信,那不是我假装没收到,可能是我出任务去了,也可能是信件在路上丢掉了,我是绝不可能当自己没收到的。”王国栋强调,低头将自己的地址,还有军区的电话,都写下来:“不管什么事儿,都可以给我写信,另外,你自己以后遇上了什么想要管的事情,别太冲动,多想想,问问我,自己别露面,你也知道,你自己的本事,是不能暴露出来的,所以,和人交往,也要多几分注意,别傻乎乎什么人都相信……”
夏维维一开始还听的认真,过了十分钟,就忍不住想王国栋是不是干政委工作的?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夏维维就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保证不冲动了,就是白雪的事情,我以后也都不会插手了,白雪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我不会去问的,我也不会去插手的,你放心吧。”
说完忽然又有些忐忑,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冷血了?白雪平日里虽然不讨喜,好吧,是非常不讨喜,尤其是在刘文明的事儿上,简直可恶,可到底是女孩子,男人对女孩子,尤其是白雪这样的女孩子,多是会有几分同情心的……她忍不住仔细的看王国栋的脸色,王国栋很满意的点头:“这样就对了,她的事儿,和你无关,你不用太关系了,平常你就跟着章大夫好好学医就行了,等以后,我想想办法,看你能不能去军区医院,或者进县里医院也行,给你找个正经工作……”
夏维维赶紧摇头:“我觉得我在村子里就挺好的,大医院里是非多,那么多大夫呢,怕是看我年轻,不放心我医术,村里就不一样了,诊所都是我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说了算的。”
“那行,你喜欢在哪儿就在哪儿。”王国栋想了一下说道,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要说的了,这才起身,拎了夏维维给准备好的药材:“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等以后有空了再来找你,你好好的,别多管闲事儿知道吗?”
夏维维都想翻白眼了,但还是很耐心的点头,将王国栋送出院子,看着他往村口那条路上走,背影消失不见了,这才转身回屋。
章一行和罗大叔喝酒喝的开心,一直到半下午才回来,看夏维维在厨房收拾东西,就忍不住问道:“那小子呢?”
“走了,估计说有啥事情和罗队长商量,昨晚上商量完了,今儿可不该走了吗?”夏维维说道,章一行挑了挑眉,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徒弟的神情,确定她真是这样想的,这才满意的点头:“走了就算了,你买了啥东西都?”
尽快的扯开话题,夏维维忙将背篓拿出来:“买了肉和油,还有布料,给你做一身衣服,对了,今儿诊所有人去吗?”
“没人,买了肉啊,那你放着,我去弄点儿柴火,你去叫你姐姐过来吃饭吧。”章一行说道,夏维维忙点头,将东西都放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那我去隔壁村了,一会儿就回来。”
晚上吃的饺子,猪肉大葱馅儿的,夏维维今儿特意买了些白面粉,虽然不是特别精细,但也比粗粮好多了。她一点儿都不节省,一大块儿的肉,全给剁了。
夏明明有些心疼,夏维维笑嘻嘻的:“吃不了就蒸包子呗,吊在水井里能放两三天呢。等会儿你再带走几个,留着你明天吃。”
其实两天估计就能吃完了。
“咱们之前不说要去买缝纫机吗?这两天有空吗?”夏维维问道,夏明明有些诧异:“你不是说秋收之后再买的吗?”
“也就提早几个月,反正闲着也没事儿做。”夏维维说道,夏明明点头:“那成,咱们明天去县城看看。”
说定了就行动,夏维维一向是个行动派。她买东西也特别的利索,不管穿越前还是穿越后,确定自己要买什么了,然后到商场里转转,看上眼了,立马就能买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和夏明明离开了村子去县里,然而夏明明低估了夏维维,她知道自己性子利索,看中就能买,却不知道,夏明明是个货比三家,一定要找各方面都顺心如意的。
所以,大半天的时间,她们都呆在百货大楼,对着那五台缝纫机欣赏。对的,就五台,县里的百货大楼里,就五台缝纫机,多了没有。
“大姐,看好了吗?”夏维维有气无力,实在是不知道就五个,怎么就不能比较出来一个最好的呢?夏明明已经问了三遍了,人家售货员都拿白眼看她们了!
“快了快了,这个好吗?但这个绷带有点儿紧啊。”夏明明一边回答一边再次开始犹豫,夏维维不耐烦:“就这个吧,绷带紧不是事儿,用两天就好了,实在不行多买机油。”
“机油不要钱啊。”夏明明没好气,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头:“行吧,那就这个吧,我在这儿等着,你去找罗锅大叔来帮咱们拉回去。”
今天的牛车等于是她们姐妹包了,夏维维早就在这儿待不住了,忙将装着钱和票的荷包塞给夏明明,然后自己去叫人。她发誓,她下次再不和夏明明一起出来买东西了。
“哎,小姑娘是你啊?”刚出了百货大楼的门,忽然听见有人说道,夏维维一转头,就看见个老头儿,拿着扫帚对她招手:“不记得我了吗?你一年前,在新华书店那边,救了个老头儿,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