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阳长公主屋里的这番争论过后,或许芙蕖与夏越朗二人都觉得那一日自己有过错,忍不住对对方心生愧疚,之后两兄妹之间的感情,竟然比往日还要好。
夏越朗似乎是将晋阳长公主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这么活泼好动的一个人,自那一日至国丧过后,在长公主府中憋了那么久,竟然也没往外跑,成日里乖乖的在自己院子里看兵书练武,倒是将往日里文景晖教他的那些东西都给拾了起来。
夏越朗这般,虽然芙蕖也不盼望着夏越朗这个当哥哥能有多大的出息,可心里却是十分满足了。她怕夏越朗用功累了身体,亲自盯着小厨房日日做了温补之物送到夏越朗的院子里,更是抽了空,亲自做了不少袜子荷包之物送给夏越朗。
芙蕖虽然自小也学过一些针线,可毕竟是贵女,光是长公主放在她屋里伺候针线的丫鬟,就不下一双手掌的手指数,所以自己动针动线的日子真不多,做出来的东西也当不得好,可毕竟是芙蕖的一片心意,夏越朗倒是半点都不嫌弃,拿到手便赶紧穿戴起来,一副喜滋滋的模样让芙蕖都觉得自己的这些练手之物有些寒碜。
她想了想对着夏越朗轻声道:“兄长,等你的生辰到了,我亲自给你缝制一套衣物可好。”
“自然是好的。”
夏越朗闻言立刻笑嘻嘻的点头应了,又是语带关切道:“不过,这缝制衣物甚是伤身伤神,妹妹也莫勉强了。”
“嗯。”
芙蕖笑着点头应了。
她倒也没告诉夏越朗,其实她这一回打算送给晋阳长公主的生辰之礼,其实就是一套衣物。
当然,芙蕖故意先隐瞒不说,倒也不是别的原因,只是怕自己做不出,让夏越朗和晋阳长公主白白期待了。不过她捡起针线准备生辰之礼这事儿,早有预谋,也准备了不少的时日。便是资质愚钝者,只怕也能做出点什么来,更何况芙蕖自身也算聪慧,大件的衣物做不得,她便打算给晋阳长公主做了一件日常寝居之时穿的常服。
也幸得最近宫中封赐、迁宫的旨意一道道下来,正是忙的不可开交之时,自然连文太后,也根本顾不得来传唤芙蕖进宫,这也给芙蕖省下了不少的时间做这个活儿。
晋阳长公主府的赐封之意也下来了,晋阳长公主晋升为晋阳大长公主,封地不变、府邸不迁,随着圣旨下来的,也只是一些常规的赏赐之物,既不慢待,但也没有什么特殊。这道旨意因此也并未给新晋的晋阳大长公主府里带来什么不同。
而晋阳大长公主,面对这道旨意,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让管事例循将圣旨收起、将赏赐之物收进库房之中,便没有再说其它。
圣旨下来不久后,晋阳大长公主的生辰也到了,芙蕖赶在生辰到来之际,终于将生辰之礼做好了。
一针一线,做的十分用心,每一处线头都小心的藏进了一副内衬中,而衣服上也简单的绣了一些暗纹刺绣。
晋阳大长公主看到芙蕖送上的这一份生辰之礼时,脸上露出的惊喜自是不必多言,也几乎是一扫多日以来的阴霾。她喜获至宝一般再三抚摸了这件常服,简直爱不释手,几乎是将这件常服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后,她又是让清语伺候着换下身上因着生辰而穿上的一件瞧着较为隆重又十分精致的礼服。
芙蕖瞧着自己母亲这般,心里虽然也高兴,却还是连忙开口阻止了:“娘,我手艺不好,只能给您做一件常服,今日是您的生辰,穿这个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瞧着就是极好的。”
晋阳大长公主显然不以为然,只对着芙蕖笑道,“反正今日就咱们娘三在家里过生辰,又不大办,穿什么都没有关系。更何况,便是办了宴会,我这是将自己女儿的一片孝心穿在身上,外人瞧了也只会羡慕。”
晋阳大长公主说着,倒是动作十分利落的换上了这件衣服,自己站在了穿衣镜前边眉眼舒展的端详着。
夏越朗瞧着她这般自是也与芙蕖一样十分高兴,他笑着打趣道:“我还以为自己今日给娘您备下的礼物一定能博得头著。谁知道妹妹的比我好多了!”
