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位新登位的皇太后,便趁着先帝,先后百日的孝期,在自己的宫里吃起了长斋。
皇太后今年虽然还不到五十,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又要应心先帝后的丧事,还要操心长子的皇帝宝座。
小一个月劳累下来,可真是看着形容憔悴了不少,本应当趁着眼下的和缓时刻,好好的进补调理才对,怎么还能茹素不沾荤腥呢?
但皇太后这次是安了心的,她任由齐玄禛哥三,怎么轮番的劝解,都是咬紧牙关,断然不改初衷。
母子间僵持了五六天,兄弟三人到底是晚辈,眼见着拗不过去,也就只能由着她了。
这也是没办法啊,谁让这位,她是十足十的亲娘呢?
从皇上,到两位王爷,对皇太后都是真心的敬爱,又怎么可能做出什么违逆的事情呢?
也只能是心里怨念着,眼睁睁的瞧着亲娘吃素了。
后来还是齐玄辉带的头,每日至少陪着太后她老人家,用上一顿饭。
有个儿子陪在身边说话,解闷,皇太后用饭,都要比自己一个人时,用的香甜。
甭管桌子上只有素菜,只要能让皇太后多吃点,齐玄辉觉得也是好的。
因此也就这么坚持下来了,有时候是来皇太后宫里用午饭,有时候会是晚饭,要是实在忙的很了,齐玄辉甚至会去混顿夜宵。
反正他手里,有皇太后赐下的金牌令箭,晚上照样可以在宫闱间行走,压根不用担心晚上太晚,回不了自己宫中休憩。
齐玄辉是个聪明的,他在拿到金牌令箭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大大的不妥。
可这是皇太后赐给他的特权,也是老人家的一片爱子之心,他绝不会高高敬着,纹丝不碰,那样的话,也辜负了皇太后的爱护之意。
所以他偶尔也会用,但也只限于偶尔,绝对不会过了界,让人拿了这个去说嘴生事。
可别怪齐玄辉想的太多,顾虑太多,也不嫌这样活着累的慌。
谁让皇家的是非多?谁让他这个新进的王爷,忒招人妒恨?
现在诺大的皇宫空荡荡的,从晋王府旧邸搬过来的妃子们,实在是极少。
但就算是少,那也是有的,齐玄辉这个小叔子,怎么可能不避讳这些?
若真是有心人,掐着这点,来给他扣屎盆子,不管皇上相信与否,只被人这般议论,齐玄辉也觉得恶心的很呢。
多疑他现在在皇宫里,住的是一点都不自在,感觉那里都不舒服,不畅快。
所以齐玄辉今日还有一个念头,想要达成现实,他正是为了此事,才在御书房叨饶了这么久。
就是在等齐玄礼过来,好来给他搭梯子,递绳子的。
齐玄辉眼瞧着身边坐的安稳的睿王爷,端着玉碗,毫不客气的吃上了酥酪。
便笑着打趣到:“九哥,是不是你府里的厨子不行啊?弟弟我怎么觉着,你在圣上这里,是特别的能吃?”
“好像不管圣上用的什么,你都会说好吃,就没有个你不喜欢的。”
齐玄礼闻言手下一顿,想了想,“这死小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般的给我递话头,可不又是想让我帮衬他么?”
他无奈的在心里捶了齐玄辉几拳狠得,口中却是恍然大悟般的接了句,“哎呀,十三弟你不说,为兄还不觉得有什么。”
“你一说出来,还真是哈?为兄总觉着自己府里的饭菜,吃着没圣上这里的香。”
“原本还想着母后那里能更好些,谁知道她却是吃起了斋,真不知道你天天这样陪着她吃,是怎么熬下来的。”
齐玄辉弯着眼睛笑了笑,“我是怕母后寂寞,其实每次我都先吃个半饱才过去的,要不然,一天两天的还行,日子久了还真是受不住。”
说到这里,他的风眼里,明显的漏出了几分揶揄之色,含笑添了句,“怎么?九哥你每次都是不垫吧点,就去陪母后用斋的么?”
