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李君杨原本还在李家四房时,就不怎么喜欢前头几个堂兄堂姐,唯一关系比较好的,可能就是李家大郎李君松。虽说李君松的亲爹李正国并非李老四跟李小冯氏最喜欢的儿子,可架不住李君松是李家四房孙辈里头头一个孩子,又是个带把儿的金孙,总归跟其他几个孙子孙女不太一样。
可要说李家四房七个孙子孙女里头,哪个最受李老四跟李小冯氏的喜欢,还得当属能说会道的二儿子李正泰家的三郎李君柏。李君柏继承了自家老子嘴甜的优点,又因为路过的游方相士给批过命,生辰八字最旺李小冯氏。于是,向来最信这些的李小冯氏,打从李君柏出生没多久,便将这个宝贝疙瘩养在了身边。平日里但凡有点儿什么好东西,一准会有这个宝贝疙瘩一份。这待遇,可比长孙李君松高了不晓得多少倍。为此,李钱氏在私底下没少抱怨,小动作更是不少。可再闹腾,依旧改变不了三郎在李家四房,尤其是在掌管着日常家用的李小冯氏心目中的地位。
当年,李家屯的诸位族老跟新上任没多久的里正李正书想为李家二房李平河挑选一位嗣孙,李小冯氏听说了过继这事后,想都没想便甚是主动地将三郎给推了出来。李小冯氏惦记上李家二房那一支那点丰厚家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三郎,自然是因为在李小冯氏心目中,三郎这个宝贝金孙是最旺她的。将来崔老婆子翘辫子后,二房的一切都将归三郎一个人所有,她作为三郎的亲奶,自然也能占一份。
当然,这些都只是李小冯氏一厢情愿的想法,就冲着李家四房那门风,教出个自私自利的三郎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更何况三郎作为李正泰唯一的儿子,自然不可能过继给二房。于是过继人选从三郎变成了四郎。年仅两岁多的四郎甚至还被高兴过了头的李钱氏抱到了二房那边小住了好几天。
可是谁也没想到,没过几天,本就不是很情愿的崔老婆子将人给退了回来。之后又闹腾了好长一段时间,族老跟里正见崔老婆子死活不愿意,过继一事便不了了之没了后文。
四郎李君桐那会儿虽说年纪小尚未记事明理,可到底在二房那边尝到了甜头。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虽然说不出那么多道道来,哪里有好吃的,他们心里明白着呢。而一直被李小冯氏捧在手心里的三郎到底更年长些,更何况在李赵氏有意无意地洗脑下,早已懵懵懂懂地明白过继意味着什么。对于自己没能过继给二房,三郎李君柏是头一次嫉恨大伯家的四堂弟。见四郎最终也没能过继给二房,幸灾乐祸的同时,也在暗暗使力,努力想让崔老婆子改变心意。
这些年,别看李家二房跟四房之间,因为过继这事有了龃龉,不再往来。可私底下,不管是三郎李君柏也好,四郎李君桐也罢,连带着他们身后的亲爹娘,都在为能过继给二房当孙子而孜孜不倦地努力着。
结果,这么多年努力下来,最终却让四房地位最低,最不受李老四跟李小冯氏待见的小七柳一家拔得头筹。换做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不管是三郎还是四郎,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
李君杨在梧桐大街路口遇到三郎跟四郎并不是什么巧合,甚至他在白鹿书院参加入学试时闹起了肚子,都跟这俩人多少有点儿关系。
李君杨清楚的记着,自己一家在没离开李家四房时,过得是什么日子。旁的不说,但凡叔伯兄弟姐妹间有一丝温暖,他可爱的小妹妹也不会卖身到程府为奴十年,才一年多就被那个三姨娘给活活打死了。前几日九月初一那天,倘若不是眼前两位堂哥的亲娘,伙同那个李小冯氏,上他家来闹腾,他的娘亲也不会受不了刺激,选择投井自尽。即便救上来了又如何,娘亲的身体到底因为寒气侵体,落下了病根,甚至肚子里的小弟弟都有可能不保……
新仇旧恨!
