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玻璃烧造的炉火半夜熄灭,导致第一次试产功亏一篑,许良抱怨银子打了水漂,不想继续。许太公对梁文真还抱有希望,也有赖梁文真的坚持,再次启动试产。许大小姐担忧梁文真因生产失败,不能在此立足,颇不开心。丫环夏荷见此,匿名写了信笺,将头夜碰到有人搞破坏的情形,写在信上,投递给梁文真。梁文真得信后才知真相,给许太公看信,生产得以顺利重新开始。复工以后,梁文真日日都在厂里呆着,除了练功和吃喝拉撒,就没有离开过。“太公,虽然上次奸人一计不成,应不甘休,估计此时正盘算搞破坏哩。今番我们大张旗鼓,明日可以灌注模具,黄昏便要开模,立见成效。一来可以为我们的玻璃制品造势宣传,二来或可惹来奸人再次作祟,活捉他们,以免日后渐渐疏忽,更要惹出大乱子。”梁文真对许太公道。
许太公深以为然,吩咐许良前去安排。许府中的一众家丁,穿红戴绿,载歌载舞,扛着各种标语,在田间地头,农家小院近处,四处晃荡,宣传即将制成的玻璃。令消息四处传播。本来便已经听说,许太公家花大价钱造神奇物事,庄户人都心中好奇。如今再这般造势,许多人已经心里痒痒,都想早日一睹玻璃的真面目。——那些曾经到厂上搞破坏的人,想必也已得到消息,明日玻璃厂便要出炉第一批玻璃制品。
疏星点点,暗月无痕。四下蛙声此起彼伏,似在抱怨诅咒这闷热的天气;不知名儿的虫子高唱低吟,诉说着数不尽的幽怨。万家灯火稀稀朗,无名黑影丛丛生。蒋兆、钱奇、周匡受了许良差遣,都躲在黑影里,看着四下的动静。
那搞鬼之人,见炉火重生,玻璃厂又忙活起来,大概猜到许府管事的已经知道是有人作祟。却觉得奇怪:到底是如何走漏风声?猜测是匠人透露了出来。既然没有来兴师问罪,大概并不知那夜的捣乱者何人。想这一次肯定会严加防范,却还是不死心,前去潜伏,伺机而发。
一阵凉风起,撩动草根儿挑了挑蒋兆的鼻子。“阿——切”蒋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那喷嚏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蒋兆恍惚中却瞥见百米之外突然耸立起三个黑影!是人影!那影子,猛地转身,兀的飞出去,蒋兆大吼一声:“哪里逃!”风驰电掣般追了出去。
钱奇、周匡闻声而动,一起追赶。距离渐近,慌乱中,黑影窜入附近的树林当中,不见了。最后一个黑影在遁入树林之前,被灌木树枝扯挂了一下,慢了一慢。
蒋兆追至树林边,进到里面,黑暗中,哪里能够看得到人。正自懊悔,不该打了个大喷嚏,悻悻然就要回去。转身看见灌木枝上有个闪亮之物,在稀疏的月色下泛光。待取来才发现是一块白玉,料想应是那贼人之物。蒋兆惋惜:“竟然这样让他走了!”遂与徒弟二人返回。
“太公,赵某不才。让那贼人跑了,只拾得此物,应是那贼人所有。”蒋兆向许太公禀报,将拾获的佩玉递与许太公。许太公端详一阵,道:“由他去吧!以后定要严加防范。”众人应和,梁文真道:“防范是要防范,但一日不抓住那伙恶贼,便叫人一日不得安心!”众人听闻,深以为然,各个眉头微皱,却不言语。
“要不以此物为证,报到衙门里去?”许良略一沉思道。“我们虽握有此物,但何以说明有此玉之人,便是专门来破坏之人?如何断定这失玉之人,便是上次令我等蒙受损失之人?损人钱财无有证据,害人性命也不曾有,奈他何?官差何以听信我辈之言立案拿人?”梁文真分析道。众人听后,连连点头,并无更好办法。遂由许太公收起那件玉佩,吩咐大家只消严加防范,这事儿就此翻了过去。
第二日,梁文真再去厂里巡视的时候,便看见澄澈的玻璃液慢吞吞翻腾起泡泡。那些泡泡一窜窜升腾起来,行至液面,仿佛很留恋一般,停滞片刻,忽然爆开,十分可爱。
见火候已到,梁文真指导众人上好模具,将玻璃液灌注到模具里。由于第一次试产,模具并不多,不过五十来个,不多时,便灌注完成。
许苗茵小姐听得玻璃几乎已大功告成,心里自然是大喜。那文采斐然,手段神奇的少年郎梁文真,终于可以留在府上,站稳脚跟了。有念及此,拿出上次梁文真题诗扇面,细细观摩。他来自海外,已听闻曾描述过许多海外神奇之物,不如与他见一面,问点有趣之事。许苗茵如此思量,便写了一张约会字条,命夏荷交与梁公子。
当梁文真读到许家大小姐的约会字条时,心中不由得暗喜。但那一丝喜悦,很快便化为一丝落寞。梁文真心下暗忖,若邀约之人是潘金莲,那该有多好。或许潘金莲在历史上真有其人,也是说不定的。历史与小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被时光掩盖了去,或有朝一日,与她有缘相见呢。梁文真冥思之中,竟有些痴了。
