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那老货吓到崔九小姐。”
“她再有多少的不是,只我家芳丫头能从千里之外回家,这一样公德,就足以抵消其他了。”
“我徐茂乃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子,怎能去做那忘恩负义之辈,若是今日我退却了,那么又与徐泽这种禽兽,有何区别?”
徐茂想到这里,登时就感觉到,曾经属于他年轻时的的那股子热血,就在此时,此刻,此地,回来了!
“我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好芳丫头愿意为之牺牲的人,这样,将来在百年之后,见到了我可怜的女儿,我才能昂首挺胸的告诉她,‘为父的无愧于心,没有置你的九小姐于险境’。”
徐茂暗暗的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这么多年了,他从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到现在已近知天命的年纪。
终于,他终于要鼓起所有的勇气,来和自己的仇人对上了......
眼前的局面,徐茂不止幻想过千百次,可是每一次想要将之实现的时候,就会担心自己的孩子,也会置身于和自己一样悲惨的人生经历。
是以,每每鼓起勇气,再每每气馁,如此反复了多少次?
徐茂真的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他只知道,他终于不需要再忍下去了,现在的情形,极可能是徐家要面临的最大危急,但也可能是百年难遇的大好良机。
在危机和良机之间,总有相对等的不确定,徐茂一生都在低调的活着,真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豪赌一把。
“只希望,老天此次能睁开眼,还我徐家一个公道吧!”他咬了咬牙,将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用疼痛来压制住满腔的愤懑,沉声言道:“叔父,我家芳丫头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这孩子生来命薄,幼时飘零,少时夭折,临到终时,连自己家的祖坟都进不了,真真是个再苦命不过的孩子了。”
“侄儿想着,这怕都是命,上天注定之事,俗人又如何能强求的来?”
“是以也不打算让这孩子进祖坟了,明儿个侄儿就让人去彩萍山的庵堂,将芳丫头安置在哪里,让她多受点佛祖的香火,也好早日投胎转世。”
“至于别的,我徐茂现在不想知道,以后也不会为此纠结,就让一切终止于此时。”
“叔父,您身为我徐氏族长,平日里也是琐事繁多,侄儿实在不敢浪费您的时间,这就请您自便吧。”
崔婉清这次没有打断徐茂的话,而是静静的坐着,一直听他将话说完。
不难发现,徐泽对于徐茂的这番话,是万分满意的,眼中那得意的神色,已经满的溢出来。
他费尽心思布的这个局,本就是存着两重心思。
第一种情形,徐茂继续懦弱下去,在徐亮出来和崔婉清见面的事情上松了口,那么结果只会是,崔婉清被徐亮的粗鄙不堪,吓得花容失色,大惊而逃。
这样一来,保证崔家不但不会再帮扶徐家,甚至因为自家小姐受惊一事,还要好好的惩治徐茂一个治家不严之罪!
而要是这个侄儿,难得做了次有担当的男人,咬紧牙关不松口,那就是现在这个结局了。
徐茂为攀附贵人,甚至是置亲生女儿的死因于不顾,可不就坐实了吗?
可以想象,这件事情一旦被宣扬出去,再加以润色渲染,那徐茂的名声算是彻底臭完了,这样无名无德的小人,就算再有权势又如何?
德行有亏的人,根本不配做徐家的族长!
不管事情的走向如何,最后的赢家,只会是他徐泽一人,这般巧妙的计划,也难怪徐泽会这样的为自己感到自豪了。
崔婉清正是看透了徐泽的心思,所以才会顺水推舟的出现在徐家,为的也就是一劳永逸的把这个祸害给解决掉。
不过,她本来以为自己要面对的,应该会是徐茂愤怒的追问,还真是没想到,看着平常的徐茂,竟是个脑子清楚的。
不但没有上当,还豁出名声不要,也要选择维护崔婉清,倒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虽然知道,徐茂心中自有他自己的计较,他把自己的赌注,全然压在了崔婉清对郦哥的感情上,他赌的就是崔婉清不会弃郦哥于不顾。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景瞬间就勾起了她的回忆,从郦哥小心谨慎的帮她做第一件开始,一幅一幅的画面,在崔婉清的脑海中闪现,直至郦哥躺在血泊之中大睁着双眼的那一幕。
泪水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崔婉清连忙抬起头,现在还不是流泪的时刻啊。
到底,徐茂还是选对了......
