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许府一家,来了阳谷,住在梁府已是多日,与梁文真仿若家人一般——双方早已默许,梁文真便是许苗茵未来的夫婿,自然以姻亲之礼相待。
这一日正午,众人吃过午饭,又品些饭后水果、甜点之类,说些闲话家常。
今日的许良,尤为反常,只是听众人说着,并不搭话,似有话说,却又并不言语。
“良儿,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为何不直言不讳?”知子莫若母,许太夫人看出了许良的心事,道。
“唉,”许良大叹一口气,道,“昨日前来送账本的道,林枫那孽畜,居然已经高中举人了。”
众人各有心思,一阵沉默。“在阳谷已盘桓了许多时日,老汉也想回清河了。”许太公道。
正当此时,方琴却来了,火急火燎,道:“梁大哥,大事不好了。”
方琴一语既出,才见众人都直勾勾看着她,羞红了脸,作揖道:“诸位,不好意思。在下方琴,方才鲁莽,各位别介意。”
众人以笑示意。梁文真知此事定和潘金莲有关,当着许家众人的面讲,当是十分不妥,因告了辞,引着方琴去了自己的房间,许凡蒋兆也跟了过来。
方琴长话短说,将自己被教乐坊赶出,以及路上听闻潘金莲将被调往东京一事,告知梁文真等。梁文真听了,若有所思,吩咐许凡将韦宁、杨旬、岑然、汤驰请来,商议一番。
待到众人悉数到场,梁文真且说且比划,眉飞色舞,神情激动,将事情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众人都是仔细聆听,心中盘算,只有汤驰面色不对。
“事情就是这样,”梁文真长舒一口气,道,“不知诸位有何见解。”
那汤驰早已经是按耐不住,一拍桌子,起身,道:“按我说,梁兄弟得了花满楼的两个女子,白玉娇与华素梅,还管那俏**干啥。为了这不清不白的女子,梁兄弟已经是尽力了,民不与官斗,此时作罢的好。”
梁文真听了,脸色大变,心中不悦,不知如何回答。众人皆知梁文真对潘金莲的情谊,恐除了许家小姐,世上再无女子可以替代或比拟,如今亦不知如何圆场。
沉默片刻,汤驰也自知说错了话,但他是个直性子,不会拐弯抹角,藏不住想法,如今尴尬不已,不知如何化解。
“汤大爷所言不无道理,”许凡首先打破沉默,道,“但梁哥哥始终是至情至性之人,且他与潘娘子一番情谊,早已传为一段佳话。”
众人附和,梁文真也脸色稍解,道:“金莲命苦,时运多舛,屡遭不测。如今她芳心许我,痴情一片,我自是不能坐视不理。汤大哥一番好意,我自是明白,却无法苟同。”
“大家看看有什么法子,将金莲姐姐留下吧,”方琴一脸担忧,道,“这事情牵涉到东京,怕有权贵在后,不好办啊。”
“我叔父在东京做生意谋生,倒是有些熟人,”杨旬道,“若有需要,我可赶往东京,调查此事幕后主使。”
“嗯,这倒是不错。对了,昨日与御史柳昆大人吃了一席酒,席间问到此事,他面色不太对,”梁文真右肘撑桌,扶着额头,若有所思道,“如此想来,他可能与此事有牵连。”
“上次梁兄弟派我去打探神秘人,那时只是神秘人一句没来由的话,说要将潘娘子调走,”韦宁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道,“如今这御史一来,便似乎已经是大局已定,又听梁兄弟一番话,顿觉此时必然与之相关。”
众人点头,方琴蛾眉微蹙,深思片刻,道:“听韦宁大哥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在教乐坊待得好好的,这御史一来,我便莫名其妙被赶出来。教乐坊很多人都知道,我与金莲姐姐,亲密无间,形影不离,也清楚我与梁府常来常往。”
“如此说来,御史前来,正是为了调走潘娘子一事?”岑然道。
众人心下一想,都觉这御史十分可疑,当下便打定主意,先由梁文真前去,再会一会那御史,晚上在从长计议。
梁文真快马加鞭赶往府衙,却得知御史柳昆与知府陈文昭双双都已经离去,并不在这阳谷县衙,当是去了那东平府。
