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殿一顿好叙后,已至正午。
“陛下,微臣下去准备了!”
荀攸拜别后,荀悦摸着胡须,深邃的双眼透出一阵当心:“陛下,公达之策,过于凶险,若是贼子反应过来,那么陛下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荀公勿忧,此计看似凶险,但却是一石二鸟。只要朕步步为营,将贼子引入瓮中,那么授田关中和诛贼之事,便可一并办了!”
说着,刘协望着荀悦:“荀公,今日之事,不可见于史。公为史官,却要为朕而徇私,朕心痛哉!”
“史之为务,申以劝诫,树之风声,而不是坏陛下的天下大计。有些事不可现于史,微臣自然知道。”
荀悦轻声一叹,也告退而下。
深吸一口气,刘协静待段煨前来,这是朕和荀攸所定计策的第一环,收段煨之心进而蒙蔽董卓。
一个时辰之后,段煨急冲冲地带着一箱书卷往奉天殿奔来,今天天子微服巡视西迁居民区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弘农郡高层。
西迁百姓,来此不到数日,所以段煨一时间没有安排好,也是常理,奈何却让天子看到,这就是大罪过了!
但是,能够让天子看到世家大豪之患,也是件幸事,段煨带着复杂的心情步入殿内。
“陛下,微臣前来请罪!”
说完,轻轻地放下那一箱竹卷,而后跪拜在一旁。
“恩,起来吧!”唤起段煨,而后关上殿门。
拿着段煨所呈的资料,这应该弘农郡的第一手资料。
这书卷上面清楚记载着全郡的可耕田:八百万亩!
很多吗?
一家五口,种田百亩,是这个时空小康水准的家庭情况。
按照卷上所述,这八百万亩,有三分之一是为世家大豪所控,这还是这一年,段煨打压弘农郡世族给力的情况下,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土地兼并;
也就是说,弘农八十万百姓,人均耕田七亩不到,远远未达到一夫五口百亩之田的小康社会水平。
这还是算好的,按照段煨他自己的说法,他刚来之时,弘农郡有半数以上的良田被世家明里暗里控制,自耕农、雇农、佣农均等;
刘协深深地看了一眼在一旁肃立而立的段煨,目光回到那个八百万亩的数据之上,他要凭借关于后世还算清晰的记忆,来估算这个数据的水分有多少?
他依稀的记得,后世陕西省的耕田大概是六千万亩的样子,这还是在城市急剧扩张的时候所划的耕田底线数据,所以现在大汉的耕田数目比后世也少不了多少!
而古今的亩尺有所差距,东汉的一百亩约等于后世的三十亩左右,换算成这个时空的数据,就是亿亩,这是十几个市的总数据。
而现今弘农郡的面积大约是后世一到两个市那么大,再加上其它误差,弘农郡真实可耕田的应该是二、三千万亩左右!
这才是现今弘农郡耕田的真是数目,那么这三分之二的田哪里去了?
被吃了,只能说被吃了!!!
刘协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书名不记得,但是里面关于土地是如何在流转消失的。世家富户们,为了逃避税收,利用虚报、买通地方官员等手段,使得官府在册的可耕田越来越少,很多土地都是在一次次的翻腾中,莫名其妙消失。
刘协终于明白,为什么荀攸死都不让朕出面,重新丈量天下,实在是因为这太得罪人了。
那些不良的世家富户花费了几代人所隐藏的田地,如果一下子被翻开,而又没有田契为证,那么几代人努力欺上瞒下所挣的财富,便被瞬间剥夺。
怪不得光武帝当年那么牛~逼,一道度田令下去,还是会引发四州叛乱!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既然如此,朕不能出面,那就让董卓出面,替朕挡下无数的明枪暗箭吧!
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段煨,刘协对他的表现还是有些意外,身为豪门子弟,投靠董卓就算是无奈之举,但是竟敢对一郡的世族大豪动手,尤其是弘农郡某些欺男霸女、家风不振的世族豪族更是被他直接逼走!
当然,正是因为段煨有此行径,所以荀攸才会要朕收服于他!
而只要朕透露出打压豪门之意,就不怕段煨不叛董卓,进而忠心于朕!
因为朕,就是他的希望所在!
