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娇滴滴的声音让许多人暗暗吃惊,这股撒娇劲,与方才那凌厉的气势简直是判若两人。
严落亭招了招手,五名女子笑眯眯地走了过去。
“哟,还有客人,这几位是?”领头那名女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严落亭怀里。不仅是她,其他几名女子也分别与严落亭的几位师弟同坐。天遥他们三个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严落亭轻轻搂着那名女子的腰,说:“莲儿,这位是我的好兄弟何天遥,旁边两位是他的师姐和师妹,你们认识认识。”
“你呀,就是爱结交朋友,连一般的武者都成你的兄弟啦!嗬,模样倒是挺俊。两位姑娘,出来行走江湖,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这位叫做“莲儿”的女子并无半点要行礼的意思。她看到三人身穿普通衣物,想当然地将他们当成习武之人了。
“莲儿,不得无礼。”严落亭先轻嗔了一句,而后向天遥介绍道,“何老弟,这位是骧龙郡金仙宗的谢晓莲姑娘。”
“见过谢姑娘。不巧,我们正有要事要办,先行告退。”天遥拱手道。
“各位走好,恕不远送。”严落亭出乎意料地没有强留三人,嘴角还带着一丝戏谑的微笑。
“哼。”朱晓敏看穿了严落亭的心思,他之前劝三人同行就是为了等那个谢晓莲来了以后刺激一下自己。对这种无聊的把戏,朱晓敏根本不屑一顾。
这时,坐在楼梯旁的一人小声对旁边的后生道:“你疯啦,刚才盯着人家穷看!”
后生委屈地说:“舅舅,我哪里知道那个姑娘那么凶。你看后来她不是变得挺温柔的么。”
“温柔个屁!你不知道金仙宗吗?听说那里只收妖娆貌美的女子,专门勾引其他宗派的男弟子双修,省去自己修炼的功夫,你……”他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举目一看,吓了一跳,谢晓莲不知何时已站在桌旁,冷冷地看着他。
那人站起身来,一边摆手,一边语无伦次地说:“不、不是,我没……”
“背后说我坏话,当我听不见?”谢晓莲猛地掐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抽出了一把匕首,对着口中只一下,就把舌头剜了下来,“啪”的一声,血淋淋的舌头掉落在桌上,把旁边的那个后生吓傻了,只知道颤抖地念叨着:“舅舅……舅舅……”
“呜……呜……”被割掉舌头的人痛得泪流满面,满嘴是血,却挣脱不开。
谢晓莲将那人掼在一边,用匕首尖扎起了桌上的那截舌头,对旁边的后生令道:“吃下去!”
被吓破了胆的后生看着滴答着鲜血的舌头,浑身如筛糠般哆嗦,惊恐地说:“不,我不……”
谢晓莲突然伸出左手两指,插向了后生的双眼,后生“啊”的一声惊叫,紧紧闭上了眼睛,但却没有感到预想中可怕的疼痛。稍稍睁开眼,看见两根细葱般的手指就停在眼前寸许,谢晓莲弯下腰来,笑容可掬:“不吃的话,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她是个美人,笑起来更好看,可在后生的眼中,这副美丽的面容却比什么妖魔鬼怪都要可怕。
酒楼其他的客人也都被这惊人的一幕吓呆了,心有愤怒,却没人敢上来打抱不平,谢晓莲心狠手辣,又是金仙宗的修仙者,他们哪里敢招惹。
至于严落亭一伙人,仍然在美酒佳肴,谈笑风生,其他人的安危,他们根本不在乎。再说那两人的确是说了金仙宗的坏话,在他们看来,谢晓莲教训那对舅甥是应该的事。
“够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一把攥住了谢晓莲的手腕。
谢晓莲略吃一惊,想不到酒楼中竟有人如此大胆。她转头一看,笑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那位见不得人的姑娘吗?”说着,她用力甩开了手。
此人正是朱晓敏。方才三人已经下到一楼了,听到楼上的动静,朱晓敏又返了上来。天遥与花清雨并未阻拦她,谢晓莲实在是狠毒得有些过分了。
“见不得人?”朱晓敏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一把扯掉了斗笠,满头秀发如瀑布般飘然散落,秀美的面容带着愠怒,水灵灵的眼睛瞪着谢晓莲。身上朴素的布衣根本遮掩不住她那出尘脱俗的气质,满堂的酒客心中皆是一声赞叹:“好漂亮的姑娘!”
