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高塔之下。

　　黑色的雾气仍在弥散。

　　在明亮炽热的光线下，黑雾的存在依旧不容忽视。

　　黑与白。

　　带来了强烈的颜色对比。

　　而且在“人造太阳”的照耀下，白色高塔，倒是凸显出一种神圣的气息。

　　是真的神圣！

　　伟大而浩瀚，有如广袤的天空，超脱于世俗之外。

　　说来也有些滑稽，这些以人类为食、异化人类的种族，反而像极了某些宗教信仰中的神祇，以及神祇手下的天使。

　　那种神圣之感，同样是真实存在的，没有一点虚假。

　　若是有一般人在这里，难免会升起顶礼膜拜的冲动。

　　而且发自的内心的产生敬畏和崇拜。

　　是以，也能想象到，这群无面人们被古老的山民遇见，并且被称之为山神，从而信仰崇拜。

　　反观另一边，起码明面上还是人类身份的青野。

　　所携带的黑雾，却是充满了阴冷的气质。

　　诡异，还带着说不出来的邪恶。

　　好像他才是邪恶的那一方。

　　白与黑。

　　神圣与邪恶。

　　两种完全对立的事物，却出现在了恰恰相反的立场。

　　看似荒诞不经，可却是眼下再真实不过的现实！

　　理莱和牺莱们，对着这团粘稠的黑雾，明确的表现出了厌恶的情绪。

　　似乎在它们看来，这是一种极其污浊的事物，以至于它们一点都不想去触碰。

　　沾染上了，就会有“我脏了”“我被玷污了”那种感觉，以至于极度不适。

　　可是过去将近一分钟的时间。

　　黑色雾气，依旧没有散去。

　　由于黑雾对感知的阻隔作用，无面人也无法判断黑雾里是何种状态。

　　两位高高在上的六翼牺莱，则是很快察觉到些许异常。

　　呈现出疑惑以及警惕的情绪。

　　并且直接在精神中下令。

　　【你，去黑雾里看看！】

　　离黑雾最近的一只理莱，被六翼牺莱所选中。

　　哪怕面对的是它极为厌恶黑雾，但既然更高级的牺莱下达指令，它便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

　　无面人中，下位者服从上位者的命令，天经地义！

　　而且无法更改。

　　似乎是铭刻在DNA里的内容。

　　这只无面人向黑雾中靠近。

　　粘稠的黑雾，有如胶水般粘连在它的体表。

　　并且带来轻微的刺痛，似乎每一个黑雾分子，都在侵蚀着它的身躯。

　　那股浓烈的不详气质，更是一个劲儿的往里钻。

　　这种体验，对理莱而言，无疑相当恶心。

　　简直像是硬往它的身上涂抹了一层奥利给，还要再往嘴里塞上一坨，鼻子里塞上一坨，更是要抹得匀匀称称，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才行。

　　可想而知，这只理莱体会到的，是怎样的煎熬。

　　只是向里行走两步，黑雾的浓度却好似淡了很多。

　　这并不符合通常的定理——一般来说，内部应该更浓，外部才是偏淡的一方。

　　而且，预料之中的血腥味、哀嚎声......等一切可以反应重伤状态的信息。

　　它全然没有感受到。

　　原本光洁的地面，变成了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大坑，向下凹陷。

　　可是坑洞之中，空无一人。

　　理莱立即呆住。

　　那么大三只人类，跑到哪里去了？

　　哪怕以它进化过的头脑，也很难想明白这一点。

　　这可和它们预料中的情况截然不同。

　　他们是怎么做到从那样的高处落下，没有受到太大伤势？

　　又是怎样在它们众目睽睽之下，就那样轻松逃离的？

　　很快，这只理莱还发现。

　　现场还有一个人类，意外失踪了——那是原本素材中的一员。

　　不过和那些人类相比，这一个素材的失踪，倒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地底......】