崔婉清眼见徐泽意志满满的起身,这就要大胜归去,晓得这场戏,已经到了自己上场表演的时间了。
她马上大声喝止道:“慢着,本小姐当初在大成天寺送郦哥走的时候,在佛祖面前立过誓,一定要让她和家人团聚。”
“葬入徐家祖坟,在阴间也不再是一个孤鬼,所以徐老爷的提议,本小姐绝对不能答应。”
说到这里,她双眼直视徐泽,冷冷的言道:“徐族长,你当日不允郦哥葬入祖坟,用的是死因不明和枉死之人。”
“那么,本小姐问你,若是本小姐能证明郦哥不是枉死,而是舍己救人的大义之人,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下葬徐氏祖坟了?”
徐泽看着还是淡定不慌的崔婉清,就这样不疾不徐的跟他下战书,刚还得意满满的心中,突然就觉得有点惴惴不安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鄙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心慌意乱,“她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你怕她作甚?”
“别看她这会端庄大气,那都是因为她平常接触的,全是像她这样端着架子,自持身份的上等人人,这种人连大声说话,都觉得是失礼,何曾见识过下等人的粗俗?”
“等她真的见识过了那乡里的泼货,那不堪入耳的辱骂,明白了什么才叫真的字字锥心。”
“呵呵,到那时,她才会知道,为什么徐茂这小子,宁愿连名声不要,也不让她见徐亮了!”
想到这里,徐泽抬手一撩袍角,四平八稳的又坐回到太师椅中,捻须笑道:“那是自然,贤侄,还不快让徐亮来拜见崔九小姐?”
徐茂这会真的有点蒙了,他为崔婉清一个小女孩子,却能做到一诺千金,而感到惊讶。
要知道很多成年男子,尚且不能做到这点,眼前这位崔九小姐不但是做到了,而且还是为他徐茂的女儿守诺,他心里翻腾的这叫一个厉害!
饶是他抱着用名声,来换仇人被崔家击垮的结果,这会也不禁要感叹一句:“这世上有见利忘义,狠心谋害亲人的禽兽,也有那有情有义,重承诺的好人。”
真是没想到,崔婉清会是今日最大的那个变数,现在的情势,已经是完全的失控了。
这俩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茂要还是坚持己见,不让徐亮出来,肯定是要被人质疑的。
他瞧着站在一边的两个儿子,抓紧机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俩,一会只要看到徐亮有不敬的举动,就赶紧待人上前,把徐亮给拖出去,千万别把崔婉清给吓的太厉害了。
而另一边的徐泽,也在给自家小儿子使眼色,徐舒谨慎的微微颌首。
他所带来的男仆,虽然被黄姑姑的几句话给挤兑出去了,可是在他夫人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丫鬟,和四个健壮的妈妈呢。
反正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他倒要看看,一会对面那俩个弱不经风的圣人学生,能有胆子,豁出名声不要的,和女人动手吗?
至于崔家小姐带来的那几个丫鬟,妈妈,还真是老的老,小的小。
刚才只顾着崔婉清,旁人都没来得及仔细看,如今一看之下才发现,几个小丫鬟都长得挺水灵的。
个个都比鲜花还要好看上几分,不过瞧她们那小胳膊小腿的纤柔身子,想必自家的粗婆子,只需要一巴掌扇过去,就管保她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到哪会,就让拓儿趁乱凑到崔婉清跟前去,往前一扑,那就什么都齐活了,过后,在面对崔家的质问时,自己也能冠冕堂皇的说一句,“犬子当时事急从权,不过我徐家愿意负一切责任。”
想想看,那么多人都都看到他们俩缠抱在一起,任你再是什么高官的女儿,京城的贵女,名声臭了,闺誉毁了,也只得成我徐舒的儿媳妇啦!
