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因潘金莲被教乐坊安排去宴会表演,梁文真恐高俅见了潘金莲真容,把戏被拆穿,因召集一众人在教乐坊旁边,自家药铺里商议对策。玄清道长以蜂蜡调和朱砂,伪装出疹子的计策,几乎以假乱真。可梁文真思前想后,总觉不放心。
思量再三,梁文真觉得自己非亲去不可。寻思之下,兵部侍郎潘恬,位高权重,为人豪爽,当是有此能力,也应当愿意帮这个大忙。
作此打算,梁文真立时别了蒋兆、玄清道长,径直走出药铺,上了马车,按照潘侍郎交代的地址,一路赶了去。
沿街人流渐渐汹涌,马车行得困难。梁文真看着来来往往摩肩接踵的人群,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焦灼不安。眼前的行人如蚂蚁,一切繁华尽是嚷乱。
终于挨到了潘恬的府邸,梁文真这才大舒一口气,跳下车来,头也不回对马车夫吼出一句:“且在这里候着。”径直往里走去。
三五个看护前来阻拦,领头的道:“贵客且慢,请自报家门,告知为何事而来,我等好去通传。”梁文真心里虽焦急,却不敢鲁莽,笑道:“在下梁文真,特来拜会潘侍郎,请护院大哥快快通传。”
“嗯,贵客且稍等。”领头的道,转身对旁边一个小卒使了个眼色,那小卒便一股烟儿遛进去通传了。
虽然片刻的等待,对于梁文真却是度日如年。须臾,潘恬亲自迎将出来,满脸堆笑,道:“哟,梁兄弟,你怎么来了?”梁文真淡淡一笑,道:“闲来无事,特登门拜访,不知是否叨扰?”
“梁兄弟哪里话,快请进,快请进。”潘恬将梁文真迎了进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一众护院道,“记住了,下次梁大官人来不必通传,直接放行。”一众人低眉顺眼,点头哈腰。
梁文真听了这话,心里不觉暖暖的,笑道:“承蒙潘兄不弃,梁某人倍感荣幸。”潘恬笑而不语。二人一路走到厅里,对坐了。丫环机警地端上热茶。
梁文真不知从何说起,因笑道:“近日无聊,不知兄长有没有甚么好去处,将我一并带了去如何?”
“哈哈哈,”潘恬笑道,“偌大一个东京,也就是镇安坊,乃是绝佳的去处。艳姬美酒,歌舞升平。”梁文真一听,摇摇头,笑道:“镇安坊也就一个李师师,算不得甚么好去处。只是多了点阵势,那歌舞水平一般,算不得高妙。”
“哈哈,听梁兄弟此言,像是对这歌舞颇有研究。若是对歌舞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带你去见识一番。”潘恬捋须笑道。梁文真不明所以,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语毕,却觉得离题越来越远,心中颇为不自在。
“今晚开封府有宴,表演者乃是东京教乐坊中精英,能歌善舞,天姿国色,定能让梁兄弟一饱眼福,拍手称快。”潘恬捋须道,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
梁文真一听,顿时来了劲儿。潘恬所说的宴会,当是潘金莲今日所前去表演的宴会,若然不是,高俅亦断不会舍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去参加别的宴席。无论如何,只要去得此宴会,便可洞悉事态,随机应变。
作此念想,梁文真笑道:“既然如此,有劳潘兄带在下前去见识了。”潘恬笑道:“哪里话,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梁文真仔细一琢磨,却又有些疑虑,因问道:“不知今日教乐坊可还有其他表演?”“哈哈,”潘恬笑道,“这开封府的宴席可是一件大事,哪里还有精力张罗其他的宴会?况且此宴会非同一般,即便是有,也难以与之相提并论。”
听得此言,梁文真总算是放了心,笑道:“那小弟一定要大开眼界了。”潘恬呷一口茶,淡笑道:“好好,梁兄弟大可放心,此事包在潘某人身上。”
