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长健蹙着眉头,垂首瞧着自己的鞋尖,一声不吭的看的极为认真,脑子里却是转的飞快。
他和崔婉华都是精明人,是以不管是内院外院,只要是自己住的院子里,一向都控制的严密,用的人大多都是自家娘亲当年留下来的人,就算是再要添人,也是从外祖家选人。
等于完全不过崔二夫人的手,完全杜绝了让人安插眼线的机会,所以一直都觉得可以放心。
但是,这会听九妹妹一说,德宁院恐怕还是有暗棋的,怕是隐藏的还挺深,想想也是,有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德宁院里的丫鬟妈妈。粗使杂役算下来也好几十口子人呢。
难保就没有那见钱眼开的,这被人重金买通那么几个,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看起来,自己先前还是太过于自信了。
这会细细一想,崔二夫人若是要收买人,怕是不会费力气去找那些不入流的,定会精心选出能获得确切消息之人,这样一样来的,那自家妹妹的身边,危险系数就越发的大了。
你想啊,藏得深的,还不都得是看着衷心的,还都是崔婉华或是崔婉莹身边的得用人,这不使坏不说,只要使坏,后果不堪设想啊。
想到自家妹妹的身边藏着一条毒蛇,呃,不对,也许还会是好几条,崔长健真有点脊背发凉,额头出汗。
他这心里头有了事儿,在崔老夫人屋里就有点心神不宁,没过一会,便寻了个差不离的因由,自己先告辞了。
一出松翠院的大门,崔长健是沉声对耳房刚出来的长随低声吩咐道:“去,赶紧将崔石头给我叫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
眼么下就有两件事情要办,一件是姜姨娘的事情,这就得想办法打探姜姨娘的动向了,看看她什么时候会单独出门,带着自家女儿出门的几率又有多大。
另外就是德宁院,查看眼线之事还暂时不能告诉大妹妹,她最是个多心的,对背叛主子的奴才下手从不留情,再说了,说不定就是她身边的丫鬟妈妈被收买呢?
这崔石头是崔长健从小一起长大的奶哥哥,他的娘亲现在是崔婉莹的管事妈妈,最是能让崔长健相信的人了,这在自己院子里,偷偷地查看,还就是她的身份最合适。
崔长健是想到就要做的个性,回到自己院子,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将两件事情都布置妥当了。
还在陪着自家祖母说话的崔婉清,心中早就猜出来,自家这位三哥怕是回去布置去了,她一点都不担心此事会走漏风声,以崔长健的精明脑子,为了不打草惊蛇,肯定是私下里进行此事,就连崔婉华和崔婉莹也不会说的。
想到崔长健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崔婉华的不对,崔婉清的心里并没有觉得畅快,反而觉得有点沉甸甸的,崔长健前世里自己几乎不了解,唯一就知道这位颇为爱财。
可是今世里,因缘巧合下,兄妹间却是接触的多了,这一来二去的,不知不觉就有了别样的感触。
崔婉清上辈子孤苦伶仃半世,直到有了亲生骨肉,才算是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所谓亲情。
但是那会子,她的本性早已经不可能改变,所起她看起来是强势又冷漠,可其实心中比谁都渴望亲情,最是容易感受到别人的善意了。
要不然,崔婉清也不会为了女儿,连自己的命都舍弃了,当时的齐玄辉早已是强弩之末,而崔婉清却是手握王府的大半话事权,可是为了女儿的安危,她压根不敢冒险反抗。
就算自己和一只脚踩进棺材的齐玄辉角力,自己侥幸胜出了,但是齐玄辉这种人,焉能不留后手?
自己的心尖子是谁?齐玄辉还能不清楚?
要是胜了这个天魔星,却痛失自己的女儿,崔婉清还不如死了来得干脆!
