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棚上缠着红色飘带, 每隔五六步便有一盏花灯,所有灯笼里面, 有学校老师做的、有家长和小孩子共同完成的手工、也有学校采购的花灯,每一盏的下面都悬挂着一张轻薄的花笺, 花笺上用毛笔手写着灯谜,灯谜的下面是朱红的数字。
“大雨下在横山上。”
“重逢。”
“二小姐”
“春游一日。”
“……”
秦深他们现在看的这一片都是猜的字谜,他报了几个,就问旁边抱着丢丢的章俟海,“知道答案不?”
“第一个雪、第二个观、第三个……”章俟海几乎没有用思考的时间,一一把答案报了出来。
秦深手上拿着一本小本子,本子是进入学校时在门卫处领的, 上面打着横条纹, 他拿了笔把灯谜上对应的数字记下来,等章俟海说好了就把答案记上去,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兑奖处,可以拿了小本子去盖章。正确一个盖一个, 收集起来可以兑换奖品。
“王老师好。”秦深集齐了十个就去盖戳, 没有想到来到的第一个兑奖处见到的就是丢丢的班主任王老师。
每个兑奖处的工作人员都是学校里面的教职工,两个人守着一个,无论男女老少,脑袋上都带着兔子耳朵形状的发光头箍,今天中秋节嘛,传说月宫中就有兔子、嫦娥仙子的宠物就是兔子,所以今日最流行的发光头箍就是兔子耳朵的形状。
“秦深好。”王老师看秦深的目光深处藏着爱恋, 那是年少岁月中留下的印记。印记还留着,但王老师好像已经对秦深没有了多少渴望,行为举止坦然大方了许多,温柔依旧。“过来盖章的吗,小本子给我吧,我来看看。”
他们小初都是同学,秦深和王老师见了几次面之后就让王老师不用那么客套的喊他“秦和宜爸爸”了,直接称呼他名字就行。
“给,我们猜了十个,都是那一片的字谜。”秦深把小本子给王老师,他看着王老师身后桌子上堆放的各种小奖品,有发光头箍、有木制小玩具、有动物形状的小玩偶、有纸笔橡皮等等文具,甚至还有酱菜、咸盐、土豆……最后这个估计是菜市场商铺里面赞助的。
根据大小价值等等,需要印章的数量也不一样。
秦深神态自然随意地给丢丢和章俟海都喂了一颗无核话梅,他凑到丢丢身边问:“看看要什么?”
“要发光发箍,小恶魔耳朵的那种。”
“不要兔子的?”秦深中意兔子,给儿子强势安利。
丢丢抱着爹爹的脖子,“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好多人戴着的都是兔子耳朵,“太多了。”
秦深拍了一下丢丢肉嘟嘟的小屁股,“真难伺候,那就要小恶魔耳朵的,最好再给你配一根小恶魔的尾巴。”
丢丢大概是想到了那个样子的自个儿,觉得很好玩,“咯咯咯”揽着爹爹的肩膀笑了起来。
“把他放下来了让他自己走吧,看着小不点儿,其实很压手,你抱时间长了胳臂受不了。”
章俟海左边的胳臂托着丢丢的屁股,右边的手揽着孩子的腰,他有些舍不得放开,“抱着孩子看得更远。”
秦深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你就宠着吧,都让你宠坏了。”
丢丢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爹爹,我自己下来走吧,要把你压坏的。”他还记得章俟海晕倒时的情景,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像要死了一样。丢丢不想爹爹出事。
章俟海在丢丢的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没事儿,爹爹很强壮的。”
秦深拉过背上的双肩包到身前,拉开拉链将话梅罐子给扔了进去。张开胳臂伸向丢丢,“我来抱会儿。”
丢丢高兴的伸出手,身子前倾,有了爸爸瞬间就不想要爹爹了。
秦深抱着丢丢,无语地看了不动声色甩着胳臂的章俟海,让他强撑,身体才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就想抱着一袋会活动的“面袋子”逛街,活该。
兑奖处的王老师垂下了眼,敛去了眼中的苦涩,还期盼什么呢,对方喜欢的宁愿的是个男人,也不会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小时候她生活在表姐的影子里,他永远看不见她,长大后,他已经忘记了她,有了爱人,眼中更加容不下她。
当事人也许无法发现,身为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秦深对章俟海的信赖是发自内心的,章俟海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秦深,这是一对相爱的人。
王老师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将一切都深深地埋进了心底,她也有喜欢自己的人了,应该学会放下去拥抱未来不是嘛!将长发顺到身后,王老师放下小小的橡皮章,问秦深:“秦深,你要兑换什么吗?”
