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叶城书听着这陌生司机有些埋怨与责怪的一通话,倒也没有不耐,他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司机,连连道谢道:“真是谢谢你了,孩子不懂事,幸亏遇上大哥你这好人送她回来,还陪她等了这老半天,想必车费她还没付吧,这些你拿着!”
司机大叔要找钱被叶城书拦住了,他便也不再推辞,然后又说了叶城书几句孩子还小,做家长的不要给太大压力,要多关心一类的话这才上车离开了。
叶城书本打算先送叶重歌回家,但是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之后面色有点难看,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重歌,公司里出了急事儿,你先自己回去洗个澡,吃了饭再好好睡一下,晚上等爸爸回来知道吗……”说完他把刚才那司机大叔临走时塞到他手里的手机放到叶重歌手中就上车离开了。
叶重歌看着车子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一阵轻风拂过,吹散了周围渐渐燥热起来的空气,但似乎也吹得她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黯淡了下去!
叶重歌随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撩到耳后,转身往小区里走去。
……
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束灿烂阳光打在男人轮廓分明如有如绝世匠师精雕细琢出的白皙面庞上,男人眉头轻蹙了下,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然后视线扫过有些凌乱的房间,雪白皱巴的床单上一抹刺目的红色映入他的眼帘,而昨晚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早已没了影子,他起身脱下自己身上有些松垮的睡袍,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低头的时候,看见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和一双白色的袜子四散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他神色有些怪异,心内一阵无语——鞋袜都不及穿,就这么走了,男人下意识的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摸了把脸,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叶重歌回到家中,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从抽屉里拿了些现金与身份证,一股脑塞到了一个背包里,最后写了一张纸条压在桌子上就出门离开了家,她甚至连手机都没有带上。
叶重歌出了家门,在站牌搭公交车来到郊外,然后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樟木河镇,这里有条小路通往杨芦村,相较其他路比较好走,杨芦村的村民偶尔进出都走的这条路,由于路程太远,叶重歌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只在路上买了一点吃食和一把手电就顺着山路往里走去,这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她也不想耽搁,就没做休整就直接走羊肠小道上山了,此时六月三伏天,山上多虫蚁,叶重歌长衣长裤穿的严实,热的汗水不停地从额头上滴落,快步走在两人并行宽的山间小道上,山路难行,多石子泥泞,但是幸而她记性好,路都是记得的,许久不曾走这么远的路,叶重歌一下子不停歇的走了几个时辰,见天色渐暗,她在山道旁的一块石头上吃了个面包又喝了半瓶水,这才又上路,到了夜间的时候,她便打开手电筒照明,在乡野长大的孩子,黑漆漆的山路她儿时经常跟着阿婆走,也有时候跟着小伙伴在夜间出去玩儿,是以并不很怕,只是脑子里却在不停的回想着这些年来的事。
夜间的山上气温倒是降下来了,一阵夜风吹过,她拢了拢套在T恤外面的衬衫,想起六年前叶城书带她出去的时候,叶城书紧紧牵着她的手,遇到比较难行的路,就抱着她走一段,有时候看她走不动了,也城书还会背着她,叶城书和她说起当年他认识赵可清时候的事情,小小的叶重歌双手搂着叶城书的脖子,听着叶城书温柔的声音,心里想到:他和妈妈说的一样,虽然很迟,虽然妈妈不在了,但是这个人还是来了……
叶城书背着她的时候,时不时要颠一下叶重歌往下滑了的身子,然后温声道:“重歌,帮爸爸擦一把汗,要流到眼睛里面了”,叶重歌就伸出一只手帮她轻轻将额头上的汗仔细擦上一遍,那时候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的走在山路上,虽然累,但是那时候的小重歌,有对外面的世界的好奇与向往,还有一个高大而温暖的人陪着她,可现如今再回来,却是带着一身被时光打磨的伤疤。
