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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贤礼兄弟三人紧赶慢赶还是赶在入夜前,回了家里,一进屋便瞧见自家亲爹徐绍文正坐在堂屋编竹筐子。
寒冬腊月里,虽说是农闲时节,地里没什么可忙的,可架不住家里还有好些零碎之事可以打发时辰。徐家虽说贫寒了一些,两位舅舅,尤其排行老大的徐绍文可不是个闲得住的主。这不在等自家三个儿子回来的功夫,便将早早阴晒好的毛竹劈成竹条,然后编织成竹筐子。虽说现在时间尚早,可再过大半个月,一旦开了春,翻地沤肥育苗播种……需要忙碌的事儿就更多了。乘着这会儿农闲,该准备的东西,也得慢慢提前准备起来了。
“老大,你姑母她咋样了?没事吧?”徐家大舅舅见徐贤礼兄弟三个进门时,脸色并不好,甚至还将他们送过去的东西如数还了回来,这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别提了,爹,根本就没见着姑母。反倒是被姑母那个便宜婆婆给刺了一番。”徐贤用瘪了瘪嘴,将手里所拎的竹篮子放到了八仙桌上,“送去的东西,也没收。说,说是……消受不起。这些东西让留给祖母好好补身子,免得又被会害人性命的二婶给气晕过去。”
徐贤用抢在了自家大哥前面,将拜访李家二房的经过,尤其是李崔氏所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叙述给了自家老子徐绍文知道。
“那你姑爹就没再多说什么?”徐绍文除了想知道自家唯一的亲妹妹李徐氏现在如何外,还关心自家妹夫之前给他所说的那件事。
“说,是说了……”
……
“什么?!‘就此作罢,只当没提过那事’?”几乎就在同时,徐家小院西厢房里,徐家二舅舅徐绍武拔高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方才从自家长子那儿听到的消息,“老大,你,你姑爹当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徐贤之硬着头皮点头应道。
“看吧看吧。俺之前说什么来着……”在一旁的徐四妮一边检查着自家儿子带回来的东西,一边酸溜溜地说道。谁曾想这话还未说完,便让徐贤之给打断了话茬。
“娘,姑母她现在毕竟卧床不起。姑母为何会这般……”
“怎么着?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畜生,若不是你姑母昨儿来家里头,你二弟怎会摔断了腿?”
“夫子曾教导儿子‘子不言母过’,但儿子始终觉得……”
“觉着啥?老娘就是故意的,咋的啦?你还想给你姑母叫屈,找老娘算账不成?你给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忘记是谁把你生下来,把你养大的?”徐四妮气恼得直接抓起手边的笤帚,对着徐贤之,连打了好几下。
徐贤之不躲也不闪,只是觉着心寒如冰。他从不知道,生他养他的亲娘竟然会如此不讲道理,更不知道自家亲爹,竟然也会这般懦弱无情。难怪,白天去姑母家时,李家老太太态度恶劣不说,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姑爹也阴沉着脸。
这一刻,徐贤之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家小表弟李君杨说的那番话,转述给家里人知道。想来即便他不说,回头自家爹娘也能从大伯大伯娘那儿知道这事的吧。
“爹,娘。来时,年表弟跟儿子说,柳儿表妹所拜的那位师父,曾是宫里头告老还乡的老御医。想要二弟那摔断的腿完全康复,问题并不大。”
“你说啥?!”徐贤之的这番话,传入徐四妮耳朵里无疑是犹如晴天霹雳,“天杀的,有办法治好和子的腿,竟然还藏着掖着。俺就知道……”
……
“姑爹说,等开了春后,会在福庵村附近买十亩上等良田,不收租金免费赁租给徐家,两家人每家五亩地。算是女儿女婿的孝敬,颐养祖母所用,直到祖母百年之后。”东厢房里堂屋,徐贤礼轻声转述完了包子爹所交代的意思。
在天启朝种地,当然是要交税的,而且这田税还不低:十抽三。也就是说,每百斤完全晒干的稻谷里头,三十斤是要上交给官家的,像上等良田每亩至少要交一石半(一石约48公斤)。当然,若是田契落在有功名的男丁头上,可以减免。秀才减免一成,举人减免二成,进士免税。这是官税。若是佃了富户乡绅的田地,每年还要支付给这些富户乡绅一笔租金。租金一般根据所佃田地肥沃度,最低则半成,最高两成。
这一次,买十亩上好良田,免费佃给徐家两位舅舅的点子,自然不可能是包子爹想出来的。按着上等良田亩产四百斤粗算,扣完税五亩地好歹也能留下上千斤稻谷。也算是大贴补了。当然,这种填补,实际上也有条件的。首先得赶上风调雨顺,大丰收才有那么高的产量。其次,便是徐老太长命百岁。
徐老太的身子骨这次回徐家时,李君苒乘着没人留意,早不着痕迹地望闻问切过了。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风烛残年。底子早被掏空,不过是苟延残喘活一天是一天罢了。这一次,若不是是非不分,如此偏袒,让李君苒调养段时间,不说长命百岁,再活个二十年根本不成问题。
本就对徐家没多少感情的李君苒见徐老太在手心手背问题上,如此内外有别。自然不能怪她差别待遇啦。所以,徐家两位舅舅所能白占的这个便宜,其实也有限的很。别忘了,景顺四十七年什么年景,还真不好说。
从李家回来这一路,徐贤礼兄弟三人,这心里都好似压了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难受得紧。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徐贤礼虽说当时并不在家,可事后从自家小弟徐贤为那里知道这事后,到底心存内疚。可再怎么内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谁曾想这一次,又是这样……
“爹,您看这地我们是不是……”
“种!为啥不种?!”徐刘氏沉默了许久,直接拍板道,“既然是你姑爹姑母的好意,咱也别推脱了。”
“娘,这怕是不妥吧。”
“反正家里也要佃地不是,佃谁的不是佃呐。若他姑爹真能佃五亩上好的良田给我们,我们就好好种。只是他爹啊,这该交的田税啥的,还得交。也不好真让他姑爹跟姑母吃亏不是。”
“娘,这能行嘛?姑爹不是说这租金是孝敬阿奶。”
“老太太能吃得了多少粮食?这是你姑爹跟姑母打着孝敬老太太的旗子,贴补娘家兄弟咧。”
“姑母家根本就不差那点东西……”徐贤为嘟囔了一句。
“孩儿明白娘的意思了。三弟,姑母的心意是心意,但交不交是我们的本分。做人不能因小利而忘大义。”徐贤礼一下子明白了徐刘氏的意思。
“是这么个理儿。回头若是你们姑爹姑母当真不肯收,就先存着。这点子恩情怎么都得记在心里头。”徐家大舅舅长叹了口气,要说心里的感慨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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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大哥跟二哥……”李徐氏静卧在床上,听着自家闺女李君苒转述徐家两位舅舅的态度。
卖田免费佃给徐家两位舅舅的点子,是李君苒兄妹俩合计出来的馊点子。目的除了贴补徐家外,关键还是想看徐家人什么态度。之前,害李徐氏差点小产,徐家人的态度让人不甚满意,那么这一次,基本也算是在意料中吧。同样的米,同一个爹娘所生的俩兄弟,竟然会出现两种态度。娶妻当娶贤,一点儿都没说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