“我们家小恶魔要小恶魔的发光头箍,章够了吗?”
“够了呢,你们回答的十个全都正确的,正好可以兑换发光头箍。”
王老师转身拿了一个递给秦深,并且将兑换好的戳打了个勾,这样要兑换别的东西需要继续回答问题、收集印章。
每一枚印章都是小小的月饼形状,很可爱。
秦深没有手拿,章俟海接了过来,王老师看他,他回了个浅浅的笑,王老师惊慌地垂下了眼,捂住胸口,心脏砰砰跳,这个男人的目光真可怕,浅浅的笑意上不了眼角,幽深的瞳仁中是冷漠的警告。
“谢谢王老师。”秦深才没有看到短短一个眼神的交锋,自己曾经的爱慕者就落荒而逃,在他的眼里面,章俟海正常的不得了,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老男人,又有魅力、又温柔体贴……此处夸奖省略一千字,总之是个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的好人。
章俟海把头箍从包装里拆了出来,包装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打开头箍上的按钮,两只恶魔小耳朵就开始一闪一闪地发出了红光。
秦深很大声地在丢丢的屁股上拍了一下,“pia~小恶魔下来自己走路,三年级的小朋友了还要爸爸抱,被小朋友看到是要笑掉大牙的。”
丢丢羞羞地眯眯眼,他抱着爸爸的脖子偷偷地左右打量,什么嘛,好多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抱着,有些比他大好多。
为什么抱着啊,还不是家长想让孩子们看清楚灯笼上面的灯谜,让活动参与的更加有趣,当家长的没有一双承载力量的胳臂,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爸爸/妈妈。
丢丢也想自己下来走着,从爹爹手里面把头箍接下来就拍拍爸爸肩膀自己要下来,下来后戴上了头箍,眼睛向上一个劲儿瞄,他看不见头箍戴在脑袋上的摸样。
“傻儿子,你要是看得见,眼睛就是长在脑袋顶上的。”秦深牵起丢丢的手,“走,我们去亮点儿的地方拍照片。”
“嗯嗯。”丢丢连连点头,小手摸着发箍,眼睛亮晶晶,很期待的小摸样。
秦深和章俟海并排走在一块儿,丢丢被秦深牵着走在另一边,秦深暧昧地凑到章俟海的耳边吹气,“章先生,我们也弄个头箍戴戴吧,普通的兔子耳朵就行。”
“还去你那个朋友那里?”章俟海勾起的嘴角在昏暗的光线中似笑非笑一般。
秦深感觉后背有一点点凉,天冷起风了?
“那不是我朋友,呃,应该是不全是,她是丢丢的班主任,我小初时候的同班同学。”秦深疑惑地回想,“我记忆应该没有那么惨吧,可就是不记得小初的同学里有她,我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你说奇不奇怪。”
章俟海的眼角爬上了笑意,说话时也没有了阴阳怪气,“那我们继续猜谜,集二十个印章就可以兑换发箍了。”
“嗯嗯。”秦深还在执着王老师的事儿,不自觉地扭头往后看,灯火阑珊处,那个树下的兑奖台旁站了个背影很熟悉的男人,他正在和王老师说话。
两个人姿态略显亲昵,兑奖处年长的老师善意的揶揄二人,随后王老师就从兑奖台后走了出来,挽着男人的肩膀,他们准备出去逛逛呢,享受一下二人世界。秦深看到,那个男人转过了身,是陈凯盛!
秦深高中时候的朋友陈凯盛,和秦深青梅张芳子在一起的富二代陈凯盛,把秦深的面试搅黄了的那个人,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兜兜转转竟然有了这样的联系。
秦深掉头继续往前走,耳边喧闹的声音突然消失,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见了,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女孩儿的身影,像是泛黄的老照片,从陈旧记忆中翻找出来的模糊影像。她们身上穿着红叶镇学校的校服,一个清高自信,一个自卑畏缩,秦深记起来了,她们都叫芳子,同名的表姐妹。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奇葩的事儿,有姐妹生下一对女孩儿后让她们叫一样的名字。
“怎么了?”章俟海见秦深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一个方向,眼神却没有焦距。
秦深从回忆中醒了过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没事儿。”低头去看丢丢,“丢丢,你知道王老师叫什么吗?”
