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遂向苏秦转述了抢救周绍的那个疯狂凶险的过程,其紧张激烈的程度,即便是一个没有亲身参与的人,也觉得惊心动魄。
苏秦再看看周绍那个血染征袍的场景,他心里难过,不禁流下了两行热泪来。颜遂见苏秦悲戚之意发自肺腑,难以自抑,他也跟着难受地扭过了脸去。
然而,此时合纵军却仍然未解除危险。苏秦用袍袖擦了擦眼泪,他与颜遂商量道:“我看司马错一定仍会追击而来。我们这么一味地往下撤退,终归也不是个好选择。”
他指了指那条山路,说道:“这条蜿蜒的道路对于我们是撤退时的一个瓶颈,它对于追赶而来的司马错照样也是瓶颈。”
苏秦再指引颜遂看着身后的西陂,又说:“这片谷地是三条道路的汇聚之地,正好可以用作我们的暂歇之地,我们不妨就在这里驻守下来,以图下一步的行动。”
颜遂望了望西陂的四周,看到周边都是崇山峻岭,与四周相通的道路都是窄窄的羊肠小道,不由得有些忧虑,他说道:“我明白丞相是不甘心一退到底,回到崇光城去。但是这里毕竟地盘很小,不是用武之地,只可当作是一个暂时停留的去处。”
苏秦却说道:“这片地方虽小,但是处在枢纽的位置。我估计司马错也是嫌西陂地窄山高,所以未加以重视,我却有不同的看法。”
颜遂见苏秦好像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就说道:“末将揣度不出苏丞相的谋略,刚才所言不过是突然想起的小意见,丞相不可将它当真。丞相尽管布置,我们一定会追随丞相而行动。”
苏秦略一思忖,打定了主意,向颜遂说道:“如此,我就还要再有劳颜将军,你即刻组织两千名军中的大力士,在西陂的西侧山头上埋伏下来,见到司马错的追兵到了,暂且不要管他。任他们往前走。”
颜遂聚精会神地听着,但是没猜到苏秦这么做的意图,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苏秦继续说道:“等到秦军部队通过了大半,我自有更好的招数对付他们。他们在西陂遇阻后,势必要往回撤退。你们事先多多预备山头上的大石块,这时,一齐搬起山头的大石往下砸,咱们也来个居高临下的袭击。”
“你们只管往下砸石头,不管秦军是否能通过,务求让他们多吃些苦头。到时候你也可以听一听秦军的惨嚎之声!”
颜遂一听,可以伏击一下司马错,他也喜笑颜开,回道:“这可是件好事,我一定要让他司马错好看。事不宜迟,末将马上去准备。”
颜遂接受了苏秦的命令,兴高采烈地去布置伏击的阵地。而苏秦也立刻就重回到合纵联军的中军位置,他将中军的传令兵悉数聚集起来,向他们下了一个奇怪的命令。
苏秦命道:“你们马上报告合纵联军的各路纵队,将自己手头上的兵车全部集中起来,将拉车的马匹卸下,不管兵车是否损坏,全部集中到西陂的西边去。”
苏秦特意向传令兵强调道:“你们火速到处传达指令,不得有误。务必告诉各位率兵的将军,让他们也抓紧时间运送兵车。”
二十多位传令兵接到了苏秦的号令,马上分头行动起来。苏秦纵马向西陂的最西段赶了过去,那里正是司马错追兵的必经之地。
各路纵队的将士们闻听到了苏秦的新指令,他们尽管不知道主帅要干什么,还是执行了指令,七脚八手地将七、八十辆兵车集中到指定的一处高地上。
有的将士们一边忙活着,一边还骂道:“这些破兵车,打仗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搬弄起来却十分沉重,真该把他们给扔掉。
当时就有很多人附和着说:“可不是吗?如今作战都是骑兵和步兵配合行动,谁还用这些老古董的兵车。”
说话的两个人都是齐国的军士,他们怨声载道,可是身边与他们一起干活的三位赵国的军士脸上挂不住了,因为这些兵车大多是他们赵国的。赵国在各个诸侯国中兵制改变得最晚、最慢,人家都普遍使用骑兵作战,而赵国还是保留着前代的兵车。”
一个年老一些的齐国老兵看到赵**士脸红到脖子,显得很是羞愧,他就对刚才议论的两个齐国士卒喝道:“你们快点使劲推兵车吧,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那两个齐国士卒才停止了奚落。