“哥……”
芙蕖语气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撒娇着。
而晋阳大长公主看着两兄妹,反倒是笑着连连开口道:“都好都好,娘都喜欢,你们都孝顺,娘知道你们都用了心思了。”
夏越朗的礼物虽然比不得芙蕖是亲手一针一线缝制制作的,不过他送出的这套翡翠头饰,是他亲自选了工匠们呈上的图案,并且花了多日修改后才命工匠锻造,其名贵与精致程度,自然不是芙蕖这一件普通的寝衣可以相比。可荣盛到了晋阳大长公主这个地位,名贵和精致,对她而言自然早已经变成了普通。
不过,这会儿在晋阳大长公主眼里,不论是夏越朗的礼物,还是芙蕖的礼物,其实都是一样的,毕竟这都是她的孩子费尽心思送给她的。
她看着两兄妹,脸上笑着,眼里也满是欣慰。
虽然晋阳大长公主府里并不打算大办此次生辰宴会,而接连发生的变故,也让晋阳长公主在京中的地位与前途变得琢磨不透,可众人不念往日的交情,便是瞧着如今宫中未明确的态度,也不敢真给疏忽了。
从清晨起,礼物便由各府穿着体面衣着的管事们陆续送来,既然送礼之人是各府管事,自然不必晋阳大长公主主人家出面,接待那些送礼管事的,自也是府里的管事,这倒是让芙蕖他们闲了不少。
一个早上,芙蕖和夏越朗都窝在了晋阳大长公主的屋子里,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十分悠闲,但气氛其乐融融,却是这些时日以来,难得这般开心的时候。
临近午时十分,芙蕖和夏越朗二人倒是没有再继续逗留,虽然今日他们家并没有打算好好隆重举办此次生辰宴,可毕竟不是普普通通的生辰之日,便是不打算邀请客人,一些关系亲近的客人自然也会不请自来。
芙蕖和夏越朗这一上午随意坐躺,身上的衣物早已不如清晨来时的规整,自是打算回去换一身衣物,再稍作收拾了再过来。晋阳大长公主自然也是如此。
芙蕖和夏越朗离开屋子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余兴的笑容,夏越朗还笑着亲昵的摸了摸芙蕖的脑袋,眼里满是疼爱,二人边说边走,自是没有专注的在走路,直到走出门口好一段距离,方才注意到已经站在了他们眼前的刘恒。
芙蕖脸上的笑容淡了,慢慢收敛了起来,而夏越朗直接换上了怒容,他拳头紧握,朝着刘恒走了几步,直接走到了刘恒跟前,一把拎住了对方的衣领,语气凌厉:“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夏越朗一边一手拉扯着刘恒的领子,一边伸手指着离开晋阳长公主院子的那条路,仿佛刘恒若是不答应,他便要将人扔出去一般。
芙蕖没料到夏越朗会这般激烈的反应,等到她反应过来,见到如此情景,心中忍不住焦急,连忙拉住夏越朗的手臂阻止:“兄长,你别这样!”
“芙蕖,你莫管,今天我不好好收拾这个东西,我便咽不下这口气。”
夏越朗被芙蕖抓住了手,倒是不敢用力,唯恐伤到芙蕖,但是他眼里透露出的怒火,却显然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兄长,你别这样……”
芙蕖急的红了眼眶,知晓夏越朗与刘恒向来便是不对路,这个时候她想要劝住夏越朗并非易事,而偏偏她之前刚刚与夏越朗和好,这个时候她也不愿意为了维护刘恒而破坏他们兄妹的关系。她只好将目光看向了刘恒,催促道:“你还不赶紧离开,非得等兄长教训了你才肯走吗?”