“知道。”班主任老师的名字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丢丢说:“王芳子,王老师叫王芳子,很好听的名字呢。”
“是啊。”难怪自己记不起来王老师叫什么,难怪小初中同班九年,自己却不记得有这么个温柔腼腆的女同学,因为她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啊。眉头拧起,王芳子怎么会和陈凯盛在一起?
回头再找人,已经找不到了。
秦深回头继续和章俟海、丢丢一起往前走,拉回了飞远的心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自己能够做的就是下次见面之后说上一声,再多的却是无法干涉的。就算是自己的兄弟,感情方面的事儿,他也是无权干涉。
章俟海却把秦深反常的一幕看在了眼里,给予伴侣尊重,他按捺下了焦急从来不去调查秦深,不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非常失控,让章俟海非常没有安全感。他控制着内心的恶魔不去探触伤害秦深的领域,但有些……
章俟海眯起眼,轻易地就捕捉到了人群中一对貌似亲密的男女,这个就无所谓了。
综合楼门口前的光线非常明亮,秦深从包里面掏出了自拍杆给手机装上,他和章俟海靠在一起,按下快门,留下一张背景光线有些模糊,可是有着灿烂笑容的照片。
丢丢噘嘴,捧着手机不高兴,质问秦深:“我呢,我呢,我呢……”
秦深尴尬了,他能够说啥,拍照片镜头对着两个人的时候,他自觉不自觉地就移动了镜头,将他和章俟海两个人框进了画面里,站在二人身前的丢丢不见了……
章俟海弯腰把丢丢举了起来,“宝贝不生气,我们再拍一张。”
丢丢闷闷地应了一声,他就知道,爸爸有了爹爹,就不要了他了,哼。
章俟海给秦深使了个颜色,秦深会意,趴到丢丢的身上噘着嘴巴在丢丢的粉嫩的小脸儿烙下好几个用力的亲亲,“么么么,爸爸最爱丢丢了。”
丢丢笑着去躲,小手抬起来去推爸爸的打脸,“咯咯咯,臭爸爸,把口水都留在我脸上了。”
秦深逮住了丢丢用力地亲,“臭儿子,你是我生的,还嫌我臭。”
丢丢胳臂伸出来牢牢抱住爸爸的脖子,额头贴在爸爸的颈窝里,可以听到爸爸稳健的心跳声,轻轻地说:“爸爸,不要抛下我。”
秦深胸口钝痛,眼睛一下子酸涩发红了,眨眨眼,没有让泪水落下,嗓子眼儿却发堵起来,他用力抱住儿子,“丢丢,爸爸永远永远都不会抛下你的。”
“嗯。”丢丢是个敏感的小孩儿,因为爸爸从小不在身边陪伴着长大,还缺少安全感,好不容易爸爸回来了,可以陪着自己了,又出来一个爹爹。哪怕爹爹也是亲的,丢丢的内心还是对他有着小小的敌意,这种敌意没有表现出来,还因为爸爸的喜爱,他接受了章俟海。
接受了并不代表丢丢就不害怕了,还是缺少安全感的事儿。
秦深和章俟海对视一眼,心中都是颤悠悠的,还好孩子说出来了,才让他们意识到小孩子的不安。
秦深抱住了丢丢,章俟海长臂一伸,抱住了父子二人,一家三口在综合楼前留下团团的一抱,留下了非常美好的一张照片。
丢丢被夹在中间,小羞涩地说:“爸爸,我觉得自己像是汉堡包里面的肉饼,快要把我压扁了。”
“丢丢喜欢这样吗?”秦深亲亲儿子的鬓角问。
丢丢点头,他喜欢这样。
章俟海伸长了脖子去亲秦深的鬓角,“我也喜欢这样的。”
秦深笑着说,“我也喜欢。”
转头,在章俟海的嘴上落下一吻,“章先生,我也喜欢。”
…………
……
学校里面的中秋灯会还在继续。
中秋佳节团圆日,很多在外的游子都会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小镇涌入了大量的人口,大家又来到学校参加一年一度的中秋赏灯节,平时清冷的小镇注入了新鲜血液,变得热热闹闹。
灯会过半,一个传言在人群中慢慢流传开。
“你知道到吗,有个古装美女特别漂亮。”
“你也听说了啊,我也在刚刚听人说了,就是美女脑子有些问题。”
“是嘛,脑子有问题?我没有听说这个,我就听到别人说她逮着人就问你姓吴吗?”