由于人手众多,上万的士卒们一起动手,那些兵车很快就在西陂边缘之地集中了起来。苏秦让士卒们把兵车两辆一组整齐地排列起来,每辆兵车中间只留下了仅容一人过得去的通道。
士卒们一边干活,一边还在疑惑:“主帅这是要干什么,摆弄兵车玩儿吗?不至于吧,他这么大的人了,军情又这么紧,哪里有工夫玩耍。”
苏秦也不向大家过多地解释,等到兵车排列完毕,他又下令让各路纵队都调集一千人组成的弩箭队伍,开赴兵车所在的西陂高地集合。
不到一刻钟,各路弩箭队伍就临时组建好了,足足有十组弩箭部队,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了指定的位置。
苏秦向他们下令:“所有的弩箭手们听着,按照各自的编队,你们组成一个射击的阵容。”
“一会儿你们全部听我的号令,看着我手中的令旗,我的令旗一落下,第一组就从兵车后闪出来,到兵车前面,迅速地向着追击而来的秦军射击。连射十支箭后,退后准备下一次射击。”
“然后,第二组编队随即上来,躲在兵车的后面,再听我的号令,看我的令旗,闪身到兵车前射击。第二组完成任务后,第三组接着来。以此类推,循环往复,直到我下令停止射击为止。”
苏秦向大家宣布完自己的命令后,他又大声问了一遍:“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上万名准备射击的弓箭手齐声回答道:“听明白了!”声音在西陂狭窄的谷地上空震荡着,久久回音不去。
合纵联军的部署还未到位,司马错的追兵已经出现在了两里多外的路上。苏秦看到他们转过了一个山脚,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之内。他再抬头看看山头上行进的颜遂,他们仍然在紧张地进行着人马调动。
苏秦心中有些着急,但是颜遂等人离得很远呢,他又不能派人去催促,惟恐惊动了正在闷头往前赶路的秦军。
秦军二十人一排,向前推进,前后排之间相距一步之遥。四、五万人的部队陆续通过了那个山脚处,扑到西陂来。队形充分展开,像是一只蜿蜒而进的长蛇。
苏秦悄悄地隐藏在兵车的后面,他看了看身边的其他联军士卒,发现他们也十分地紧张,目光中透出了焦虑。第一组的士卒们都已弯弓搭箭,眼睛紧盯着苏秦手中的令旗,只待他一声令下,就从兵车后现身,向着迎面而来的秦军猛击。
苏秦注视着秦军的每一次迈出的脚步,他的精神也处于高度的准备状态,计算着联军弩箭射出之后的最佳杀伤力。
当秦军开进到距离不足一百丈的时候,苏秦大喊一声:“射击!”同时将手中的令旗向下一挥。
第一组的弓箭手听到命令,突然如同灵蛇一般窜了出去,他们闪在兵车前面,双手一刻不停地向秦军射击。十支箭在刹那间便全部射完,然后迅速地退后到兵车之后。合纵军的羽箭嗖嗖地飞了出去,像是稠密的急雨一般。众多的羽箭射击声音汇集在一起,发出了强烈的呼啸声。
苏秦再次发令道:“第二组出列射击!”已经接替第一组隐蔽在兵车后的弓箭手们如法炮制,又一次向秦军猛射。
接着又是第三组、第四组,一个轮次十组弓箭手全部射击完毕,只用了一刻多钟。秦军已经被彻底地射蒙了,他们的阵型大乱。本来在行进之中就缺乏掩护,再加之苏秦指挥的联军射击阵容快速而高效,将弓箭阵容所能发挥的效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秦军仓惶之间,哪里能从容去应对这十几万只羽箭的攻击,他们片刻之间便倒地了上万人,纷纷奔逃去寻找躲避地方。
司马错在几十个亲随校卒的掩护下退往了后面的山脚,他见秦军遭遇到大难,忧心如焚,急得都快把心跳了出来。
司马错情急之下,大骂着副将石弘:“石弘你这个竖子,还不快组织咱们的弓箭手反击过去,你在那里愣着干什么!”
司马错此刻看到石弘就生气,他打心底最深处怨恨石弘逞匹夫之勇,只顾着自己痛快,与颜遂单打独斗,浪费了大好的追击良机。他觉得:“如果不是你石弘耽搁,苏秦的合纵联军至于组织起这么凶悍的抵抗吗?”
石弘听到了司马错的吆喝,他更是急得上下乱跳。他不顾箭矢的杀伤,催马向前,大喊大叫着,让秦军暂且隐蔽下来,又命令秦军各支部队赶紧将弓箭手集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