此言一出,不但是殿中的宫女,太监们,低头忍笑,就连文华帝也是弯起了唇角。
“啪。”齐玄礼登时就不爱了。
他将手中雕功精致的玉碗,顺手放在小方桌上,瞪着眼睛,指着齐玄辉恨声道:“狡猾啊,你个臭小子实在是太狡猾了!”
“明明是你耍心眼,居然还敢笑话我这个实诚人,看我不去跟母后告状才怪!”
“别啊,九哥。”齐玄辉有点慌神,扭脸求道:“弟弟这是和你亲,所以才不相瞒,你要是告诉母后知晓,那可就没意思了啊。”
他们兄弟俩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耍宝,齐玄禛笑过之后,便不再受他们俩的影响,已经开始低头,认真的看奏折了。
以前在晋王府,他们三个就经常如此相处,时间久了,他办正事的时候,要是没听到两个弟弟的呱噪声,反而还有点不习惯。
齐玄禛唇边含着极淡的一抹轻笑,手上的朱砂笔丝毫不慢,耳边就听到齐玄礼得理不饶人的说道:“哈哈,想让哥哥我帮你隐瞒,可以啊,就看你小子,给什么好处了。”
齐玄辉见齐玄礼这般上道,顺着他的话风,就把梯子给搭好了,不由在心里高高竖起一个大拇指,大赞自家九哥太懂他的心思。
所以说这兄弟间感情好,就是有默契。
你看看,自打齐玄礼进来,齐玄辉不但说,丝毫小动作都没有,甚至就连个有深意的眼神,都没给齐玄礼半个。
但是偏偏齐玄礼就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随着自家弟弟的话题走下去。
“嗯,这样吧,既然九哥你府里没有好厨子,弟弟就把我的厨子送到你府中。”
“让他好好伺候你的饮食,如何?”齐玄辉心中欢快,就连素来严峻的眉梢,都微微的挑起,颇有些神采飞扬的说道。
“我说,你好好的,却要送我个厨子,是几个意思?齐玄礼心里纳闷的不行,面上高兴的点头,答应的极为爽快,“好啊,你宫里那个厨子,做的饭菜很是和我的胃口。”
“当初因你伤重,为兄陪着你住了三个月,好家伙,等回府才发觉,居然是长胖了好些,可惜现在又给瘦回去了,你说遭心不遭心?”
齐玄禛这会恰好批完一本奏章,好整以暇的插了句,“你把你的厨子给了老九,那你宫里怎么办?还是说,让朕从御膳房,再调一个好的给你那祥亥宫?”
齐玄辉笑着摆了摆手,“不用圣上赐御厨,臣弟也跟着我那个厨子,一起去九哥府上住着,不就齐活了?”
“噗哧。”齐玄礼正喝茶呢,一口就喷了出来,“这个臭小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哈哈,终于也是知道出宫千般好,宫里万般烦了吧?”
齐玄礼抬手接过宫女奉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先拱手向齐玄禛告罪,“臣弟失礼,还请圣上担待。”
他刚才的举动,可大可小,要是有人给他扣上顶驾前失仪的大帽子,那就不能善了。
就算齐玄禛再宠他,碍着规矩礼仪,这几十个板子,是免不了要挨的。
齐玄禛当下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好这会没人在跟前,要是有个御史搁这里杵着,那你明儿个早朝就等着被参吧!”
“都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得,那那都是漏洞,别人随便捡,都还有的剩!”
“不是当哥哥的说你,你也应该多跟小十三学学了,少让朕给你收拾几回残局,可让人省省心吧。”
齐玄礼被他训斥也不以为许,反而笑的越发灿烂,看的文华帝越发心里发堵,无奈的问了句,
“说吧,笑什么呢?连茶都来不及咽下去了?”