“哈哈,我还真姓吴,她干啥啊,找前世今生?今年的赏灯节特殊节目是什么,难道就是这个美女?”
“不知道,不到最后一刻只有工作人员知道今年的特殊节目是什么,好期待啊。洪校长的点子好多的,要不是小镇子上发展前途太低,我真想待在家乡不离开。”
“唉,谁说不是呢。”
互相认识的两个爸爸陪着孩子的时候说说话,说自己姓吴的那个胖胖的爸爸突然推了推同伴,“你看,是不是那个美女。”
同伴顺着吴胖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在人群口中流传的古装美女出现了。
美女一身白色宫装,外罩同色透明纱衣,曳地的裙摆随着走动如流水一般荡漾开。她的身后,似有流光随着她的经过闪现,有步步生莲之感。
玉兔儿抱着自己从天上带来的一只普通灵兔,没有灵智只是吃着九重天上灵草长大的兔子,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兔子厚实顺滑的被毛,一双狭长美目在人群中扫着。
清冷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轻愁,好似孤独一人待在孤高无人的山之巅很久很久,孤冷已经渗透进骨子里、浸透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发丝,令人晃目的冷艳美丽,男性不无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的。
孤独的寂寞太冷了,她需要一个人陪伴。
“你姓吴吗?”
“我,我……”被问的男人张口结石,被美女垂青,紧张得涨红了一张脸,我了半天,大脑发出了“我姓吴”的指令,到了嘴边,却违背心意地说:“我不是。”
苦涩的的清冷桂花香擦肩而过,渐行渐远,被问的男人懊丧地低吼,“我明明想说是的。”
幸好这是个单身狗自己出来溜达的,这要是有女朋友、有老婆孩子,肯定回家跪搓衣板没有的商量。
没看到嘛,有些魂不守舍的男人已经被老婆拿眼睛判了“死刑”,有些人的软肉已经落到了老婆的手里头,龇牙咧嘴地求饶。
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心猿意马,但火力全开的玉兔儿散发出来的魅力不是凡人可以轻易抵抗的,除非有大毅力者。
过了好久,久到玉兔儿已经抱着兔子问了一圈在场的男性之后,一开始说话的两个男人回过了神来。
那个姓吴的胖胖男失落地摸着自己怀胎六月一样的啤酒肚,“她怎么没有过来问我们啊?”
同伴也有一些失落,“我都准备……”?鹊嚼掀诺氖酉撸??痴??14逭?源堑厮担骸八??枪?次饰遥?揖鸵豢诨鼐??趺纯梢栽诖蠼稚衔时鹑诵帐裁茨兀?庵中形?坏愣?疾缓茫?浅2缓茫?br>
老婆满意地转回了头,继续和朋友带着孩子玩了,同伴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还好还好。”
吴胖胖给同伴竖起了大拇指,点赞,“机智啊。”
“那是,咱可是绝佳好男人,也就用眼睛稍微看看,一颗心……”两只手食指与食指相对、大拇指与大拇指碰触,比了一个超级大心心朝着老婆的背影送过去,“是给我老婆的。”
“一样一样。”吴胖胖狂点头,可是脸上还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甘心,“好想被美女亲睐一下啊。”
“死心吧,美女只问帅哥呢。”
“好吧。”
美女的到来引起的骚动也就维持了一瞬,很快就被平实的笑闹声取代,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美女如奢侈品商店里面的高端货,也就是用眼睛看看,并不会成为生活的真正必需品,他们更喜欢沉浸在踏实的节日氛围中,身边有爱人、有家人、有朋友、有孩子,还有自己,就这样就够了。
红叶镇小初中举办的中秋灯会时间并不长,从六点半到八点半,也就是两个小时的时间,对于秦深的三个小时来说非常够了。
每年的灯会都有一个保留节目,其特殊性会让大家津津乐道一年,以此期待来年的中秋节来的更快一些。
