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六月炎夏,从东平府出发的一犯二差每日里顶着毒日头上路,甚是辛苦。
武松戴了几日枷锁,解差体恤他,便给解了下来,道“武松,我们兄弟不忍心见你大日头底下还要带着这劳什子,现在给你取了下来。你且记得,人少的地方我们兄弟不给你戴枷锁,走到人多的官道上还得戴上,你别叫我们兄弟为难。”
武松道“多谢两位。”
解差摇摇手“我兄弟敬重武都头你是个英雄,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还望武都头能够体谅我等。”
“这是说哪里话?武二感激得很。”武松出手还是很阔绰,金莲来探他又给了他00两银子,千叮万嘱路上不要小气。于是一路住店、吃酒都是武松会账,两名解差心道这趟差事好的不得了,路上待遇不错,西门庆那边又拿了不少好处费,对武松自然也就客客气气的了。
一路奔向目的地——孟州。
解差十分为武松着想,走的多半是偏道,多绕了好些日子,这日走到一个山岭,其中一人道“翻过这座山岭,下面就必须走官道了。”
“嗯,是快到孟州了吗?”
“是啊。岭下应该有个酒店,我们且去歇歇脚。”
三人翻过山岭,下到岭下,见一幅酒帘斜斜挑出,武松喜道“果真是有个酒家。”快步上前,远远便瞧见门前窗槛边坐了一个妇人,身着绿衫红裙,头上攒了几只明晃晃的银簪子。
武松忽然想起金莲有一天穿着的绿衫红裙,那还是在上京路上给她买的,金莲抱怨了他眼光老土,不过还是穿了。模样姣好的女孩子,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一想起金莲,整个人都松快起来,脸上也露出难得的微笑。
解差看看他,互相悄声道“这位爷也不知道在这里乐什么?难道是许久没见过美人,连母猪也能当貂蝉了?”嗤笑不已。
三人走的近了,才清楚看清那妇人的样貌,约三十岁出头,说是赛母猪大概也太欺辱人了,不过一个妇人生的那样膀大腰圆的,实在也属难得。
那妇人见他们几个走近了,站起来招手道“客官,歇脚了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
武松便与解差进了店,三人都脱了上衣,道“只管打酒来!牛肉切五斤,还要馒头。”
少顷,伙计把酒、肉、馒头都送上了。
三人先吃酒,吃牛肉。都是精壮青年,风卷残云般将牛肉都吃完了,酒也饮了一坛。
武松道“店家,再拿酒来!”一面伸手去拿盘子里热腾腾的馒头。
北方馒头有有馅、无馅两种,这里拿上来的是有馅那种。武松掰开馒头,看看里面的馅,便道“别吃。”
另二人已经吃了好几口,听武松这么一说,都是一愣“什么?”
“肉有问题。”武松皱眉,“你们直到这是什么地方吗?”
其中一人想了想道“昨天问路的时候,听说此地名为‘十字坡’。”
武松冷笑“十字坡啊……”
那妇人见三人都不吃肉馒头,走过来道“怎的?难不成这馒头不够热乎?”
“老板娘说笑了,这馒头怎么会不热乎。”武松微笑“不过我想问一下,这里面是什么肉?”
“客官,我家馒头都是黄牛肉。”
“奇怪了,我怎么觉得倒是人肉呢?”
解差一听武松说这话,立即低头呕吐。
“客官真会说笑,我家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怎么会有人肉馒头?客官可不兴胡说的。”那妇人不紧不慢的道。
“老板娘,你来瞧瞧,这肉馅里面怎么会有人的毛发呢?”武松将掰开的馒头举到妇人眼前。
妇人拿过武松手上肉馒头,向外一丢“伙计没把肉洗干净,今天我就叫他们都剃了光头,以后便不会有头发掉进肉馅里面了。”
武松一笑,“我素来听闻,‘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
妇人忙道“哎呀呀,这完全是不能够的!我家可是正经小生意人呢,杀人做馒头,哎呀,这可不敢说!”
