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响起的瞬间,仍然沉浸在“计划得逞”兴奋中的馥劳拉甚至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异常,直至看到少年惊慌的脸颊,骤缩童孔中闪烁的光芒,才终于觉察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焚灭万物的烈焰灌入彩色的玻璃窗,连同周围墙壁一同溶解,向着慌张失措的他们席卷而来;毫无经验的两人甚至忘记了逃跑,一个试图扑上去挡在少女面前却双脚发麻,另一个干脆都忘记了自己还活着,头也不回僵在原地。
也就在这一刹那,少女在贝克兰的童孔中看到了突然闪现的身影,穿着干净整齐的黑红色军装,挡在了他们与火海之间。
“待在那儿,别乱动!”
伴随着那道身影的怒喝声,一道半透明的障壁在他面前如同雨伞般张开,将火光与身后走廊隔断开来;无论火舌如何咆孝,靠近的顷刻间就会湮灭。
而在馥劳拉的眼中,那道仅凭单手就挡住了火海的身影仿佛正置身于戏剧舞台上,无数的灯光对准他的背影…完美符合了她对气氛顶端时完成升华的期待。
关键时刻的英雄式登场,虽然老套,但老套不就是经典的近义词吗?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对方并非这场戏剧的“男主角”,而大概是“因为某些原因,碰巧伸手搭救”的工具人,让馥劳拉稍稍有些失望;这么关键的场合把戏份让给别人,直接浪费了一次男女主角间情感升华的天赐良机啊!
“你们两个,不要再傻愣着了,快跑!”
火光散尽,撤去“无尘之地”的诺顿·克罗赛尔来不及平复呼吸,神色紧张的看向贝克兰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少女:“去宴会厅和大家待在一起,刺客暂时应该还不敢靠近那里。”
“记住,一定要待在人多的地方,但也不要和人群靠得太近;任何试图接近的对象都要保持警惕——记住我说的是任何,包括…某些你认识的人!”
他原本想说“使团里的仆人”,但转念一想这样除了让对方更害怕更紧张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只能临时改口。
吓坏了的小贝克兰点点头,慌慌张张的从椅子上爬起来,拽着还有些不情愿的馥劳拉朝走廊另一端跑去。
直至他们走远,第三步兵团长才松下了紧绷的心弦,重新看向被火光炸开的痕迹:天花板和两侧的墙壁一片漆黑,精致的大理石地砖上甚至有融化的痕迹…正对面的窗户连带着整个墙壁,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程度的威力,还有空气中的魔法气息,对方拥有至少一名咒法师,并且水平不低,应该是看到我的血脉之力恰克制他们,才临时选择了撤退…内心暗道的诺顿缓缓放下右手:“别躲了,出来吧。”
话音落下,穿着骑兵装束的杰森·弗鲁豪夫一脸悻悻的从墙后的拐角走出来,恰好就是刚刚两人“密谈”的位置旁边:“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诺顿头也不回道:“话说,难道威廉上校也和你说了刺客的事?”
“呃,那倒没有,我是在他和阿列克谢中校说悄悄话的时候,碰巧听见的。”杰森挠了挠头,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么说的话,难道您也……”
“不该问的别问!”
直接打消了对方盘根问底的企图,诺顿一脸凝重的回首冲他道:“去通知埋伏在走廊,墙拐角所有的军官,不要再等了,立刻去宴会厅集合!”
“通知……”
愣住的杰森看着对方表情严肃的走开,忍不住抱怨道:“那些家伙都藏哪了,我怎么会知道?!”
“你就知道!”
诺顿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现在最关键的任务是控制局势,决不能让刺杀使团的真相曝光,否则风暴军团和克洛维都难收场了!
…………………………
就在诺顿意识到情况开始逐渐失控的同时,宴会厅现场也已经乱作一团。
在场的宾客们虽然酒意正酣,但大多数人还是能分得清爆炸,炮声还有烟花之间的区别;尤其是在市议会的卫兵们紧急闯入大厅,通报有刺客袭击议会要求众人不要离开现场的时候,惊慌之色直接就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而就在大厅气氛一片沸腾刹那,脸色沉重的诺顿·克罗赛尔拿着左轮从侧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风暴军团的军官,表情同样不怎么好看。
下一秒,无数穿着制服的身影齐刷刷的站起,不约而同拔出了武器,然后……
相互对准了彼此。
“站住,不准动!”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举起手来,把枪放下!”
“让我放下?明明应该你放下!”
“住口,现在是我在问你!”
霎时间,风暴军团的军官们面面相觑,表情各异的每个人都在紧张的盯着彼此——他们都是从威廉·塞西尔口中得到刺客情报的,但知道的都不完整,有的人还是从别人那里偷听来的,结果所有人都在各自行动,还都注意到了彼此的不正常,于是也就都非常直接的得出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结论:
刺客能这么容易混进来,是因为军官团里有内应!
应该说这其实是个挺合理的猜测,毕竟虽然都在一个单位共事,彼此都认为是忠于总司令和陛下的忠臣,身为一个忠臣不应该去摸另一个忠臣的底…但时间久了,再迟钝的人也能多少知晓彼此的背景,多少可能是有点儿问题的。
一片混乱中,真理会编外人员诺顿显得最为冷静,杜卡斯基家族指定火骑士阿列克谢则同时用两把枪对准了周围,有旧神派黑背景的于连则紧张的握着刀柄,躲在人群里面的利欧则眼神飘忽,准备抓住时机先行跑路。
紧张的对峙只持续了短短十几秒,但对在场的几十名军官却丝毫不亚于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血战。
“都干什么呢?!”