齐玄礼得了圣谕,马上就指着齐玄辉说道,“圣上的小十三猴精猴精的,他这是在宫里呆不住了,可又不敢直接跟您说,是以拿臣弟当跳板呢。”
“他这又是送厨子,又要跟着厨子来臣弟府中,根本就是他为自己出宫找的借口,还是个很蹩脚的借口。”
“哈哈,笑死人了,从来都是奴才跟着主子走,他倒好,主子跟着奴才跑,小十三,你是想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齐玄禛也被齐玄辉的曲线救国,居然是绕了这么一个巨大圈子,给结结实实的逗笑了。
“唉,两个弟弟,没一个省心的,不是这个出状况,就是那个折腾人。”文华帝在心里感叹了两句,颇为无奈的,瞧着才被自己当作榜样夸过的齐玄辉,问他道:“怎么就这么急着出宫了?”
“朕已经给工部下了旨意,让他们先紧着你们俩的王府修建,想来最迟不到一年,王府就能落成,你也就能出宫去了,且静心等着便是。”
齐玄辉闻言,立即站起身,拱手言道:“圣上,臣弟现如今也不小了,总是被关在宫中,也十分的无聊。”
“臣弟是真心想搬出宫去,去和九哥一起住,至多他成亲的时候,臣弟再搬回来也就是了,绝对不会给九哥添麻烦的。”
“就请圣上看在母后和九哥的份上,答应了臣弟吧。”
齐玄禛闻言微微有些闪神,“什么叫年纪不小了,又怎么连母后都拉出来了?十三弟怕是为了避嫌才是真吧?”
文华帝自打坐到他梦想的皇帝宝座后,真的还没有松口气呢。
除了要送亲老子进皇陵安葬,怎么安抚群臣,保证平稳的过度,也是重中之重。
他可真没时间,想到后宫的琐碎事情上去。
这会被齐玄辉这么隐晦的一暗示,齐玄禛这才想到,现在已经不是先帝在位的时候了。
现在的皇上和皇子们,那可是兄弟关系,齐玄禛的儿子可还小着呢,这叔嫂之间,可不是更需要避讳么?
看起来,也是得将宫中年长的皇子,早些放出去了。
“可是这皇子出宫立府,就得要现银子,若只是九弟和十三弟也倒罢了,再要是多上数位皇弟,财政上恐怕是支持不下来吧?”齐玄禛想到这里,也不得不承认,任你想的再怎么周全,但真实的现实,却是最大的拦路猛虎啊。
就在齐玄禛为钱头疼,想将此事往后压一压的时候。
脑海里,突然就闪出崔婉云那风华绝代。有楚楚动人的绝妙身姿来。
想来这后宫的女子,都是颜色上佳之人,以后后宫少不了的,还要充盈。
面对一个个的倾城绝色,难保没有人那不顾人伦的畜生,生出别样心思来。
若真是明知道有问题,却不去管,往后真出了这等丑事,丢人的还不是他这位堂堂的大靖朝皇帝吗?
“看起来,朕这后宫,是必须要清一清才成了。”
看着齐玄禛呡着的唇角,毅然决然的眼神,齐玄辉知道,自己的提醒已经起了作用。
接下来,自己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为圣上分忧解难了。
他微蹙着眉头,问文华帝道:“圣上这般神色,可是心里有什么不虞之事?”
齐玄禛素来知道这个十三弟,是个有脑子的,也不隐瞒自己的为难,很是踌躇的言道:“你都想要迁出宫去了,那别的皇子怕也是不愿被关在重重深宫之中。”
“朕毕竟只是兄长,不是先帝,也不好硬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如意吧?”
齐玄礼也是颌首附和,“是啊,要是十三弟都出宫了,他们还留在宫里做什么?都出去了,圣上也能清静省心些。”
他这会也想明白了,为啥齐玄辉会想要出宫,面上看着,是憧憬宫外的自由生活,可是这内里的牵连,那真是多了去了。
齐玄禛神色肃穆,呡嘴沉默不言,明明是什么都没说,可又让人觉得,就他这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已经把什么都说完了。
齐玄辉等的就是这会,主动询问道:“圣上这样犹豫不决,不能立下决断,莫非是担忧户部没银子?一下子无法迁出那么多的皇兄,皇弟?”
齐玄禛晦暗不明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不易看到的亮光,他知道,既然齐玄辉能这样直白的问了出来,就一定是有主意了。
“十三弟有什么好办法?不妨直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