没错,这就是徐泽打的,另一个狂妄至极的主意了,崔婉清再怎么设想猜测,也想不到这个老不修,会存了这么一桩龌龊的心思。
所以就算她刚才不出声阻止,徐泽在外面的人手,也会收到信号,将徐亮给放进客厅,到时候徐拓还是会按着原定计划,趁乱行事的。
总之,在徐泽看来,江源县怕是几十年,也难遇见崔家这样的京城贵人了,本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想法。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的非常手段,把上天给徐家送来的好事,紧紧抓住,并牢牢的捆到自家的船上来。
试问,还有什么能比联姻更牢不可破的吗?
徐舒想到自家老子,当时许下的美好承诺,终是忍不住的高兴起来,连带着看向崔婉清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审度。
黄姑姑从进了厅门,便一直站在崔婉清的身后,提着精神纵观全局。
而主要观察的对象,就是对面那一家子人了,从那些人的互动看来,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感情从徐泽,到徐舒,再到徐拓,这祖孙三代人,今日是合着伙的带来了一台大戏啊。
她的敏锐,很快就发现了新的不对劲,但见不管是徐舒掩饰不住的贪婪眼神,还是徐拓紧张到全身颤抖的慌张神色,这对父子俩的关注点,在此时全都集中在崔婉清的身上。
只不过老子是已经顾不上掩饰,就那样直戳戳的看着,而小的到底是年轻不经事,只敢时不时的偷瞄一眼。
“看起来,崔婉清成了对方的首要目标了呀。”黄姑姑冷哼一声,这家村里出来的土包子,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家主子喜欢的女人身上。
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是狗胆包天呢?
还是说他们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黄姑姑冷冷的扫了对面一眼,轻声吩咐金铃姐妹,“一会你们俩注意瞧着,对面那个小白脸不动不说,只要往咱家小姐这边来,只管废了他,出了什么事,姑姑我担着!”
金铃银铃连连点头,她们俩多时就想要疏散疏散筋骨了,想到一会就能打一场,不禁还有点久违的小兴奋。
不过再一想,都是些不会武的平常人,只是几个长得粗壮一些的老娘们,便又忍不住觉得有点小失落。
银铃不禁嘟囔道:“唉,这家人也没说带几个能打的来,真真是忒无趣了些。”
金铃闻言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银铃见状吐了吐舌头,缩了缩肩膀,赶紧闭了嘴,再不敢随意的乱说话了。
说话间,徐亮就被带到厅中,崔婉清打眼一看,也就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身穿一身黑布短褂裤,虽是簇新的,但却一点不合身,过于宽大了些,罩在身上像一个面口袋,看着十分的滑稽。
再一习惯,就发觉此人的眼神浑浊不堪,胡子乱炸,上面还沾着一些不明物体,看着就觉得恶心。
想来这些人唱戏都不知道要认真些,态度还真是够敷衍的了,谋算的这么大,偏偏连身像样的行头都舍不不得出,还真是些铁公鸡,一根毛都不想拔呢。
不过,徐家再怎么说,也是世代的书香门第,江源县的乡绅啊,怎么会让这样的猥琐小人,来当他们家的管家呢?
这未免也太有失格调了吧?
崔婉清真的有点想不通,不禁就瞧了戴三奶奶一眼。
戴三奶奶见状,赶紧小声解释道:“他父亲是我们家原先的管家,我父亲打小又被他父亲护着长大的。”
“所以就对这位爱屋及乌了点,后来一发现他大为不妥,就赶紧给了他些银子,打发他去乡下看守祭田了。”
“没想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