“三堂哥,四堂哥。”李君杨抿了抿嘴,双手紧握成拳,强忍着心中的恨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打着招呼。
“三哥,你看。六郎到底是攀高枝了……这说话声音都比之前响亮了。”在四郎李君桐眼里,李君杨就是个抢走原本属于他的家产的大坏蛋。
从小就深受李小冯氏偏宠的三郎李君柏,比起四郎,三郎那性子更张扬些。其实不用四郎李君桐多挑拨,早在前几日九月初二那天,在南城门附近瞧见李君杨一家四口跟崔老婆子有说有笑时,李君柏便瞧着李君杨这个之前从未放在眼里,印象里可以任由自己揉捏的小堂弟很是碍眼了。
“人家现在改叫什么‘碾子’了。”三郎李君柏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嘲讽,“叫什么不好,竟然叫‘碾子’。”
(备注:年跟碾同音,碾子类似石磨上用来碾压稻谷的石头。石碾在李家屯虽说不多,也算常见之物。最主要因为是石头制成,所以低贱的很。)
李君杨目光闪烁了几下,原本还想跟李君柏辩白几句的他,突然想起李君苒这个新上任的小妹妹之前在他耳边唠叨过的那些话,深吸了口气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三堂哥,四堂哥,倘若没旁的事,我先走走一步。”
“你给我站住!”三郎李君柏见李君杨想走,赶忙上前一把抓住了李君杨的胳膊。
“放手!”李君杨实在不怎么愿意跟李家四房的人多接触,能心平气和地跟三郎四郎打招呼,已属不易。倘若再纠缠下去,李君杨真的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还能压抑住心底的怒火。他到底不是笨蛋,好端端地在书院里参加入学试,怎么就会突然肚子绞痛起来,要说里头没古怪,打死他都不信!
推搡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说话声:“住手!”
听到身后传来的这个声音,李君杨身形明显停顿了一下。
“三郎,四郎,赶紧给我住手!”李正安几步便来到了李君杨跟前,二话不说便先将李君柏与李君桐从李君杨身边拉开,“三郎四郎,你们这是做什么?”
“四,四叔……”三郎李君柏愣了一下,没想到原本没打算出现的四叔李正安不知为何竟然出现了。
“四叔。”四郎见到李正安很是高兴,扯开嗓门嚷嚷道,“四叔,你快点教训六郎!”
在四郎李君桐的印象里,他的这位四叔整日里“之乎者也”的,总能说出一大套的道理来,将人说得哑口无言,很是厉害。
“四郎,休得胡言!身为哥哥,怎可欺负弟弟?!”李正安很是顺手地用手上的纸扇轻轻敲了敲四郎李君桐的脑袋,稍稍停顿了一下后,继续开口说道,“虽说现在三哥一家另攀上高枝,过继给了更为富庶的二房一脉。可三哥毕竟是我李正安嫡亲的三哥,六郎也是你们嫡亲的弟弟。血浓于水,一家人怎可因为过继一事而疏远?而你们又怎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嗯?”
白鹿书院所在的梧桐大街原本就是临近主街道朱雀大街,加上这会儿书院入学试刚刚结束没多久,正是人来人往人最多的时候。方才,李君杨与三郎四郎的拉扯,已经让好些过路之人停下了脚步。这会儿又因为李正安这一番情绪激昂的说辞驻足更多的人。
平民百姓好凑热闹,这一点通病其实在天启朝也差不多。听完李正安如此说,适当脑补后,一个个看向李君杨的目光便不再那么友善了。天启朝打从开国建朝时,便以“仁孝”治理天下,讲究“三纲五常”。倘若正如李正安所言的那般,他的这位嫡亲三哥一家为了所谓的富贵,舍弃贫穷的亲生爹娘,那便是大大的不孝。对于不孝之人,如何惩罚,天启朝的法律有明文规定,轻则杖责,重则发配。最最主要的一点,倘若有功名,将剥夺功名,正准备走仕途之路的,也将取消资格。
所以,李正安的这一席话,真真是恶毒的可以。饶是不过年仅八岁的李君杨,也被他这一席无中生有的指责,涨红了小脸,完全是被气的。
“正安堂哥,如此大的帽子,就这么扣下来也不怕闪着自己的舌头!”正当李君杨想为自家爹爹辩白一番时,身后又传来一声甚是爽朗的笑声。李君杨回转过了身,定睛一看,原来开口说话之人竟然是七叔祖家的李正远,不由地喜上眉梢。李正远是七叔祖独子的遗腹子,今年不过刚满十三岁,说起来也就比李君杨大了五岁而已,辈分上却相差了一辈。
“小叔叔。”李君杨原本就跟这位七叔祖家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堂叔李正远关系不错。前几日闹腾了一番,他家顺利过继给了李家二房后,李君杨更是知道,从李家族谱上看,他亲爹现在跟李正远可是嫡亲的俩兄弟。这一声小叔叔,可谓名正言顺的很。
“乖哈,几天没见,阿年总算是胖了一圈了。”李正远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李君杨的脸颊,笑眯眯地开口道,“正安堂哥,看来真的许久没回李家屯了,竟然忘了自己嫡亲的三哥早已病逝多年,忘了小年的亲爹与我是嫡亲俩兄弟!更忘了若非二伯早逝,没有传宗的子嗣,我那大哥,小年的亲爹也不会过继给二伯当嗣子之事!”
李正远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见周边围观的路人一个个明白了过来,便乘机又添了把火。对付某些个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得先剥去那层光鲜的外皮才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