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胡不说·《过客传·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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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居内,风花雪月正浓时;偏僻小巷,灯火阑珊无人踪。
兵家少主白离刃痴等半夜,终究无奈自嘲一声,正要转身离开。
毕竟只是曾擦肩,又何谈再度相见。
当是时,身后脚步声响起,白离刃心有所感回头。
只见一名少女,提着一盏小灯笼,蓦然从转角处出现,站在他的身后。
那名少女眼角上,有一颗嫣红泪痣。
正是,当日曾擦肩而过之人。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白离刃看着那名少女,莲步轻移,一时呆了。
这个战场上凶名赫赫的兵家少主,这个常年在军旅途中,终日与粗鲁大汉为伍的少将军,这个从未真正感受过女色的青年汉子,一时间连双手都不知如何摆放。
管他的凶名赫赫,管他的刀剑无情,管他的战功累累,此时的白离刃,却像一个刚出道的雏儿,浑然没有那大将之风,修行之志。
女子就是穿肠毒药,还是不要惹为妙。白离刃蓦然又想起这句话。
那名少女,正是鸾凤居点酥娘的贴身侍女,也是和墨家农夫莫大胆和糟乞丐相熟之人。
只是,侍女看到白离刃的出现,也是愣了一下,仿佛颇感意外。
小巷之中,两人对视,沉默无言。
良久之后,还是少女见惯了此等风月,当先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此?”
白离刃浑然没有在古庙时的冰冷无情,反倒是有了一丝不明所以的暗羞,道:“我随便走走,就恰好来到了这里。”
少女淡淡地“哦”了一声,仿佛自语道:“我还以为,你又要来一场英雄救美的把戏。”
白离刃想起前几天他在震慑几个登徒浪子之后,那名少女所说的话,心神稍微放松下来,没有那么紧张,连忙摆手道:“确实没有。那日只是恰好看到,所以就出手罢了。惊扰了姑娘,实在抱歉。”
少女掩嘴轻笑,心中蓦然一动,道:“你叫白离刃?你不是赵宋之人吧?”
此时的白离刃,已然失去了大将风范,只是一个初次遇见心动女子的青年,听不出其中意味,点头道:“我是嬴秦之人,来都城是参加凤梧祭典的。”
少女又淡淡地“哦”了一声,道:“凤梧祭典,我也听说过。不过还没看过,听说已经结束了。”
白离刃以为她不过是鸾凤居的一名风尘女子,也察觉不出她体内有任何修行气息,以为她也不过是平凡人一个,知道就算把暗祭之事告诉她,也没有用处,便道:“对,是结束了。不过,我是去参加另外一场。”
“另外一场?”
“对。只是这个少人知晓,想来姑娘未曾听闻。”
“会危险吗?”
“嗯。挺危险的,听说很多人都会死在路上。”
“那你会死吗?”少女担忧问道。
“姑娘放心,能让我白离刃以死而告终之人,想来还没有出世。”白离刃大笑一声道。
“那你为何要去呢?”
“我想试一下,自己在同辈之中能走多远,也想问问天下有谁是敌手。”白离刃说得豪迈万千。
“原来如此,也是在都城吗?”少女恍然大悟,淡淡问道。
“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距此该有万里之遥。”
“所以,你要走了吗?”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要出发了。”
一问一答,忽而沉默。
少女最后“哦”了一声,道:“那你,路上小心,平安归来。”
言罢,少女就提着灯笼,臻首微点,就要离开此地。
看着她向自己走来,白离刃蓦然想起当年深入西戎一族的情景。
两人再度擦肩而过,灯笼照亮了衣衫。
白离刃终于忍不住心中情绪,猛然转身,忐忑问道:“上次询问姑娘芳名,姑娘未曾告知,不知这回可否告知?”
少女愣了一下,脚步停顿下来,沉默片刻,轻轻转身,嫣然一笑,道:“我叫烟幽。”
“烟幽。”白离刃低声呢喃着。
少女嫣然一笑,道:“赵宋有个诗人,曾经言道,‘淡烟流水画屏幽’,便是此意。”
白离刃惯于沙场征战,对于诗文一道本就不擅长,听得此言,也以为不过是如明祭上的诗文一样,感觉不出任何味道,只是莫名地觉得此名字好听,点头笑道:“在下会记得的。”
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脖子上那一条红色的血线疤痕,微咬红唇,施了一个万福,柔声道:“公子此行前往,不知何时再归,小女子祝公子得偿所愿。”
白离刃看着眼前女子的娇弱,心中柔情掩盖不住,抱拳道:“待得在下归来,当再来寻姑娘,远离这烟花之地,看一看那世间繁华。”
英雄也有柔情时,只是未曾得人知。
少女嫣然一笑,心有所往,低声呢喃道:“嬴秦么?我也想去看看呢。”
只是,少女最终没有答复,是否愿意。
她提着灯笼,转角离去,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白离刃怔在当场,只见小巷四周无人,唯有影子如巷长。
他蓦然抬头看天,只见夜空圆月高悬,看着人间。
白离刃自语道:“师父,你说的话,我忽然有点明白了。”
白离刃踏着夜色,与少女相背而行,离开这个邂逅之地。
灯火依旧阑珊,佳人已然告辞。
只是,白离刃并没有听到少女转角之后,低声的言语。
那一刻,少女轻轻摇头,露出狡黠的笑容,暗自道:“原来这兵家少主,竟是一个痴呆子。不过,想来也是我墨家的演技,太过出色了吧。”
想到此处,少女浑然没有方才的娇羞,而是露出了巾帼不让须眉之色,更胜灼剑门水月仙几分。
少女提着灯笼,绕过了鸾凤居的围墙,重新返回了那座湖畔小楼。
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是因为今夜心有所感,才蓦然瞒着所有人,要到这条小巷走一走。
甚至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来此。
原来,是他在此。
既然相见,那么以后还会相见的吧。
可是两人从来没想过,当他们再一次相见的时候,会是那样让人绝望的场景。
正当鸾凤居住外,小巷之中风月正浓时,那与之齐名的樊楼之内,也有着别样的景致。
没有人想要离开,可是终究要离开。
那个女子泪眼朦胧,低声地问道:“你能不能,不要走?”
那个青年轻轻摇头,肯定地回道:“我得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