上一年是凌空出现的一群孩子唱起了“明月几时有”的歌曲,孩子们稚嫩的嗓音在硕大圆润的月亮下,多出了空灵的美。
上上一年,是天空中的月亮好端端地待着,突然间炸开成无数光点,有无数的花瓣、糖果从炸开的光点中洒向在场所有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美味的糖果来自于小镇上糖果店的友情赞助,每一枚包裹着糖果的糖纸上都印着那家店的logo和地址。
今年会是什么呢,大家好期待。
一家三口带着发光头箍,秦深他们停留在一个摊位前,秦深和章俟海脑袋上戴着兔子长耳朵的发光头箍,这个要稍微“贵”点儿,要集齐十二枚印章才能够兑换一个,它有两种模式,一种闪烁、一种常亮,秦深和章俟海的调节为常亮状态。
路上戴头饰的人很多,戴兔子耳朵的更多,所以两个大男人带着同样的并不奇怪。
“这是什么果子?我在山上都没有见到过。”秦深从台子上拿了一枚果子在手上看,酱红色的,看着果汁丰盈的感觉,有点儿像是李子。
中秋灯会办了好多年了,早就形成了一套成熟的管理模式,怎么设灯棚、怎么设置摊位、怎么让摊位契合节日氛围不突兀等等,大家都是做熟的。
小镇的警察、民兵组织全员出动维持秩序,稍微有些拥堵就会疏导,绝对不会出现踩踏事件的发生。
更何况,秦深很想说这个活动可是白荡山山神主办,还有青龙神君坐镇,不会有宵小过来闹事,更不会让其发生意外,多年来,始终是其乐融融的,大家只要沉浸在快乐中就好。
摊位风格统一,各个摊主会自制漂亮的led灯牌或者手写广告牌,再缠绕上飘带、装点上鲜花,这个就看自己的喜欢。主办方(学校)会有教导主任领导进行检查,什么低俗、什么庸俗、什么不符合节日气氛的绝对不会出现就是了。
秦深现在站着的地方是个卖山上野果的摊位,摊位上也是最原始的状态,没啥装点,所有的野果都用山上摘的一种大叶子装上,洗干净的大叶子叶肉厚实,本身就有淡淡的清香。
鲜嫩的野果个个饱满水灵,很有食欲。
野果也不贵,不按照种类、大小区价钱,统一三块钱一个。
守着摊位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笑容羞涩,面容不是非常出色,甚至还带着一些营养不了的消瘦,但少年笑着时脸颊上浮现出来的小小梨涡非常可爱,让人没来由地放软了心肠、放低了声音,为自己、为家人买下几个野果。
他们不会失望的,野果看着普通,没啥鲜明的特色,最大的突出点就是新鲜水灵,但味道很好,有的甘甜、有的清甜、有的酸甜,有的水多、有的入口化渣、有的肉紧厚实,让人吃了就舍不得放下,很多人都成了回头客,回来又买了一些。
“秦老板,你拿的这个就是李子,吃口上是酸酸甜甜的。”
秦深听了,嘴巴里自动开始分泌口水,吸溜一下,“李子不是过时节了吗?你这么一说,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像了,像是超市里面卖的那种恐龙蛋,不过恐龙蛋也就是李子杂交种。这个应该是纯李子吧。”
“白荡山很大,地形多样,总一些地方会有的呢,老品种的果子,现在很少见了。”金川不要钱,请他们吃果子,秦深不要,他已经动手将三枚带皮的果子剥开了皮,露出里面纤维很足的水嫩果肉,递到他们面前,“这是山中的一种叫做猴儿果的果子,我从猴子们那儿换来的,空口吃味道很甜,就是里面筋很多,吃到最后要吐掉的。”
金川能够把这种果子给秦深他们吃,肯定有独到之处,它很甜,却甜的不腻,砂糖橘大小,送入口中用舌头将果子顶在上颚微微用力,被复杂经络藏着的果肉就自然融入到口腔中,顺着舌头、滑过喉头、进入肠胃,吃掉之后,嘴巴里还残留着浓郁的果香和甜香。
这不是金川推荐这个果子的重点,猴儿果是山上猴子养出来的,不仅仅是为了吃,“它们还酿酒,这是猴儿酒的重点原料。”
秦深笑看金川,“你给我们吃不仅仅是因为它好吃吧。”
金川腼腆地笑了,很不好意思,但为了更好的生活他还是选择鼓足勇气、硬着头皮往下说:“老板,我想和猴子们合作做猴儿酒的生意,猴儿酒很香醇,果香味浓,但酒味也不差。刚做好的猴儿酒可以当果汁喝,放时间长了就是酒。我想做好了,放到客栈卖,好吗?”