梁文真在潘恬府上抚琴谈天,谈经论道,品茗下棋,不觉间天色将往。梁文真举棋未定,惊觉夕阳西下,心中顿时一紧,以为潘恬忘了带自己去宴会之事,心中颇为不自在。
潘恬见梁文真的表情,一眼便猜出各中情由,因笑道:“梁兄弟莫不是以为潘某忘记了允诺带你参加宴会之事?”梁文真不知如何回应,低头笑而不语。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出发吧。”潘恬一面说,一面起身,被仆人扶着往房里去了,回头笑道,“梁兄弟且在这里等一等,我换一身装束,马上就出来。”
二人行至门口,梁文真见了自己的马车,这才恍然大悟。马车夫又饿又困,在马上打瞌睡,梁文真上前,道:“阿福,辛苦了,先回去休息罢。”阿福愣了愣,道:“没关系,我还得接老爷回家呢。”
“我自有其他事务,你不须在此候我。”梁文真柔声道。阿福看了梁文真一眼,不再坚持,自驾车回去了,梁文真则转身上了潘恬的马车,一路往开封府方向去了。
一路谈笑,忽闻一声“吁”,马蹄渐渐慢了下来,二人下马,梁文真见一栋气派非凡的建筑,因跟着潘恬一路走将进去,一直走到了后院,一块宽敞的空地。
周遭是错落有致的四方桌,桌上时果点心,烛台酒杯,姓名竹牌,简单质朴而高贵典雅。四下已经来了不少人,一个个与潘恬打招呼,潘恬一一回应。梁文真跟在潘恬身旁,面含微笑,气宇轩昂。
周遭翠竹掩映,绿树环绕,亭台楼阁,密布的灯笼将整个场子照耀得喜气洋洋而又熠熠生辉。
潘恬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与梁文真并坐。还未坐稳,潘恬便起身,梁文真顺着潘恬的眼睛望去,却见蔡京已然来到,一众人正围着蔡京寒暄。二人上前招呼几句,自退了回来,坐着谈天。
梁文真心里纳闷,潘恬在蔡京府上时,竟吟诗相讥,如今怎又主动示好,实在难以理解,却无从发问。
二人旁若无人,相谈甚欢,不时有前来打招呼的,潘恬便应酬一阵,梁文真便含笑在一旁等候。突然,梁文真感到周遭一阵骚动,抬眼望去,却见一老者,锦衣华服,须发皆白,却自有一段**,可惜上扬的眉角总带三分邪气,七分奸诈。
梁文真暗自猜测,此人便是高俅,心想,同是权臣,潘恬既然去主动示好蔡京,必会上前巴结这高俅。怎料潘恬却是视若无睹,与梁文真说着闲话。
“潘兄,不知那人是谁,为何众人趋之若鹜,你却不为所动?”梁文真心中甚是不解,问道。“那人正是高俅高太尉,小人得志,我怎会与他同流合污。”潘恬不屑道。
“那······”梁文真支支吾吾,不自觉看了看蔡京,心下却后悔,觉得冒失,低头不再言语。
“梁兄弟是问我,潘某既然如此清高,又为何去与蔡太师示好?是吧?”梁文真不敢抬头看潘恬,潘恬却淡笑道,“我虽对一干权臣的胡作非为甚为不满,但得人恩惠千年记,蔡太师对我有提携之恩,纵他千般不是,我亦当铭记恩惠。”
梁文真点头示意,原来这潘恬不仅仅高风亮节,并且对是非黑白分得颇为清晰,一码归一码,不意气用事。梁文真肃然起敬,笑道:“为人处世如潘兄这般难得糊涂,恐是世间少有啊。”
潘恬笑而不语。却听得开封府尹宣布宴会开始,丝竹声起,着轻纱的侍女端来各色佳肴,宴会表演便开始了。琵琶弹唱、古筝曲、伴奏独唱······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台,精妙绝伦。
众人一边吃喝,一边欣赏,其乐融融。那些各怀鬼胎、尔虞我诈的政坛精英,在此刻却放下一切,共享珍馐琼浆、丝竹美姬,可谓是一切仇怨成见都抛诸脑后。只有梁文真,一面陪着吃喝,一面却对潘金莲的出场期待而又担心。
正当此时,听得教乐坊管事的在门口高声道:“下面乃是最后一个节目,歌舞表演。”语毕,笑盈盈匆匆下场。梁文真心里一惊,这次出场的定是潘金莲无疑了,高俅正在席上,能否蒙混过去,就看这个当儿了。
梁文真整颗心都高悬起来,害怕功亏一篑。究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