就在所有人都绷紧心弦时,法比安沉稳的话语声打破了僵局。
只见他推开周围的军官,大步流星的走到人群的最中央,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军官:“虽然我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貌似是有刺客试图袭击自由邦联使团,破坏王国与自由邦联之间的正常往来。”
“这种情况,身为王国忠臣的风暴军团必须第一时间出手阻止!现在总司令暂时不在,我就以副司令的身份向诸位下达任务,立刻结束这场无谓的内部矛盾,尽快在军团内部达成一致观点,采取必要行动!”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迅速平息了军官们的慌乱的情绪;众人彼此对视了经验,迅速达成了默契。
于是,所有人直接将枪口对准了副司令大人。
“这是做什么?”
法比安眉头一挑,下意识想要侧身躲开,就被身后的阿列克谢用枪口直接顶住了后脑勺:“你们不是在怀疑我吧,我可是刚刚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比你们所有人都晚了不少。”
“别在那儿装了,前近卫军官兼王室密探。”冷笑着的阿列克谢,又把枪口往前顶了顶:
“我们可都已经知道了,那些刺客背后的雇主就是陆军部的人——坦白交代,你和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秩序之环在上,这件事我真的一无所知。”法比安澹澹道,默默举起了双手同时瞥向身后:“陆军部?我没有要怀疑的意思,但阿列克谢你怎么能确定是陆军部的人?”
“这……”
“是我猜的。”诺顿打断道,作为刚刚也差点儿被自己人乱枪打死的倒霉蛋,用一种略带同情的目光看向正在倒霉的法比安:
“阿列克谢和汉克军医长都撞见了那位军官,按照他们所说的长相,和我印象中一名陆军总参谋部的高官非常相似,才有了这番推断——克洛维城,有人想陷害北港,顺便阻止和自由邦联的建交活动。”
“合理的猜测,不愧是…消息灵通的神秘组织成员。”
法比安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至于你们怀疑这件事或许和王室有牵扯…我不能为没证据的事情澄清什么,但至少我本人并没有收到这方面的命令。”
“并且我也恳请诸位,暂时先放下对彼此的怀疑,这件事一旦变成真的,对整个风暴军团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必须尽快找到所有刺客,将他们尽快铲除不留后患;必要的话,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只有在说这话的瞬间,面若冰霜的法比安再次找回了当年在近卫军上班时的感觉,浑身散发的寒意甚至让于连和几名年轻的军官忍不住后退半步;曾经对副司令“温和”,“善解人意”这种错误印象,顿时清扫一空。
“我赞成。”面无表情的诺顿微微颔首,同时目光转向法比安身后的阿列克谢:“这件事必须尽快结束,决不能让消息散播到外面,而且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那……”
阿列克谢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似的小声道:“还要不要告诉总司令大人?”
…………………………
“不必了。”
温馨的密室内,略微思索的安森抬手拦下了站在门前,正要说什么的北港市长:“弗兰西斯阁下,今晚无论市议会发生什么,我本人全都一无所知。”
“可是……”
北港市长还想要解释什么,就看到博格纳子爵正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意味深长的摇摇头。
看着如此有默契的两人,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使团遇刺的消息被身为军团总司令的安森·巴赫知晓,事情可能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道理非常简单,自由邦联使团是风暴军团负责护送的,出了事情,身为第一责任人的安森·巴赫就必须一查到底;无论主谋是谁,都必须抓住这件事的“凶手”。
显然眼下的安森·巴赫并不想这么做,因为这等于要和反对与自由邦联建交,或者仅仅是想要给北港添堵的势力爆发正面冲突;对于刚刚回到克洛维,身份和处境都比较尴尬的风暴军团而言,这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甚至不仅是他,就连自己最好也不应该知道,因为只要“知道了”就必须采取行动,否则就会背负不负责任的罪名;但身为北港市长又是在市议会,自己根本不可能不知道——换句话说从现在开始,自己就已经与克洛维的陆军部为敌了!
“看来我们的市长大人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没错,我们与野心家们之间的战斗,从现在就开始了。”博格纳子爵沉声道: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派人到北港要求安森准将前往克洛维城,但等待您的绝对不会是盛大的欢迎仪式,而是法院的审判!”
“对他们而言,无论风暴军团还是自由邦联,都是最终夺权道路上的变数,既然是变数那当然越小越好;将和弗朗茨家族关系很好,却被整个陆军排挤的您打成损害克洛维利益的罪人,非常有助于他们之间的内部团结。”
“用风暴军团的血,让枢密院见证陆军部的实力,对他们而言绝对是再划算不过的生意。”博格纳子爵循循善诱:
“安森·巴赫准将,这种时候您需要一位能够在枢密院为您招揽盟友的伙伴,更需要一支足以为您震慑强敌,在克洛维城之外遥相呼应的地方势力,才能遏制住那些人贪婪的野心和狂妄的念头。”
“您说的没错。”安森轻轻一笑:“但我现在已经全都有了,不是吗?”
“正是。”
博格纳子爵点了点头,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那些野心家们永远不会明白,他们的狂妄只会让我们更加团结,而他们的阴谋,也只会让他们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趾。”
“实不相瞒,关于您与自由邦联使团前往克洛维城的时间,以及陆军部策划对您的审判,我已经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