秦深用一张纸巾包着吐掉的果皮,还去接丢丢吐出来的,他说:“你也可以放到镇子上卖啊。”
“人类估计不是很习惯这种酒水,猴儿酒妖怪们更喜欢。”
“哦哦。”原来如此,那客栈就是猴儿酒最好的出售渠道了。秦深很喜欢能够自食其力的年轻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可以帮忙,“等你做出来了,可以送到我这边来,我卖卖看。”
金川激动地鞠躬,“谢谢老板,谢谢老板。”他用一张大树叶包着各种果子给秦深,“老板一定要收下,所有果子都是我和孩子们在山上新鲜摘来的,挑了又挑,每一个都很好吃。”
秦深笑着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深捧着一堆果子,身边跟着章俟海和丢丢,他们继续往前走。
金川收回了目光,又有回头客过来买果子了,那人挑了几个突然指着水果之间的一张钞票,“老板你怎么把钱放在这儿啊,被人拿掉就不好了。”
金川一看,果然是一张五十,拿在手上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这张五十元小心郑重地放进了背篓里。打开的背篓,里面一只乖巧的小穿山甲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正在打瞌睡,见到金川打开了盖子,舒展了身体要爬出来,它以为可以出去了呢。
金川温柔地摸着小穿山甲的脑袋,“乖孩子还没有到回家的时候呢,委屈你在里面再待一会儿,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今天我们赚了很多钱,可以给大家买糖浆把藏起来的蚂蚁引出来,挖到蚂蚁蛋,给大家加餐。”
小穿山甲伸出细长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金川的手背,发出“叽咕”的可爱叫声。
金川把五十元放到小穿山甲身边,“秦老板真是个好人,以后我们经常摘了果子送到客栈去,偷偷送过去,山里面很多人类没有吃过的呢,都很好吃的。”
小穿山甲萌萌地点头,“叽咕叽咕。”像是在说同意。
走出去的一路,秦深和丢丢两个人就抱着果子啃掉了好几个,真的是水又多果肉又甜,超级好吃。金川每一个都是挑拣过的,送来时每一个都洗得干干净净,吃着很放心,不用担心突然吃到一个酸涩的炸(弹)。
“爸爸,那是我们的灯笼,爹爹给我们做的。”丢丢眼睛亮,一下子就找到了他和龙龙的灯笼。
幼儿园、小学、初中学生所有的灯笼都是打乱了挂着的,每一个灯笼下面有编号,来参加灯会的人根据爱好投票。
大门口领的小本子最后一页可以拆成十张票,将自己喜欢的灯笼对应的数字填在票上,扔进兑奖处的投票箱里面就好。
这个奖项不会当天开奖,会在中秋节的下一个星期开,所有的过程公平公正,因为投票结束之后就会封箱送到学校隔壁的镇政府里面,开箱检票由三方老师代表、三方学生代表、镇政府工作人员及小镇公证处的公证人员监督、唱票、计票。
这也是慢慢才形成的习惯,大人们总想教导孩子们为人处世的法则,那么就从小时候开始教导起吧,以这种方式,告诉孩子们怎么行事。不求未来的每一个人都能够被世界善待、不求每个孩子都能够公正做人,只求他们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一些规则的力量。
在章俟海协助下做的灯笼,是那种规规矩矩、最简单的宫灯,因为材料就是丢丢爷爷送来的嘛,样式和那些灰太狼、喜洋洋的灯笼比,不是非常吸引孩子们的目光,却相当有传统美。
毕竟不是专业选手,也做不出主办方采购来的灯笼那般精致,却在众多家长拙劣的手艺中脱颖而出。
秦深已经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手作的车祸现场,有些灯笼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已经相当客气了,在此不多多形容,毕竟不是主角。
秦深一口气将十张选票里的六张用掉,三张投给丢丢、三张投给龙龙,真是个非常公平的家长。
“爸爸,你不投给别人吗?”