只有跟着朕,他才能够完成心中的抱负,才能够成为他心中的“他”。
“忠明,朕问你,为何来弘农郡一年不足,则世族半数而遁?”天子转过身,赤裸裸的目光爆射而出,死死盯着在一旁自顾的段煨。
终于要来了吗?从天子要他送上弘农一郡的详细资料以及天子上午的遭遇时,他就猜到了大半!
段煨深吸一口气,从侧旁而出,至天子跟前,大拜而道:“微臣二十岁前,为世族大豪子弟;至四十三岁前,为破落农家耕夫!”
“臣前半生历经波涛,上下起伏,识得世族大豪兼并土地之流弊,亦感同身受百姓卖儿卖女之惨痛。”而后,将头微微抬起,眼神大定:“臣此生别无所求,唯有一愿,为民做主!”
“好一个为民做主!千百年来,无数人空喊过这个口号,却又有几人能真正能行之!!!”
“段忠明,朕且问你!”天子上前,拉起段煨:“可愿和朕一赌?”
“微臣洗耳恭听~~~”
“好,你志在为民,朕亦也!”刘协拍着他的手:“那便赌一赌,朕同你一道,能否真正的为民做主,能否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卿,可敢应否?”
年纪五十的段煨,看着眼前稚嫩但又无比老辣的少年天子,闭上眼含住泪水,声音略微带些沙哑:“若是如此,恐怕只有二八胜算!”
“为了百姓而得罪天下世族大豪,陛下敢应否?”
“哈哈~~~”刘协狂笑着,没有丝毫胆怯之气:“二八之数,赌一个朗朗乾坤!朕应下了!”
“微臣同样接下这个赌注,还望陛下切勿食言!”
“只要你我君臣同心,天下不良豪族尽皆草木尔!”刘协拉过段煨,行至内殿深处,拉开一处帷帐,却是刘氏祖宗的牌位。
“大汉至高祖而起,已有四百余年,却只有一次授田,一次度田!”刘协深深地感到自责:“刘氏愧对天下臣民啊!”
“陛下切勿如此!汉家天子,皆是爱民之主,只是有些时候,有心无力罢了。”段煨有些感伤地劝道:“譬如先帝,虽然重用宦官,但也是无奈而已,天下豪门大半同心同力以迫汉家天子,为他们奴役天下百姓大开方便之门。故先帝只能用宦官以抗天下豪族,最后却不尽如人意。”
“时也!运也!!命也!!!”
段煨一声叹息,勾起刘协深思,确实是,他这个便宜老爸,一边想要消弱世族,一边又想好好玩乐,最后的结果,只是把浑水搅得更浑,加速汉室灭亡而已,就像西汉那个篡位的穿越客王莽一样。
“卿可知王莽哉?”刘协抛出问题,一试这位想要为民做主的段忠明政治水平。
段煨看着天子,想起刚刚的赌誓,便不想藏私:“微臣妄言,王莽真心爱民,但也是真正的乱国之贼!”
“此人托古改制,一味遵从儒家典意,复周王朝时落后之周礼制度;并且屡次改变币制,违背实情,而又强制推行之,导致世家钻营而百姓受害。”
“此人有改制之心,却无改制之能,被冠为国~贼,实是自找!”
不错,真心不错,段煨大才,不仅仅能够统帅千军万马,破城灭敌;也能从根源处看问题,处理问题,同时不忘本心,这也是朕所要学习的地方!
“此后朕与卿所行之事,当和王莽无异,若不想步入此人后路,卿可有法?”天子对着段煨一抱拳,真心请教:“若有法,请教朕!”
“微臣不敢!”
段煨忙拖住天子,而后轻声地道出心中隐藏已久的想法。
“卿之大才,朕今日方才一窥其貌!”
“不过朕也有一策,卿且试听之~~~”
天子缓缓而道,段煨心中被掀起阵阵波涛,而且一浪高过一浪!
陛下竟然······
收起惊愕的眼神,段煨一脸正色:“真乃上天欲救汉民也,得降陛下为大汉天子!”
“臣必会按圣上之策行事,请陛下观之!”
而后,刘协便和段煨一同在刘氏天子的牌位上了一炷香,并立下誓言:为国而战!为民而战!!为后世子孙而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