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的性格与郭威不一样,行事光明磊落,而且有点急燥。先帝郭威虽是武人出身,但精于御下,治国也老谋深算,对人心看得比较透彻,把握得很准,所以他对待臣僚游刃有余,驾驭得当。比如郭荣即位前的一些安排,可谓是巧妙之极。
而郭荣显然不注重权术,对有能力的武将都善待,也不管人心如何,派系归属,一些禁军大将的调任就存在某些玄机,郭荣却似乎根本不在意。
想当年何福进、药元福这些老帅,在先帝郭威时出镇地方,一般都会将长子留在殿前司做押班侍卫,当然,这是皇帝的暗示。而今就没有这个安排了,郭荣显得很大度,基本上不再牵制束缚藩帅。
也不知是谁的暗中安排,将门集团的幽州系悄然掌握了大半禁军,赵匡胤任殿前都虞候,只比张永德矮一级,他的妹婿高怀德又出任殿前司铁骑军右厢,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掌侍卫司龙捷右厢,还有赵鼎、赵晁、韩令坤、李继勋等多名厢级大将都是幽州系将领。
相反以符彦卿为首的河北系将领,如刘词、郭从义、王饶等人都在地方,河东系自何福进病逝,何继筠出任地方,在朝中再无人,至于关西折、杨,中原等一些累朝老牌藩帅更是如此,似乎完全不被信任,连制衡的价值也失去了。
也许这是郭荣的一手安排,完全打破了当年先帝郭威的制衡之术。章钺去年就暗中观察到这些,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枢密院有人与幽州系过从甚密,但他的心思不在禁军,一直没看出是谁来。
郭荣不注重权谋,比较欣赏有能力有担当的将领,章钺想到这里,从袖袋里取出两篇策论卷轴,双手捧起举过头顶,躬身上前几步见礼道:“臣拜见陛下!已写好策论,特请呈上!”
“哦?这么快?”郭荣有些惊讶,挥了挥手,一名内侍上前接过章钺手里的卷轴,呈到御案前。
“赐坐!”郭荣点了点头,放下手中朱笔,将批好的凑章挪到一旁,打开卷轴看了起来。
内侍搬过来一张方形矮榻,章钺大咧咧地坐了上去,他才不会坐个边角,浑身不得劲。悄然看了一眼,皇帝先看的是《开边策》,果然是对军事更有兴趣。
郭荣看完很快就放下,抬头深深看了章钺一眼,又取过另一幅卷轴拿在手里打开,嘴角渐渐露出了笑意,突然将卷轴重重拍在御案上,一脸惊喜地笑道:“文采非常好!只是这一篇,恐怕不是你亲手所写吧?”
“确实如此,臣对治国不甚了然,只好提出重点,请幕僚代笔,不过另一篇所述是武人本职,丝毫不敢蒙蔽陛下。”章钺老实回道。
“虽然这篇《为君难为臣不易论》不是你所写,但也说到几个要点,一是解散佃户增加财税之事,一是整顿佛寺道观,最后,提到了吏治,非常有见地。这篇策论,可以存档了。”
郭荣收了起来,又拿起另一篇《开边策》再看了看,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微笑道:“你这篇策论虽然格式有点不一样,分为总章、关西攻略、淮南攻略、稳固北疆、统一大计、强国之路,但非常好!令朕茅塞顿开,前路一一展现在面前。那好,你先说说关西攻略!”
“那臣就献丑了!所谓关西,是指关中以西的地方,唐时的安西、北庭就不说了,大周鞭长莫及,无力经营,但近如河西凉州到瓜州、沙州归义军辖地,这是北线;从兰州、渭州沿积石山到鄯州青海是南线,现为青塘羌所据,当年吐蕃强盛也就罢了,如今吐蕃亡国,没有不收复的道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以河西为养马基地可提供给禁军,还可南向袭取巴蜀,可东向侧击夏绥,以关北河套为支点,还可以东击太原,北汉亡则可与河东、河北三路伐辽,所以,经营关西非常的重要。”章钺是越说越激动,有些口干舌燥。
郭荣点点头,笑道:“淮南攻略朕已经明白,也正作此想,东路楚、泗,中路光、寿,西路鄂岳及湖南之地,但你觉得从哪里打开缺口最好?”
“先取鄂州蕲、黄一带,与中路会师,得江北之地,然后可以尽取湖南。”章钺不假思索地说。
“甚好!”郭荣一拍桌案,非常认同,又道:“话说回来,欲取燕云稳固北疆,那可是直面辽国兵锋,缺少战马我军很难有胜算,现今禁军有马不到五万匹,这太少了!攻取河西很有必要,那这次秦凤之战算是开局,你觉得该怎么打?”
“臣认为,要打……就打大的!可兵分两路,东路出散关取凤州、兴州、兴元府、源州,取米仓山、定军山以北,陇山以西这一块。而西路出凤翔陇州,取秦、成、阶三州,若成功,则巴蜀的北大门已然敞开,仅剩一个剑门关作为屏障,孟昶怕是不敢再自大成狂了吧!”章钺很有信心地说。
“你的心思不小嘛!居然想连消带打,把汉中之地也取了,这与朝中几位相公们考虑的有极大出入,需要再斟酌一二。不过你的策略很有见地,朕很欣慰。”郭荣笑了起来,略有些犹豫。
汉中非常险要,四面高山环抱着一块小盆地,要打下来是有困难的,一不小心打成持久战,这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那臣便告退了!”章钺识趣地起身施礼道。
“这两篇策论看来你是用心了,回去好好准备出征!”郭荣点点头,又再埋头批阅凑章。
章钺闻言一呆,心中大喜,又再郑重一礼,退出金祥殿。虽然郭荣没明确地说,但这次出征有自己一份也就足够了。
出了左掖门,也不知妻子回家了没有,章钺带着李多寿等亲兵到东华门外,就见老周赶着马车还在那儿,便钻进马车等着,默默计算秦凤战事的兵力调配安排,若不能争取到主帅之位,还是有点被动,那策略能否行得通就是个问题。
章钺想着想着,不觉坐在马车里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推醒,睁眼一看,符金琼就坐在旁边,有些埋怨地说:“你干等着作甚,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么?”
“几时了?”章钺揉揉眼睛,有些惊讶。
“我在宫里用膳了,你说呢?好在皇后又赐了些糕饼,正好给你充饥!”符金琼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朱漆食盒,揭开盖子,香气扑鼻。
“你没见着陛下吧?皇后没问你?”章钺拿起一块糯米蒸饼,边吃边问道。
“她才没那么直接,不过也说起了秦凤战事,问你是不是想出征,我没正面回她。”符金琼说着,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
章钺莫明其妙,也不再多问,让老周赶车回家。不想前脚才进门,后面就有几名内侍来宣皇后懿旨:六等恭人符氏进封为五等令人。
无功也有诰封,章钺不禁有点奇怪,不过按说自己是从三品云麾将军,妻子封五等令人也不算高,朝中一些中大夫散官之妻就封令人、硕人的也大有人在。
章钺豪爽地打赏内侍们一把金币,人一走符金琼就开始显摆,得意地笑道:“看到了么?我也是五等命妇了,有人撑腰的,昨天还出言顶撞,说什么你家与别人家不一样,我倒要看看怎么个不一样法,下午就定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