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不死不休
从卫府到西厂,卫箴只走了一刻钟而已。
郑扬算准了他会来一样,早就屏退了左右,堂堂西厂的正堂屋中,便只有他一人端坐主位之上而已。
卫箴四下看过一圈儿,径直拉了张官帽椅坐下去:“你要报复武安伯府,拿我当手中剑,过了吧?”
“看样子,徐天章还真是有几块硬骨头。”郑扬哟了声,点着膝头看卫箴,“他到你府上闹过一场了?”
“闹一场算不上,他在朝多年,摸爬滚打过来的,这点成算总归有,说话虽不是多客气,但也不至于就轻易得罪了我。”卫箴啧的咂舌,眼风一斜,睇一眼过去,“郑公自大同返京后,是不是有些急切了。”
“卫大人既知我有心叫徐天章得罪你,得罪你们卫家,便自然不会成为我的手中剑。”
他扬了音调,又缓缓起身,手上端着一碟子精致点心,一递一步的,终究把青花小碟落在了卫箴面前。
卫箴偏头去看,却未曾动手往嘴里送:“宫里的?”
“贵妃娘娘赏过来的。”郑扬面色微沉,“卫箴,徐天章请裁撤西厂,我已离开京城四年有余,娘娘认为我拖了后腿,已经对我心生不满。急切?”他两手一摊,“我六岁进宫,九岁跟在娘娘身边服侍,太了解娘娘的脾气了。我不是你,有皇亲的身份做保护,我有今天,是靠我自己挣出来的,可是这一切——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卫箴便无话可说了。
他从不爱与宦官打交道,可郑扬是不同的。
郑扬此人也玩弄权术是不假,然则他骨子里却又带着三分浩然正气,算是个亦正亦邪之辈,同宫中那些奸佞之徒还是不一样的。
徐贵妃多年来藐视中宫,这叫他心中厌恶,郑扬作为徐贵妃的心腹,他本应该避而远之,但偏偏又与郑扬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来。
“徐贵妃要动你?”
“如果我无能处理徐天章的这道折子,估计要不了几个月,就要到南京去养马了。”郑扬自嘲的笑,“西厂嘛,总会有人接手的。”
是啊,徐贵妃的心腹又何止郑扬一个呢?当初他自请驻守大同,不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为了在陛下面前多博些好感下来,才选择远离京师。
他说知道了,却并没给郑扬任何承诺,反倒转脸问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徐天章偏爱次子,你把徐广明的腿打断了,他更不会善罢甘休。”
“我要的就是他不会善罢甘休。”郑扬冷笑,面上染了几分桀骜,“他不来攀咬我,我怎么给他致命一击呢。”
卫箴忍不住拧眉:“你还真想置武安伯府于死地?”
郑扬好似对他有此一问大感意外,惊诧的低头看他:“他先来招惹我,你觉得,我应该轻易放过他?还是你觉得,小惩大诫,警告一番,便算了?”
“只是中宫……”卫箴猛然收了声,又念叨了一句算了,才慢腾腾站起身,又把身上飞鱼服整理过一回,“你的意思,我懂了,只是奉劝你一句,同徐天章的这场擂台上,别再牵扯我,你们自闹你们的去,锦衣卫恕不奉陪。”
他语气平淡又缓和,好像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表达心意,可郑扬知道,他碰到了卫箴的底线了。
不过……扯不扯到这事儿中来,可不由得卫箴说了算。
卫箴提步要走,突然又想起武安伯府的要紧事,扭脸问他:“徐广明口口声声说有要紧事,你查过了吗?”
“你自己不会查?”
他眯缝着眼,带着迫人的气势:“嗯?”
郑扬耸耸肩:“好像是武安伯世子坠马了吧,伤的不轻,但是徐天章没惊动人,悄悄地拿了帖子请太医,却又把太医扣在了自己府中,估计是不想对外宣扬,毕竟是世子,要成了残废,到什么时候,也没有个残废承爵的道理,何况世子妃还身怀六甲呢。”
卫箴立时感到有些不对,武安伯府尚武,徐见真身为武安伯世子,怎么会因坠马而身受重伤,一双腿……
腿?
他三两步上了前,揪起郑扬衣襟:“你早知道此事,所以才会打断徐广明左腿,借此来激怒徐天章?”
而他,在不知不觉中,却做了郑扬杀人的刀。
郑扬也不生气,也不惧他,上了手,一根根的掰开他的指头,跟着整理衣襟:“你用不着这么生气,我不过是借势而已,并非有意算计。再说了,也不是我叫徐广明目中无人,更不是我让他伤了谢小旗的。”
卫箴连退两步:“领教了。”
郑扬的手段一向如此,倒是他忘记了。
分别四年有余,他差点就忘了郑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有着怎样狠辣的手段。
西厂和武安伯府这个梁子结大了,闹到最后,为难的还是皇帝陛下,而这一仗,郑扬志在必胜,他若赢了徐天章,皇后那里……
卫箴不敢再深思,出了西厂大门,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转了方向,往长公主府而去了。
却说徐天章那里等来了孙符后,径直叫把人引到了他的书房中。
孙符如今身在都察院,好歹是个四品的佥都御史,当年他能进都察院当差,还是徐天章大力举荐,后来步步高升,固然有他能力不俗,可也少不了徐天章这位国舅爷的帮衬。
此时入了徐天章书房,显得恭敬又拘谨,揖下去一个官礼:“伯爷。”
徐天章按捺着心中急躁,摆手叫他坐下:“请你过府是为什么事,徐肃都跟你说了吗?”
孙符说知道,可实则是一知半解,因而问他:“世子和二公子出了这样的事……下官替伯爷惋惜,宫里面太医是怎么说?”
“明儿那条腿,保不住了,但是命好歹还在,可见真他……”他说着哽了起来,眼中隐有水光,“我扣下了李太医在府上,可他几次看过,都说危在旦夕,命能不能保全,尚且两说,即便是保住了命,后半辈子,也要在床上躺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