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见到人,一阵银铃般的爽朗笑声便传入殿内。我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周身金红华美的女子,且行且笑向殿首走来。
那女子身穿金丝孔雀翎窄袖宫服,似夏日骄阳般璀璨耀眼,高贵绝美的面庞灼灼耀目,直刺得人眼睛生疼。
想来应是赤月公主,这赤月公主可是陈国皇上和太子的掌上明珠,备受荣宠,在陈国呼风唤雨,无人能约束得了,也难怪她在皇上和陈国太子之前就踏入了殿中。
这次陈国太子亲自来召国,多半也是这公主提议,让太子陪着她罢了。只是她这泼辣骄纵的性子,不知召国的接待能否让这赤月公主满意?
在公主身后,皇上与一男子一同进入殿内,这男子应该就是陈国太子吧。当我抬眼看清那男子的长相时,我竟震惊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是他!
陈国太子盛千羽身穿玄色暗纹缂丝锦袍,借着殿内明亮的灯火,他的周身似被淡淡金光所包围,充满了坚毅遒劲的男子气息。
他深邃的双眼好似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波澜不惊,就算泰山崩于前也不泛起丝毫涟漪。皇上正侧头与他攀谈,但他仍旧微微昂首目视前方,似乎丝毫不把召国的一切放在眼里。众人无不因他这睥睨天下的霸气而缩颈打颤。
而这陈国太子盛千羽,居然就是余公子!
我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他发现了我,心脏怦怦地都快跳了出来。但转念一想,我与他见面时已是四年前,而且还是穿着男装,如今已过了四年,我又穿着女装,他应该不会认出我。我不禁悄悄吐了口气。
皇上一行人走上殿首台阶,安排着陈国太子和公主在麒麟玉案后就坐,之后皇上、皇后和太子才依次就坐。
皇上一挥手让殿内众臣起身,起身后我一直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听着皇上迎接陈国太子和公主的祝词。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官话,我暗自冷笑,连我都不愿意听,陈国太子和公主对此必定更是不屑一顾。
果然不久,赤月公主便不耐烦地打断了皇上的话,“皇帝陛下,本公主与皇兄行程数十天才抵达昊京,此时已是身心俱疲,饥饿难忍。您应先好酒好菜招待我们,再送我们沐浴休息,条约之事改日再谈也不迟。”
皇上听后面色颇为尴尬,但极力掩饰着笑着道:“公主所言极是,倒是朕疏忽了。那便请太子、公主享用我召国特意为您准备的接风筵席吧。”
语声落,韶乐起,方才尴尬羞辱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不少,殿中文武百官共同举杯,陈国太子、公主敬酒以表崇敬。
但我脑中的弦一直紧绷着,我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看去,发现从方才皇上开始讲话时,盛千羽便时不时地向我这边望来。现在殿内气氛轻松下来,他更是一脸探究地看着我。
他不会认出了我吧,要是让大家知道召国郡主居然和陈国太子有交情,这通敌卖国的罪名我可背不起。想到这里,我紧张地额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岚儿,你不舒服吗?脸色为何如此差?”身旁的江慕卿发现了我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我扶着头道:“嗯,慕卿,我可能着凉了,头有些疼。我想先回府。”
“那我送你去德胜门吧。侯府的马车在那外面候着呢。”
“不用了,画阑夜雪就在殿外的耳房内,我去找他们送我,你就放心吧。”说完,江慕卿还是担忧地望着我,我朝江慕卿点点头让他安心,便起身准备向殿外走去。
“汀兰郡主,筵席才刚刚开始,你这是为何要离席?”身后,皇上阴森而又充满威慑的声音响起。
我浑身一震,硬生生地转过身来,垂首正要回答,江慕卿先我一步站了起来答道:“回皇上,岚儿来时着了凉,这会儿有些头疼,微臣想让她先回府休息,请皇上应允。”
“那位就是汀兰郡主吗?”玉案后的盛千羽忽然起身,向我走来,皇上见状虽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走了过来。
此时大殿内的众人都停下了手上和嘴上的事情,探究嗔怪地望着我这边,偌大的大殿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随着盛千羽一步步走近,我浑身竟微微颤抖起来,但还是强自镇定着答道:“臣女正是。”
盛千羽行至我面前,负手望了我一会儿问道:“郡主家中可有兄弟?”
皇上立刻答道:“郡主的两位哥哥,不就正坐在那边吗?”随着皇上所指的方向,爹娘和两位哥哥也一头雾水地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盛千羽朝两位哥哥望了一眼,又立刻回头望紧我,“郡主可认识一位兰公子?”
“回太子,臣女不知。”
他就这样定定地站在我面前,紧盯我看了良久。就当我感觉自己的头顶快被他盯出两个洞时,他笑了笑开口道:“因汀兰郡主长得与本太子的一位知己有几分相似,所以才会这样问。若是冒犯了郡主,还请郡主和永嘉候见谅。”
“臣女惶恐。”
“既然你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府吧。养好身子要紧。”
“谢太子殿下,臣女告退。”临走时我朝江慕卿眨了一下眼,示意他回去再解释,但发现他眉头紧锁,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我不敢多留,行礼后头也不回地快步出了轩和殿,把身后那些或猜疑,或记恨,或惊惶,或了然的目光隔绝在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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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府后,坐在我的大床上,我才意识到自己活着回来了,不禁重重吐出一口气。回想起刚才在宫里那紧张的情势,我真佩服自己还能那样镇定自若。
晚些时候江慕卿回来了,他神色如常,没有多问我什么,只是询问我的身体如何,嘱咐我好好休息,之后便回到隔壁房间,但房内的烛火一直未熄。
第二天一早,夜雪就兴冲冲地拿着一封信进了屋,“小姐,鸡场的王叔送信来了。”
听到“信”这个字,我心中一紧,赶紧拿过信读起来。信中盛千羽还是对我以兰兄相称,约我两日后黄昏在京郊绿园相见,丝毫没有透露一点他的身份。
昨晚想必他已经确定我就是兰公子了吧,那他寄这封信是为何?还指望我会傻傻地去赴约吗?
不对,他这封信是为了试探我。若我去了,身份一定会被他识破;若我不去,那就更证明了兰公子就是汀兰郡主。
他可真是精明。既然去或不去我的身份都会被拆穿,那我便不去,省得被某些有心之人知晓后成为我们的把柄。
我把那封信放在信堆中,无意间又看见了他上次给我的信。这封两年前给我的信中只简单向我问候,说他之后有很重要的事,不能给我写信了。
当时我因为自己事情太多就没太注意这封信,现在想来,那段时间正是陈国为进攻召国做准备的时候啊!我要是提前想到这一点,召国是不是就可以避过此劫?可惜我万万猜不到,余公子就是陈国太子!
“小姐,余公子约你去绿园相见吗?夜雪这就去给您准备出行的衣裳。”夜雪一脸兴奋地说着,她还并不知道余公子的真实身份。
“准备衣裳干什么,我是不会去的。”
“为什么?小姐为什么不去?”夜雪惊异地问道。
“如今我已嫁作人妇,怎么能出门私会别的男人?”
“可是侯爷不是说…允许小姐寻找自己的真命天子吗?”
“余公子什么时候变成我的真命天子了?我说了不去就不去,你也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明白了吗?”
夜雪望着我嚅嚅地说:“夜雪明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