“还留了四张,你们看中谁了,就投给谁。”
“那给这个。”丢丢小手一指,告诉秦深自己的目标。
秦深看过去,差点儿喷了,“儿子,你的审美真独特,确定要那个吗?”
“对啊,挺好看的。”
秦深握着签字笔用力地在票上戳了一个数字,很伤眼地看了一下那个灯笼,不忍直视啊。
秦深悄悄地凑到章俟海身边,满腹担忧,“咱儿子是不是审美上,有什么问题啊?”
“嗯?”
“刚才那个灯笼太抽象了,像是两个大那啥……”人太多,秦深不好意思开口说那两个字,像两个咪咪啊,尖尖涂着粉色、上面还系着绳儿把灯笼吊起来。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材质,其中一个还憋了,尖尖上系了一条白色的丝带,有碍观瞻,怎么通过审核的?!
章俟海笑摸秦深大头,“你需要去污粉呢!”
秦深狐疑,他看错了?“你看着丢丢,我去那边瞧瞧。”
兴匆匆走过去,尴尬地走回来,“我污了,回家网购十斤去污粉。”那个灯笼下面挂的小标签上写着“我憋掉的包子”,大人的思想果然是污污的,就像是听到粗长大黄瓜露出含蓄一笑一样。
“哇!”
人群骚动,章俟海和秦深带着丢丢避开了拥挤的人群驻足抬头看。
就见整个学校的主建筑,那幢七层楼高的小学教学楼上,一个硕大的月亮凭空出现。
大家纷纷去找原本悬挂在天上的月儿,不见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的苍穹上的月亮明亮却不够圆润,大家都知道它挂在天空上,习以为常就不去关注,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就像是真的被摘了下来,挂在了教学楼的楼顶上。
教学楼上的月亮做的非常细致,以假乱真,很大很大,上面的月球阴影纤毫毕现,让见到它的人都错乱了。
“哇,这就是今年的保留节目吧,天上的月亮是怎么消失的?”
“拍下来拍下来,洪校长又出大招了。”
“一个普通的月亮气球嘛,有什么稀奇的。”
“今天大概是阴天,所以天上的月亮躲藏到云层后面去了。巧合,一切都是巧合。”
“不行,我不管,我就相信这是天上摘下来的,快许愿,祝我早日脱离单身狗群体。”
“做梦吧你,你这条汪汪……”
大家议论纷纷,说说笑笑,不知谁说了一句,“现在这个角度,这个距离,奔月正合适啊,估计洪校长今年要玩的是这个。”
“大家快找找,哪里有吊威亚的演员。”
大家又开始找钢索,所谓群众的眼神是雪亮的,很快就在教学楼三楼那儿找到了绳索,是直来直下的那种,大家认为自己看破了真相,很多人觉得这样的奔月方法太low了,应该来点儿刺激的。
也就是在此时,人群中爆发了阵阵惊呼。
在人群一角,幽幽烟雾升起,皎皎月光落下,里面有一道美轮美奂的身影,美得如痴如醉。
声光电的效果烘托了完美的气氛,正当所有人屏气凝神的时候,清辉中一抹清冷孤傲的身影飞了起来,身姿缥缈如仙,美女更是美得令人震惊,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忘记了说话,场面一时安静如鸡。
抱着兔子的美人飞入月中,随后硕大的月亮慢慢飞起,变小变高,重新挂到了苍穹之上。
没有人说话,都被这一幕震撼了。
过了好久好久,一串铃声响起打破了宁静,按下的暂停键弹回,大家“活了”过来。
“卧艹,美美美……太美了。”
“威压呢,钢丝呢,起吊机呢?!!!”
“妈妈,我看到了嫦娥仙子。”
“朋友圈,v博,快发快发,我要出名了,哈哈哈哈……我拍到了全过程,哈哈……”
秦深看了看天上的一轮不够圆圆的月,他只要愿意,去三界交汇处每天都可以看到满月,比这个圆多了,“玉兔儿的吴刚没找到,来个真实的奔月,此趟下凡也不虚此行啊。”
在教学楼三楼的群演抱着自己的胳臂瑟瑟发抖,在场的工作人员也面面相觑,妈呀,他们见到真嫦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