谢晓莲的脸瞬间变了,她没想到一个普通的习武之人竟会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论容貌,她稍逊朱晓敏一筹;论气质,朱晓敏穿布衣也不输给她。谢晓莲一向引以为傲的外表,在朱晓敏面前悄然失去了光彩。
其实不仅仅是外表,在旁人的心中,两人的内在也有天壤之别。谢晓莲为人阴狠,态度嚣张,这样的女子,又怎能称得上“美”呢?
谢晓莲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口中依然冷嘲热讽:“哟,长得还挺俊俏的嘛。你难道不知道规矩吗?普通人和习武者,不可阻挠修仙者的行动!”
她所谓的“规矩”,不过是青龙大陆的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而已。
朱晓敏针锋相对:“你说的规矩是有前提的,‘修仙者’不可随意伤害普通人!”
“说得对!”众多食客之中,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顿时引来一片附和声。
谢晓莲气急败坏地高声喝道:“少废话!给我滚开!”恼羞成怒的她突然起脚狠狠踢向朱晓敏的小腹。
小腹是人的要害。谢晓莲的这一脚,用了八成的力气,速度极快,要真是个习武之人被踢中,不死也要重伤。就因为朱晓敏阻拦了她,她居然下如此重脚,实在太过分了。
朱晓敏是空冥中期境界,
而谢晓莲则是元婴后期。朱晓敏应付这一脚当然不在话下。谢晓莲的脚尖还未触到衣服,就被她一把攥住了脚踝。
既然谢晓莲下了重脚,朱晓敏自然也不会跟她客气,右脚勾住她的支撑脚,手腕用力一拧,谢晓莲顿时腾空翻起,转了数圈后重重地摔在旁边的酒桌上,桌子“咔嚓”一声碎裂,酒菜茶饭等全部洒在了她的白衣服上,狼狈极了。
“好!”人群里又有人喝了一声彩,带头鼓了两声掌,众人也全都随之鼓起掌来。
“师姐……”几位金仙宗的女子连忙走过来搀扶。
“不用!”谢晓莲恼怒地推开一位师妹的手,一骨碌站起身来,拍掉了身上的饭菜,但油水汤汁已将白衫染得乱七八糟。刚才那一下的力道让谢晓莲明白了,朱晓敏也是个修仙者,而且境界绝对不比自己低。打吧,怕打不过;不打吧,面子挂不住。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指着朱晓敏“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够了!”严落亭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走过来,皱着眉头说,“你们俩都别闹了!”他心中有些郁闷,原本是想借谢晓莲刺激一下屡献殷勤却始终不得芳心的朱晓敏,可真当两人站在一起时,他发现谢晓莲还是比不上朱晓敏。
“严师兄,你可要好好管教管教这个没教养的女人,免得你们走在一起给太清宗丢脸!”朱晓敏冷冰冰地道。然后,她拿出一个药瓶,倒了一颗丹药递给那个被割了舌头的可怜人,又拿出几两碎银放在了椅子上,喊道:“小二,这是赔桌子的钱。”言罢,她捡起地上的斗笠,潇洒地转身下楼去了,迎接她的是天遥和花清雨满意的微笑。
“亭哥,你怎么不帮我教训她?就看着她这么欺负我……”谢晓莲抱住了严落亭的胳膊,泪眼汪汪的。
严落亭瞥了一眼谢晓莲满身的油污,斥道:“还嫌脸丢得不够啊?你哪能打得过她?”
谢晓莲怔了怔神:“刚才她叫你‘师兄’,难不成……她也是太清宗的?”