芙蕖语气并不好,只是声音里透露出的急迫,显示了如今她心中的担忧。
刘恒虽然被夏越朗抓住衣领,样子十分狼狈,可是他面上却仍然十分沉着,温润的眉眼之间,神色半分不改。听到芙蕖的话语,他冲着芙蕖温和一笑,只是轻声抚慰:“郡主不必担心,我今天给公主送完礼物便走。”
“谁担心你,你有什么资格和芙蕖说话。”
未料到,刘恒这一句话说出口,却仿佛是捅了什么大篓子似得,夏越朗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狰狞的神色,他攥着刘恒领子的手,也越发用劲,若非芙蕖还抓着他的另一只手,只怕他早就上手狠狠的教训了刘恒一番了。
夏越朗行动受阻,自然是憋屈不已,可他还是忍了怒火,冲芙蕖严肃开口道:“芙蕖,你走开,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兄长……”
芙蕖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放手,她急的几乎是要哭了出来,干脆直接上手去分开二人。而在这个时候,身后原本被关起的房门突然打开,晋阳大长公主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目光清冷的看过眼前这幅场景,最后落在了刘恒身上。
刘恒的目光也温和的看着晋阳大长公主,脸上淡淡的微笑着,只是这如同暖阳一般的笑容,却并没有融化晋阳大长公主脸上的冰霜。她淡淡的收回了目光,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声音不轻不重开口道:“越朗、芙蕖,你们二人回去。”
“是……”
“娘!”
芙蕖轻声应了,而夏越朗显然是不服气,忍不住叫了晋阳大长公主一声。
晋阳大长公主并没有废话,仍然开口吩咐了二字:“回去。”
夏越朗眼眶泛红,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梗着脖子看着晋阳大长公主,直到芙蕖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之时,他方才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是……”
不过,显然这会儿他的心情十分不好,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直接一脚踢倒了放在道路一边的一个盆栽,“哐当”一声,也是重重的响在众人的心头上。
芙蕖看着夏越朗离去的身影,目光最后只是沉默的看了一眼晋阳大长公主与刘恒,也没有说什么,飞快的行了一礼,便小跑着去追夏越朗了。
等到芙蕖和夏越朗二人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晋阳大长公主这才转身看向了刘恒,冷笑道:“你来做什么?”
“公主……”
刘恒笑着从手中拿出了一个木盒子,那个盒子,并非什么名贵的木材制成,上边雕刻的花纹也有几分笨拙与粗糙,而刘恒拿着它的那双原本该是用来写字弹琴的手,却是带了不少细微的伤痕。
晋阳大长公主看了,脸上的冷笑更甚。
而刘恒的动作却并没有因为晋阳大长公主的这抹冷笑而停下来,他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伸手将那个盒子打开。
盒子里,装了一个小小的泥人。
而晋阳大长公主原本带着讽刺的目光在看到这个泥人的时候,顿了顿,眼皮子也跟着颤抖了一下,可是她很快便恢复了方才的神色,依然冷笑看着刘恒,开口说了一句:“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芙蕖追着夏越朗出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加之夏越朗一个习武的男人,步子本来就大,不过一会儿,便已经不见人影了。
芙蕖倒是不怕夏越朗回去生闷气,她就怕今日这个时候,夏越朗一生气,就出府去。
想了想,她在眼前分岔路之间,选择了通往大门口的路。
她没走过几步,倒是没有见到夏越朗,反倒是碰见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文景晖与杨铭,二人停驻在路边,面对面站着,仿佛是在说些什么。但不等着芙蕖走近,二人便听见了动静,停下交谈,目光都看向了迎面走来的芙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