归根结底这么一剖白,崔婉清还真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只是前世里,先是她掐尖要强,惯爱和人争个高低的性格,惹得大家特别的厌恶她。
再后来,成了妇人,又因着良王刻意的操作,让王府的人打心眼里害怕她,尽可能的,远离这位双手沾满血腥的狠毒之人。
这样一来,崔婉清这个孤家寡人,要想在王府里活下去,便只有紧紧地扒着良王这棵大树,死心塌地的为他做牛做马了。
想到前世里的事情,崔婉清只觉得心中发堵,想清楚是一回事,真正要去面又是一回事,就眼前看来,崔婉清还无法做到释怀两字。
崔老夫人也看出来崔婉清有点闷闷的,心情很是低落,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儿,怕是在思念亡母,心里不痛快。
再想着崔婉清明日就要去书院进学了,今晚上需要收拾的东西怕也不少,干脆就打发她回了自己屋,让她去找点事情做,这一但忙碌起来了,也就顾不上想东想西的了。
只不过,老人家免不了又叮嘱了崔婉清几句贴心话,都是让她在静惠书院要低调做人,认真学习才是。
崔老夫人又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包袱,让芙蕖给了玉兰接着,“好孩子,这里头,是祖母给你的一点体己,当初你三位姐姐去静慧书院进学,也都领了一份,好好的努力,给咱们崔家争口气才是。”
崔婉清瞧见这个包袱包的很是严实,个头不算小,份量也是明显挺重的,心中不免暗想:“不管怎么说,对于对家族有用的孙女,祖母总还是厚待的,前世里的自己没少得老祖宗的赏,而今世里,自己一旦崭露头角,祖母便随即的释放出了善意的。”
世家女子,就有世家女子的责任需要背负,家族供你好吃好喝,娇花一般的呵护长大,自然是要有所回报的。
崔婉清心中感叹,躬身静立,一一将崔老夫人的吩咐都应下了,又安抚的让自家祖母放心,这才出门回自己的东厢去了。
她回到闺房,却见屋里只有阿桃,不由得奇怪的问道:“方妈妈她们刚就已经回来了,怎么不见人?”
阿桃笑着回话道:“方妈妈回来就没闲着,忙乎着给您准备明日要用的物件呢。”
崔婉清赶紧摆了摆手,叹道:“快让她老人家歇会吧,这可是去上学,又不是去郊游的,带不了多少物件。”
“再说了,明日跟我去书院的,就莺巧一个人,她一个人能拿多少东西?”
“只带一些常用必备的就可以,再多带些银子就成了,静惠书院有自己的饭堂,极是便宜的,带多了可不都成了累赘么?”
她身后的玉兰笑道:“让婢子说,您先紧着方妈妈给您收拾,等你略歪一歪,歇过乏劲了,再去捡些需用的带了便是,您若是这会便拦了方妈妈,她倒要心里不自在,由着她去倒好呢。”
崔婉清无奈的摇头笑了笑,趁着莺巧出去打水,便将崔老夫人赏的包袱打开看了看。
只见里头居然是一件纯白狐狸毛的大氅,外面罩了水红缠枝连纹的蜀锦面,领口袖口,白色狐狸毛毛茸茸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伸手一摸,更是又软又滑,玉兰看得仔细,不由得惊讶的说了句:“这件大氅是半成新,但是婢子也从未见老妇人有这个啊,真真奇怪。”
她原本就是崔老夫人的大丫鬟,每年收拾衣裳,晾晒大毛衣裳都少不了她,这崔老夫人有什么体己,玉兰是在清楚不过的。
这件大氅既然不是崔老夫人的,就得是新做的,问题这就来了,你见过谁家做大氅,罩上八成新的面儿?
崔婉清心思略一转,就猜出来了个七八分,“去,到隔壁请了方妈妈过来,让她瞧瞧,见过此物没?”
玉兰马上就想到,这怕是先前二夫人的旧物,老妇人这是怕天气冷,崔婉清没有像样的大毛衣裳撑门面,这才巴巴的将儿媳妇的东西找出来,给了孙女儿。
崔婉清坐在榻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毛峰,眼神在这件大氅上上下流动。
这件大氅的毛色毛峰都是特别的出色,就算是在白狐狸中,肯定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皮子。
而上头的蜀锦罩面,更是花样精致,织工不凡,明明不见金丝银线,但是随着自己的手动,这布料在烛光下,偏就是闪出点点华彩来。
这样的好东西,前世里富可敌国的良王府,也不过三件,而曹云岫这位侯门千金手里,居然就有一件。
不多会,方妈妈就进了屋门,还没来得及给崔婉清请安,一眼瞥见崔婉清手上的大氅,惊呼道:“这不是妇人那件雪里金么?怎么在小姐手上?”
崔婉清微笑着点头言道:“祖母赏了这个,还有一匣子首饰,和几张银票,嬷嬷来看看,这些首饰,可是娘亲先前带过的?”
方妈妈有点小激动,打开匣子的手,都有点发抖,但是看清楚里面的午间,却是失望的一愣,伸手在里面翻了几下,这才颓然言道:“这些首饰钗环,样样都是极好的,只不过却不是夫人的,这都是簇新的呢,老夫人现今越发对您上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