两名解差吐得差不多了,这时候一齐拿眼瞪着妇人。
武松也不计较,道“方才的酒太寡淡了,老板娘筛些好酒来吃。”
妇人应了,转身去房内拿了加料特制酒,端了一坛出来,“这可是十字坡酒店的招牌酒呢。”一面斟了三碗。
一人低声问道“武都头,这家店是不是黑店?”
“等下你们什么都别吃。”武松吩咐道。
二人唬得战战兢兢。
武松端起酒碗,惊道“哎呀!好大一只百足虫!老板娘你莫用开了封的孬酒来唬我们!”
妇人远远一拍桌子“客观休得胡闹,我十字坡酒店从来不曾给客人吃过开了封的酒。”
“分明老大一只百足虫,老板娘你自己来看。”武松也瞪起眼睛。
妇人边走过来,一面道“莫不是小的们偷吃了酒不成?”
及得走到武松桌前,武松手一扬,整碗酒泼向妇人面上。妇人大吃一惊,向旁一闪,武松就乘了这一闪的机会,一脚踢出去!
武松本是力大闻名,又有一套出名的“玉环步,鸳鸯腿”,下盘功夫甚为扎实,妇人虽然生的孔武,也有些武功,奈何不想武松骤起发难,一脚踢在腿上,咔嚓一声轻响,显是腿骨已经断了。
这边几个伙计一愣,伶俐的边反应过来,抄着条凳就砸了过来。
两名解差手忙脚乱的去拿佩刀,炔烃武松哈哈大笑,拳打脚踢的,顿时打得几个伙计在地下乱滚。
“……武……武都头好俊的武功!”解差惊得结结巴巴亏得路上待武松不错,不然……两名解差都明白,即使武松戴上枷锁,杀了他二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武松却冷笑“这家黑店若是不招惹我便罢了,居然黑了心肠拿兑了蒙汗药的酒出来……哼哼,瞧着我武二便是好惹的不成?”
断了腿的黑店老板娘很是隐忍,一声不吭,尽管脸色已经十分苍白。
武松蹲下身,“老板娘,你家的馒头很香,我瞧你挺辛苦的,不如你也吃几个。”两个解差忙递上馒头,武松接过,嘻嘻一笑,掰开了往她嘴巴里面塞。
妇人自然是不肯吃的,扭头让过,却被武松捏住腮帮,牙齿张开,嘴里被塞满肉馅,苦不堪言。
“我听说人肉不是酸的,不知道老板娘能不能告诉我,人肉到底是什么味道的?”武松仍是笑嘻嘻。
只听门外有人道“不管人肉是不是酸的,你这么做,未免太欺负一个妇道人家了。”
武松也不抬头,冷笑道“这个大嫂可不是普通的妇道人家,死在她手下的英雄好汉、过路行人不知道有多少,我要是稍微粗心一点,只怕现在也变成肉馅了。”
解差看向门外,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削男人跨进门来。在地下哀嚎的伙计们看着那人,纷纷道“当家的……”
原来是大老板回来了。
武松停手,坐回桌子边,“哦,老板,你家的酒不是太好啊。”
“未必是我家的酒不好,而是客官的心思不在酒菜上面吧……”
“那是自然。如果一碗酒下肚,就要变成砧板上的肉,怎么能够安心吃酒呢?”
“……你是说,我家是黑店吗?”老板瞪大眼睛。
“唔……难道有蒙汗药酒、人肉馒头的店居然不是黑店吗?”
老板摇头“我家店总也不是每天都是黑店的。”
武松与解差三人均绝倒。
“小人张青,这是我浑家孙二娘。妇道人家不懂事,错待了英雄,小人给英雄赔罪了。”
“不敢!”武松一拱手。
于是另取了普通肉馒头来,武松谅他不敢再起什么花样,吃了几个,便说要歇息。
解差甲担心的道“这里……住得吗?”
武松艺高人胆大,不屑的道“自然住得。那母夜叉腿已经断了,走路都成问题,自然不怕;那个张青虽然看上去是个练家子,但其实根基很差,也不必担心。”
解差乙仍是有些不放心“武都头,我兄弟二人就全靠您了。”
武松挥挥手,“晚上你们就安心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