“那三个人都是太清弟子,而且都和我是同样的境界。”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谢晓莲有些后怕。像她刚才那样下狠脚,朱晓敏只掀了她一跤,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倘若是个脾气不好的,废了谢晓莲的丹田她也没话说。
“我哪知道你能闹这一出?”严落亭摇头无奈,“快去换件衣服!恶心死了。”
谢晓莲委屈地下了楼,她的师妹们也紧随其后。严落亭的几位师弟望了望他的脸色,他负手点了点头,于是那几人也跟着走出了酒楼。
严落亭独自留了下来,脸色阴沉如水,走到靠窗的一张小桌前。桌旁坐着一位农民打扮的男子,也带着斗笠,看不到相貌。桌上除了两坛骧龙郡的名酒“润香流”以及一个大碗之外,没有任何菜肴。
“这位兄台,还请借一步说话。”严落亭的手掌落在了那名男子的肩上。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了,刚才先是带头喊“说得对”,后来又带头鼓掌的人正是这个男子。严落亭看不惯他,准备给他一点教训。
“有话就在这儿说!”那男子的声音很低沉,端起酒碗,轻轻一抖肩膀就把严落亭的手震开了,而满碗的酒却不曾洒出半滴。
严落亭吃惊不小,刚才他是悄悄使了暗劲的,就是不想让男子挣脱。可那男子竟然如此轻松地卸去了暗劲,还震开了自己的手。
“你是什么人?”严落亭喝问,他感觉眼前这人境界不低。
“呵呵,严落亭,你还真是有能耐啊,居然下山不久就找了个漂亮的道侣。”那男子摘掉了斗笠,仰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下严落亭可看清了,居然是太清宗新上任不久的十长老陆柏峰!
“见过陆长老。”严落亭不敢怠慢,立即拱手行礼,以前他对陆柏峰的称呼是“师兄”,现在可不一样了,“那位姑娘只是我的朋友,并非道侣。”严落亭撒了个谎。
“唔,那就好。那位谢姑娘虽然漂亮,但心地却不怎么样啊,跟晓敏比起来可差得远了。既然不是道侣,还是不要与她为伍的好。”陆柏峰慢悠悠地说。
严落亭只得点头称是。他心中暗道:“这还用你说?要不是晓敏一直不喜欢我,我又何必找谢晓莲?”
陆柏峰似乎也无意在这里训诫严落亭,扬了扬手:“你走吧,不要打扰我喝酒!”
严落亭欠了欠身,灰溜溜地离开了。
“润香流,润而不辣,香醇满口,啧啧,真是好酒啊!”陆柏峰又喝了一大碗,旁若无人地赞叹道。
“听见没有,那个人好像是太清宗的长老……”一位食客小声道。
旁边一人应道:“嗯!我记得太清宗的规矩是达到寂灭境界才能当长老吧?好厉害!”
“真看不出来啊……呵,原来太清宗的长老也和我们一样喜爱喝酒呢!”
众人的议论一声不落地传入了陆柏峰的耳朵,他微微一笑,大声喊道:“小二,再来两坛润香流!”
……
建州城外的一条小路上,朱晓敏正嘟囔着:“我本不想显露身份,可最后还是没忍住。”
花清雨道:“显露就显露吧,你做得很对,当时我也正打算出手呢。”
“没想到严师兄才下山没多久就找到了双修道侣,居然还是个这么阴毒的女子。”天遥叹道。
朱晓敏撇了撇嘴,不屑地说:“就他那样的人,能找到什么好姑娘?你没听那人说吗,那个什么‘金仙宗’,就是个傍着男人双
修的宗派,真恶心!”说完,她还吐舌头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花清雨笑道:“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话说‘金仙宗’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朱晓敏道:“我也是头一回听说。”
“说起骧龙郡的修仙宗派,以天云宗为首,接下来是毒炼宗,介虚宗,泛炎宗,决隐宗,同海宗,归龙宗等等。除了天云宗、毒炼宗之外,后面这几个宗派实力都差不多,再往下数就是一些没什么名气的宗派了。难道这个‘金仙宗’是刚刚崛起的宗派?”天遥一口气说出了许多骧龙郡修仙宗派的名字。
“天哪,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朱晓敏十分惊诧。
“这有什么?晓敏,我们亢龙郡有哪些修仙宗派,你记得吗?”