　　半空中，六翼牺莱同时读取了理莱接收到的信息，同样看到了它所看到的画面。

　　用不那么愉快的语气喃喃道。

　　【亵渎者，在地底。】

　　————————————

　　地面之下。

　　一条奇特的隧道，正在快速形成，又在快速消失。

　　之所以用“奇特”来形容，只因为它和通常的隧道差异巨大。

　　不是那种可以长久存在的稳固空间。

　　而是即时性的。

　　岩石和泥土，仿佛听从命令般，向两边排开，形成一个狭小的封闭空间。

　　随后这个空间快速向前移动，裹挟着青野等人前进，身后的岩石则重新回归原本的状态。

　　总之，只能用“超凡”来解释。

　　【嘿嘿，小兄弟，见识到道爷我的本事了吧？】

　　狭小的空间内，空气极其有限，加上高速移动，说话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精神沟通，无疑是一种更快捷更高效的方式。

　　【道爷我这手遁地术，可不是和你吹！放在咱们华国，那名气都是响当当的！】

　　在从高塔坠落之前，青野便问过这位真空道士，有没有暂时脱困的办法。

　　道人信誓旦旦的做出保证，说他的“遁地术”举世无双。

　　青野一开始还不太相信，“遁地术”这种能力，貌似更像是封神演义里该出现的东西。

　　但是当时那情况，除了相信老道，也别无他法。

　　大不了坠落到地面上后没逃掉，和无面人拼个你死我活罢了。

　　谁想到，这真空道人这一回倒是真有本事。

　　带着青野等人直接遁入地面之中，这才逃出升天。

　　【老前辈，好手段啊！】

　　青野赞叹一句。

　　身边仅存的淡淡黑雾，则是向他传出了委屈巴巴的情绪。

　　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孩子，找爸爸寻求安慰似的。

　　刚刚青野的行动，并不是毫无代价的。

　　几乎是将黑雾的能力，运用到了极致，才使得他们二人自身毫发无伤。

　　面板上多出了一行状态。

　　【虚弱的黑雾：你的黑雾在承受了超越极限的力量，此时十分虚弱，请不要再过度压榨它的能力，否则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黑雾对于青野而言，已经不再只是一个超凡技能，而是逐渐把它当做了自己的伙伴。

　　最起码，是宠物那样的地位。

　　‘这一次，多亏你了。’

　　青野抚慰着黑雾尚未完全诞生、只有一个雏形的神智。

　　‘放心，会让你吃得饱饱的。’

　　青野的风格，可一向都是——没有隔夜仇。

　　因为，有仇当场就报了！

　　淡淡的黑雾，像是黏人的小猫咪似的，在青野手掌上舔舐了一下，这才收回他的体内。

　　顺便一提，挑战极限固然让黑雾陷入虚弱，但也不是只有负面影响。

　　【黑雾LV3】（94/100）

　　仅仅是刚刚那一下的工夫，超凡技能“黑雾”的熟练度，便上涨了将近30点。

　　青野更是清楚的感觉到，黑雾本身具备的神智，正在快速完善，变得更加生动、活跃。

　　可想而知，大概等到黑雾升到LV4的时候，便能产生突破性的蜕变！

　　‘青野......大人......’

　　属于金城太一虚弱的声音，在千本弥生搭建的“聊天群”里响起。

　　刚刚黑雾笼罩之中，青野自然不会忘记这位忠心好用的信徒。

　　面板里自然又是几行信息刷过。

　　【你收到来自信徒“金城太一”的信仰！】

　　【经验值略微增加！】

　　【你收到来自信徒“金城太一”极端虔诚的信仰！】

　　【经验值+1！】

　　......

　　可以看到，金城太一的信仰还多了一句描述——“极端虔诚”。

　　真要算起来，这已经是青野不知道多少次救下他的性命了，只是这一次，对他而言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抱歉，又让您来救下我。’

　　‘你现在的状态，可不容乐观。尽可能保持清醒，不要想其他的事情。’

　　青野严肃提醒道。

　　‘多谢青野君。’

　　另一边，千本弥生也是对青野道谢，即便她清楚，救命之恩，可不是这么一句话就能替代的。

　　更何况，在那她以为的必死之境，青野的从天而降，带给她内心极大的震动。

　　【小兄弟，抓稳你那两个同伴。】

　　【列车，要到站了！】

　　“轰！”