梁文真悻悻而回,是夜,一番商议,敲定主意,一方面由杨旬带了两张五千两的银票,又带了几百两散银,快马去东京调查打探。梁文真千叮万嘱,如有急事消息,务必飞鸽传书。另一方面,梁文真亲自去往东平,从御史柳昆的身上查探消息,寻找蛛丝马迹。
敲定主意,第二日便各自出发。梁文真想及许太公夫妇想念家乡,便告知第二日自己顺路,可将他们送回清河,许太公应诺。
梁文真带了许凡、许太公夫妇,驱动马车,快马加鞭。在许家庄放下许太公夫妇,也不停歇,抄近道,马不停蹄,当夜便赶到了东平府。
梁文真与许凡就近找了客栈,吃了些酒菜,稍作休顿,前去拜会了陈文昭的小舅子刘玉,将御史居所以及周遭情况问了个遍。
经过上一轮会晤,刘玉对梁文真颇有好感,因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况梁文真与潘金莲一事,早已经是街传巷闻,加之刘玉乘了陈文昭的便,对御史来此所为何事自然知晓一二,梁文真的目的,在刘玉看来早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梁文真临行时,刘玉嘱咐他小心。梁文真心头一暖,觉得不虚此行:一来确认这御史与调走潘金莲一事相关,二来又得了御史的确切住处,这三来,算是又交了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贪财却好义。
梁文真别了刘玉,在客栈小睡了一会儿,及至半夜,与许凡双双换了夜行衣,潜藏到府衙。
梁文真道:“你在这门口把风,若有情况,以口哨示警,我进去查探线索。如有不测,各自潜逃,客栈汇合。”许凡点头。
是夜,半圆的明月倾斜微冷的柔光,将一切笼罩在一片凄迷朦胧之中,若有所见,若不能见,可谓是“月迷津渡,雾失楼台”,颇有隐约之感。
梁文真腾身而起,跳上院墙,借着月光,躬身前行,飞檐走壁,按照刘玉指示,行至柳昆房间,跃身下了屋顶。
四下一番探看,确定没有危险,梁文真这才前去推门。刚一碰到门口,却想起百密一疏,并不曾带上迷药,怕御史柳昆中途醒来,要打草惊蛇。
正当此时,梁文真却注意到屋里隐隐的鼾声,料想时间不多,一狠心,轻推房门,却听那鼾声顿如雷响,怕是十面锣鼓也吵他不醒。
梁文真翻身而入,转而轻轻关上了门。月光从窗户流泻,从墙间屋顶渗透,屋子里依稀可见。
梁文真先从刘昆贴身物品找起,在他身上以及衣服里搜罗。那一张一合的大嘴,喷涌出浑浊的气体,酒味十足,熏得梁文真有些难受。如雷的鼾声,伴着御史柳昆身体强烈的震颤,令人十分不爽。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小心翼翼搜罗,毫无收获。
梁文真心想,往来公文这么重要的东西,难不成直接放在桌上了。前去那正对门口的桌上,一阵拾掇,只不过是些笔墨纸砚,并无其他。
梁文真越发心急,无意中瞥见一个包裹放在太师椅子上,忙打开翻看,真有几封书信,几张文书。看了两三封信件,都无非官场公事,正焦急,却在一封信中读到:
御史柳昆:今闻阳谷府第,教乐坊中,有一奴籍女子潘氏,须调至东京劳役,文书不日即可到达。吾已安排人手办事,但恐不能周全,故尔当从旁协助,万保事情顺利停当。
仔细看那封面,除了御史大人柳昆亲启,左下角还有太尉府三个小字。
正想再看其他信件文书,梁文真忽然瞟到窗外似有黑影,一闪而过。
“不好。”梁文真立即警觉,暗叫一声,自己行踪已被人知觉,忙胡乱装好信,放归原处,一个翻身越过桌子,开了门。
果然是有人。梁文真眼疾手快,不等那人反应过来,跳跃几步,梁文真已经到了门口。那人一个猛扑上去,梁文真滚地翻身,顺势起身而逃,那人追了上去。
此时,御史柳昆在床上翻了个身,四肢伸展,睡成一个大字。
梁文真飞檐走壁,那人穷追不舍。怎奈梁文真虽然旧伤尚未痊愈,那轻功也算不错,他不敢懈怠,一直望城外逃奔。只怕跑出有七八里地,梁文真才确定已甩了对方,坐下调养休息,近天明才慢慢摸回客栈。
已知阴谋夺取潘金莲的主使必在东京,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