“记得。有太清宗,还有……其他宗。”朱晓敏说完后,自己都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天遥与花清雨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原本不快的心情一扫而空,三人重新商量起寻找天逍的事来。
花清雨道:“我看天逍师弟大概不会去人多嘈杂的地方,多半是找了个清静之地隐修了吧。再去大州城漫无目的地寻找可不是个办法啊。”
“唉,青龙大陆这么大,清静的地方数不胜数,谁知道他去了哪里?”朱晓敏叹道。
天遥也相当无奈:“没办法,没有线索只好胡乱碰运气了,我们就当是云游好了,有缘的话自然能相见。”
“也不知道‘缘’在哪里。”朱晓敏望向了远方的天空。
天遥微微一笑:“就在我们心里。”
……
步行了一段时间后,夜幕缓缓降临。三人正要御剑,忽闻前方拐角处的树林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哭泣声。
沿路拐过一个急弯,再往前不远是一个岔口。岔口的旁边有一块岩石,一位怀抱小孩的妇女正坐在石头上“嘤嘤”地哭泣,小孩大约三、四岁模样,已经睡熟了。
“这位……姐姐,你怎么了?”热心肠的朱晓敏刚一开口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最后竟憋出一声“姐姐”。
那妇女颔首示礼,轻声道:“姑娘,‘姐姐’二字我可不敢当。我相公在一个月前生病暴毙,料理完相公的后事,我带着孩子回娘家探亲。可奇怪的是娘家全村人都不见了,我在这里等了半日也不曾有人回来,盘缠又已用尽了,刚才好不容易才把饥饿的孩子哄睡了。想想以后,顿觉无望,一时心伤难以自抑,所以……唉。”妇女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
“大姐,你娘家的村子在哪儿?”天遥急切地问道。
妇女指了指身后的小路:“就是那边五里远的红梁村。”
朱晓敏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妇女手里:“大姐,先去买些吃的,然后回家去吧。”
妇女接过银票,带着孩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三人立即御剑而起,沿着小路向西南方飞去。五里路并不远,在昏暗的光线下,红梁村只显出一个朦胧的轮廓,村中没有一丝光亮。
“你们去房间里看看,我去田地里。”天遥道。
花清雨与朱晓敏落了地,进入一户村民的家中。天遥则低空贴着房顶继续向前飞。
推开房门,朱晓敏用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台,房间中的摆设很整齐,只是布满了灰尘,看样子已经许久没人住过了。当朱晓敏掀开门帘走进里屋时,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被褥乱七八糟地摊在床上,枕头落在地上,与外间的整齐截然不同。
花清雨依此推测:“看来是在熟睡时被人带走的。”
“嗯。不过墙壁上好像没有剑痕。”朱晓敏仔细地观察着房间的四壁。
“景仁村也不是每个房间都有剑痕的。看来这里是和景仁村一样的情况了。咱们去天遥那边看看吧。”花清雨心中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当两人来到村西头的田地里时,天遥正持剑站在田埂上。田地里的庄稼由于无人灌溉都已经枯死了,不过这也说明红梁村的人消失的时间并不像景仁村那般长久。
天遥的脚边有一个刚掘出的坑,坑底露出一截带着血迹的白骨。
“太残忍了……”朱晓敏握紧了拳头。
花清雨也非常气愤:“如此伤天害理,真是该死!”
天遥一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你们说,凶手是习武之人还是修仙者?”
“那还用说?当然是修仙者!要是一般的习武之人,当初在景仁村就被天逍哥一刀杀了。”朱晓敏道。
花清雨道:“如果是修仙者,其境界必定在天逍之上,否则天逍决不会容他恣意屠戮百姓。可境界高超的修仙者又为何要做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呢?”
“难道……”朱晓敏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的脑中一下子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是天逍哥他……”
天遥与花清雨顿时心头一震。
“天逍哥心地善良,怎么可能?”天遥连连摇头,“我不信!”
“听说当年那些刀魔个个凶神恶煞、残暴无比,我担心天逍哥是被修魔功法给迷了心窍。”朱晓敏如此推测。
天遥细细回想了一遍天逍讲述的那个惊天大秘密,坚定地说:“不会的。黑刀祖师可是与白剑祖师同样登峰造极的大人物,岂会创出那般蒙人心智的邪恶功法?与其怀疑是天逍哥做下的,我倒更愿意相信他已经被凶手给加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