　　伴随岩石碎裂的声音。

　　老道的身体，率先从地面中摔了出来，像是个炮仗似的。

　　看起来，真空道士的“遁地术”的确天下无双。

　　但他只能操控“发车”，以及中途的方向，却没法灵活控制“刹车”。

　　青野的体质非同一般，在冲出地面时，便抓住了仅存的一丝平衡感。

　　不仅稳住身形，还抓住了处在虚弱状态的金城太一和千本弥生。

　　一手一个，让他们没有狼狈的直接砸在地上。

　　这里，仍然是无面人的国度。

　　还可以看到那明亮的“人造太阳”，还有高耸的白塔。

　　只是，距离城市，以及理莱们聚集的地方，却间隔很远。

　　这里是相对偏僻之处，如果再往外走，或许能走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从而，离开这里！

　　“哎呦喂......道爷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种折腾。”

　　面白无须，却自称“老道”“道爷”的真空道士，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灰头土脸的。

　　还捂着自己的腰部，像是闪到了腰。

　　这画面看起来颇为滑稽，但是金城太一两人，全都没有丝毫轻视他的意思。

　　能和青野一起从那种地方闯出来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什么易于之辈？

　　但话说回来......

　　他说的是......汉语？

　　千本弥生立刻意识到这个奇装异服的人，很可能是来自其他国家的超凡者。

　　“弥生小姐，让他也加入精神连接里。”

　　千本弥生老实的照做。

　　这才解决了他们间沟通的障碍。

　　【小兄弟，你能找到这个世界的出口所在吗？】

　　真空道士问道。

　　【老前辈，我可没打算就这么离开。】

　　青野坦诚表露他的意愿。

　　【倒是他们两个，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了。】

　　【青野君？】

　　【青野大人！？】

　　千本弥生和金城太一，全都流露出惊诧的情绪。

　　【小兄弟，道爷我劝......】

　　真空道人企图劝说青野，只是他的气质再度转变，不复先前的潇洒恣意。

　　现在的他，倒是有一两分的猥琐，稍显贼眉鼠眼。

　　青野能看出来，这是这位道人的两个人格在相互转化。

　　通俗一点，这就是所谓的“双重人格患者”“精神分裂”。

　　“嘿嘿，小兄弟是要干大事的人，贫道可没那种能力。”

　　“那咱们......”

　　还没等真空道人把话说话，青野道。

　　“老前辈，还有件事得拜托你。”

　　青野看向身边的金城太一两人。

　　虽然没有直接开口，但真空道人也是个聪明人，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

　　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小兄弟，你这可就难为我了，贫道我自保都难啊......”

　　“它们的仇恨，应该都在我身上。”

　　青野冷静分析道。

　　“如果我和你们一起行动的话，很大的可能，谁都无法离开这里。”

　　“而由我去吸引它们的注意力，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老前辈，看在同为人类的份上，带着他们一起吧。”

　　青野认真看向真空道人的双眼。

　　真空道人微微语塞，也明白了青野的意思。

　　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青野的话语里，带有一种莫名的说服力，让他最终选择了同意。

　　“行吧，但事先说明。”

　　“要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贫道我可是跑得比谁都快的。”

　　青野点点头：“明白。”

　　“青野大人。”

　　金城太一的状态的确不容乐观。

　　他的面色惨白，平时一向璀璨明亮的金眸，现在黯淡无光。

　　说明他的精神已经亏空到了一定境界。

　　——这是理莱们那种特殊影响留下的后遗症。

　　金城太一完全是依靠对青野极度强烈的信仰，才从那种愿意成为理莱中一员的状态摆脱出来。

　　像是从甜美的梦境里猛然清醒过来，没有大毅力的人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此彻底摆脱了阴影。

　　他的精神，其实无时无刻不都在受到侵染。

　　只是强撑着保持清醒而已。

　　而且这种影响还在不断加剧，只要他还身处于这个世界，就会受到影响。

　　解决的方法只有两种。

　　一是离开这个世界，回到表世界。

　　第二种，则是彻底消灭牺莱的存在。

　　刚刚的对话，是用中文交流的，也没有出现在精神连接之中。

　　可凭借金城太一对青野的了解，他哪里还不明白青野大人的意思？

　　“我还可以为您......“

　　“金城君，我对你的命令只有一个。”

　　青野打断了他想吐出口的话。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