“梁公子,梁公子。”夏荷轻轻呼唤他两声。梁文真这才回过神来,本想拒绝,说出口时竟是:“且回报你家小姐,说梁某人不会失约!”夏荷遂回去复命了。
依然是许府那个亭子上。假山相掩,翠竹环绕,回廊相衬,雅致中且带了份幽僻。许苗茵着了粉色衣服,云髻漫卷,身材婀娜,站在亭子里等待,轻吟着:“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梁文真匆匆赶来,许苗茵正背了他而站立。听得许苗茵正吟诵的,是宋朝词人晏殊的《浣溪沙》,于是接了上去:“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许苗茵闻声,惊了一下,迅捷转身,道:“梁公子,你来了。”面泛红光,眼带羞涩。梁文真赶忙作揖,应了声“正是在下”。“梁公子文采出众,上次那阙永遇乐,真是令人叫绝。”许小姐大户人家闺女,倒不扭捏,一来便赞叹道。
“小姐的字隽永秀丽,那也是令人百看不厌。”梁文真亦开口恭维,好比礼尚往来一般。“梁公子自海外来,吃了许多苦头,但不知令尊令堂可好?”许苗茵问道。问及父母,梁文真百感交集。如今穿越到这近千年前,茕茕孓立,父母不得见,兄弟不得聚,唯一靠得住的朋友,却是那个少不更事的许凡。情谊虽通,但我心思他又如何明白?不久将是乱世,不自强何以立足。梁文真思绪飘渺,一时竟呆呆出神。
许苗茵见梁文真突然沉默,面色稍难,有些慌乱,赶忙道:“女子口不择言,望公子见谅。”梁文真知小姐实是满含关切之意,绝非有心揭人伤疤,淡然道:“小姐莫要在意。我不过感怀往事,自觉前途渺茫,暗自伤神而已。”“哦,原来如此。”许苗茵应道。
关于上次的生产被人破坏,以及玻璃厂上诸事,许小姐细细询问了一番,梁文真一一作答。“奴家知梁公子大才,不知可否即兴赋诗一首?”许苗茵问罢俗事,因平日钟情琴棋书画,不觉便要谈词论诗。“这个。”梁文真顿时犯了难。“莫非公子不肯赏脸?”许苗茵有丝失望道。
梁文真心想,自己对诗词歌赋,几乎一窍不通,如何即兴?幸而可借北宋之后的作品,搪塞了去。若要跟我品评,高考前倒是学了不少诗歌的鉴赏。晓得的倒可以直接道来,一知半解的便要套话敷衍。思虑至此,梁文真背起手来,踱起方步,仿佛边酝酿边脱口而出: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好词!”许苗茵听后,赞叹不已,细细品味一番,又道:“真乃好词,但此词并不应此景,可否来阙应景的,梁公子?”梁文真长叹一口气,道:“不应此景,正应此情啊!”
许苗茵抿嘴而笑,心道,这个梁文真潇洒俊朗,此刻只顾自己感怀,并不把我许家大小姐当一回事,不肯发挥文才。或者越是有才之人,越是恃才傲物,心高气傲。许苗茵偷偷瞄了一眼梁文真,这般男儿郎身材挺拔,文才能力出色,正是女子所慕的那般汉子,若真能做自家的佳偶,相伴一世,岂不美满。许大小姐那番小女子人家的心思,渐渐泛开,越扯越远,剪不断理还乱。
此刻的梁文真,自来到大宋,前路不定,孤单寂寞,多么希望有个佳人相伴,宽慰心怀,却奈何毫无根基,穷途末路,身如浮萍,不敢心热。
二人又闲话了一阵,梁文真道玻璃厂事忙,施礼辞别许苗茵以后,便匆匆忙赶往玻璃厂而去。“梁公子!”许苗茵看着梁文真离去的背影,呼唤一声,梁文真却未曾听到,渐行渐远。心中还有许多话,要跟这个大不了自家几岁,带几许神秘的男儿郎,好好交流一番,谁料却不识趣,自顾离去。许苗茵百无聊赖,心内一阵惆怅,挥袖轻叹。
当日梁文真与工人一道开模,后续还要将取得的合格玻璃制品,进行最后一道工序:退火。由于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炉,大家都分外小心。渐近黄昏,这才开始脱模。众人满心期待,围着梁文真看他亲自脱模。第一个,就怎也取不出,人群爆发一阵唏嘘叹气;第二个好不容易取出来,却是破裂了,这一次只有微弱的叹息,然后是死一样的寂静;第三个一出,全场哗然,兴奋不已:第三个晶莹剔透,完完整整,隔着那玻璃盘子,还能看清东西,十分神奇。
脱模过程中,各种情况皆有。陷在模具里取不出的,取出的时候破裂的,有不少星星点点小泡泡的,各种歪瓜裂枣,丑态百出;但也有半数以上成器的,晶莹透明,精致典雅。完整无缺的,工人按照梁文真的吩咐,拿到一个烤炉中再进行多次冷却后热烤,温度由高而低,消除玻璃中的应力,才不至于太过容易裂碎。
第一次玻璃制品试产已经成功,后续如何扩大生产,如何销售发财,还有许多障碍需要克服。梁文真来到大宋,此后是否真的能改变命运,成为呼风唤雨的一方富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