第二天天光破晓的时候,叶重歌翻过了第三座大山,再走一段土石路,终于看到了杨芦村的村口,那里立着一个高高的石牌坊,上面用繁体的大字刻着杨芦村三个字,石牌被风雨打磨的光滑没有棱角,召示这这个村子的古老悠久,叶重歌看着这和记忆中分毫未变的村子口,就连牌坊下的那几个石墩子都一个不差的摆在那里,她心里涌起一股欢欣和喜悦,疲劳不堪的身体似乎一下又充满了气力,然后她拽了一下背包的带子,风一般的向着村子里奔去,奔过田间小路,跑上级级石阶,那一户户错落分布的竹楼木屋似乎也还是当年的模样,村名们很多都起床了,在门口淘米洗菜或者洗脸刷牙,叶重歌看着这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真实的痛感告诉她这是真真实实的,她回来了,又回到了杨芦村,这一刻的快乐,让她忘记了外面那些烦心的事,路上遇见一个赶牛的男人,虽然比记忆中的样子多了些皱纹,但叶重歌还认识,她大声喊了句:“春耕叔”那男人见有人叫自己,抬头看了看,发现是一个白皙漂亮的小姑娘,他正想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叶重歌见他眼带疑惑,自己说道“春耕叔,我是重歌啊,我回来了。”
那被她喊做“春耕叔”的中年男人盯着她又细看了一遍,觉得这漂亮的姑娘眉眼的确还是当年的那个小重歌,这才恍然道:“是重歌啊,你回来了,你离开这些年没有回来,都长成大姑娘了,叔都没认出来!”说完男人淳朴的脸上浮现出满满的喜悦。
叶重歌道:“是呀春耕叔,我回来了,我阿公阿婆还好吗?”
春耕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们身体都好,就是你婶子有时候去你家,看你阿公阿婆都很想念你,你快回去吧,我方才出门还看见他俩坐在门口呢,要事看见你,一定得高兴坏了!”
叶重歌听他这话心里顿时有些难受,这些年她也想过要回来,但是她自己年少做不了主,叶城书工作忙不能陪他,她也只能写些信捎回来,叶城书后来说让她高考后回来住一段时间,各种身不由己,导致六年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如今身处故地,却有些近乡情怯了。
和春耕叔道别之后,叶重歌快步向着村子深处行去,一路上遇见熟悉的人,她回热情的打招呼,但是她现在的样子和当年那个满山跑的野丫头变化很大,很多人都没认出她来,她却不停下来多说,只顺着村路往前跑,那样子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活泼快乐的小丫头。
叶重歌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她阿婆在门口择豆子,似乎是眼睛不好,凑得很近,阿婆头上又多生了许多白发,阿公坐在门前的竹凳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两位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还提到了叶重歌,叶重歌高兴的心情又掺了些伤感,老人没有注意到她,她声音哽了一下,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喊了一声:“阿公、阿婆……”
她外婆听见这一声轻唤,头也没抬,手里剥豆子的手分毫不停,却说了一句:“老头子,我是不是耳花了,怎么似乎听见咱们叶叶叫我了。”
倒是她外公顺着声音转过了头,然后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掉在了面前的石桌上,好半晌才说道:“老婆子,没听错,是咱们叶叶回来了,她回来了。”
叶重歌跑到院子门口,站在那里又叫了他们一声,她阿婆抬起头看见叶重歌,一下子站了起来,大脑由于供血不足,双眼发黑了一下,叶重歌扑过去一把抱住她:“阿婆,我好想你们!”
她阿婆高兴的当时就哭了出来:“叶叶啊,你可算回来了,我和你阿公刚还说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两人抱了一会,叶重歌阿婆拉着她坐到门前的小竹凳上,叶重歌看向她的阿公,老人鼻梁上架着副银框的老花镜,和当年她走的时候变化不是很大,但也生了白发,他对叶重歌问道:“这些年在外面好吗?”
叶重歌不想两位老人担心,就笑着说过的很好。
三人在门前絮絮的说话,叶重歌话也多了很多,听两位老人说着村子里的变化,时不时也问一些家长里短的问题,还说起从前叶重歌没离开杨芦村那会儿的事情,只是对外面的事情提的甚少,之后他阿公提醒道:“叶叶长途跋涉,肯定肚子饿了,老婆子你快去做早饭吧!”
阿婆听了轻拍一下脑门道:“瞧我,高兴地都忘了这茬,这就去、这就去,叶叶你先坐下歇会儿。”叶重歌看着她阿婆往厨房去,说也跟着过去帮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