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苦短,佳人此言,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听罢点酥娘相问,三人心中皆有所动,毕竟面对此等美人的伺候要求,世间又有几人能拒绝。
马敦再度擦擦嘴,诧异道:“此言当真?何愿皆可?”说罢,他看一眼屏风后,那里是点酥娘真正的香闺。
点酥娘猜到其想,道:“鸾凤居内,三位公子耗万金,小女子又怎敢不倾心伺候。此刻居于湖畔小楼,三位公子若有所需,小女子自当满足。只是,小女子虽居烟花之地,但素来卖艺不卖身,此等公子当知。若公子有何非份念想,纵有千万金,恕难从君命。”
纵有千万金,恕难从君命。
此言说得斩钉截铁,让三人感受到眼前的女子对自身名节的看重。
哪怕沦落风尘,也不愿随波逐流。
三人收敛心神,压抑了心中歪念,而马敦更是歉道:“姑娘切勿见怪,我等不是什么才子,自然配不上佳人。今日得见,已是缘厚福深。若能再得一愿,当是此生有幸。”
既然不谈云雨事,点酥娘也稍放下心,笑道:“那不知三位公子有何愿,小女子定当竭力满足。”
三人相视对望,一时间竟想不出何愿。这价值千金的一愿,需当好好思量。
沉默良久,马敦忽而大笑一声,道:“那就我先说吧。承蒙姑娘此诺,我倒有一个愿望,望姑娘垂青。”
点酥娘道:“敢问何愿?”
马敦道:“姑娘芳名,无论是朝野庙堂,或是江湖市井,皆是人尽皆知。我常与弟兄相谈,言及也是爱慕已久。只是,我曾夸下海口,不求姑娘芳泽如何,只求姑娘喂酒一口,便已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点酥娘道:“喂酒一口,此言当真?”
马敦诚道:“确是平生愿。”
点酥娘笑道:“此有何难。”
言罢,点酥娘下了塌,双膝屈地,以跪姿行于马敦身旁。其放琉璃酒杯于桌前,倒上一杯秋意浓酒,继而玉手皓腕轻举,送至马敦双唇之前。
酒满八分,以敬良人。
点酥娘柔声道:“公子,请酒。”
良辰好景,佳人美酒,莫过于此。
马敦大笑一声,持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人迷醉。一时之间,马敦竟脸生红晕,露出羞涩之状。
回味唇间美酒良久,马敦方感慨道:“此杯酒,当是我喝过最美之酒,当毕生不忘。如此一来,我也可以在弟兄面前,炫耀一番了。”说罢,马敦忙站起,向点酥娘作揖道谢。
点酥娘站起还礼,归于榻上,笑道:“公子此愿,不过小事一桩,若有机缘,小女子定当再敬公子。不知其余两位公子,心有何愿?”
凌浪涯和胡虚对视一眼,无奈一笑,作为两名雏儿,一时之间确实不知如何回答。
点酥娘也不着急,聊至此刻,她已猜测出三人并非浪荡子弟,只是不知是哪家富家公子,头一回出来寻欢作乐罢了。
胡虚素来自诩颇有智谋,此时也是毫无想法,四处张望觅得一丝灵感。当他看到墙上一物,忽而有了想法。
胡虚道:“姑娘既然闻此,在下倒也有一愿。”
点酥娘好奇道:“敢问何愿?”
胡虚道:“在下见墙上有一琵琶,姑娘可会弹奏琵琶?”
点酥娘道:“像我等风尘女子,倘若不会一些乐器舞曲,恐怕难以讨得公子欢心。”
胡虚道:“既然如此,在下之愿,便是请姑娘弹一曲,唱一词。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点酥娘笑道:“此亦不难矣。公子稍等片刻。”
点酥娘复下榻,取下那紫檀五弦琵琶,跪坐于其榻后屏风前,竖置琵琶于身前。
点酥娘低头看琵琶,轻抚其弦,似乎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方道:“久不曾弹此琵琶,若有不雅之处,公子见谅。”
正当点酥娘方拨弦弄弦之时,胡虚阻止道:“姑娘稍慢。”
眼看点酥娘露出疑惑表情,胡虚解释道:“素闻烟花之地,乃是风流才子聚居场所,其间诗词无数,传唱甚广。想来姑娘也会此等词曲,但在下不想听世人所爱之烟花词,只想听姑娘心中偏爱之词。不知可否?”
点酥娘嫣然一笑,道:“小女子所爱,恐不得公子之喜。但公子有命,自当遵从。”
言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沉思片刻,点酥娘回忆前尘往事,若有所感,便拨弦而起,凄婉而歌,其唱道: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曲弹奏罢,琵琶余音袅;一口词曲言,宾客俱伤感,佳人泪朦胧。
鸾凤居内,湖边小楼,琵琶声停,宾客无言。良久,胡虚拍掌感慨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姑娘此曲,可谓是曲绝词美,让人闻之动神,听之落泪。哪怕是我等不懂风月之人,也似乎若有所感。”
点酥娘怀抱琵琶,柔声谢道:“公子谬赞矣。小女子不才,让公子见笑了。”
凌浪涯看着那泪眼朦胧的倾城女子,虽然自己未曾经过感情之事,但见其一曲一词,让人不禁潸然泪下。他只觉此曲的曲调优美,凄切婉转,绕梁不绝。而更让人动容的,是这首词声情哀怨,写尽委婉凄侧的离情,可谓尽情尽致,读之令人於悒。
倘若心中无故事,倘若心中无哀情,又怎会蓦然落泪。
凌浪涯问道:“敢问姑娘,此词名为何?出自何人之手?”
一灯如豆,映照着她的倾城容颜。点酥娘悠悠道:“此词名为《雨霖铃》,不过出自一名落魄才子之手。”
胡虚诧异道:“莫不是人称“奉旨填词”的白衣卿相柳远?”
点酥娘神色忽变,急促问道:“莫非公子认识此人,知道此人身在何方?”
胡虚摇头道:“听闻其名久矣,却未曾有缘相见。”
点酥娘感到一阵失落,呢喃道:“想来也是。此等才子词人,可遇不可求。”说罢,她似乎自知失态,又忙歉道:“小女子为此词所感,失态了,望公子见谅。”
当下,她抬首目视那居中少年,温柔问道:“不知这位少年公子,又有何愿?”
凌浪涯道:“在下想听一个故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