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昕薇一言惊住了两人,到底还是洛一鸣先回过神来。
他用力拽起了甄云嵘,顺手撤除结界:“走,咱们去看个究……”
语未尽,声先断。
背景是季罗山诸峰,往日不曾觉得,此刻倒像是远山磅礴的背景般迷惘不清,配合着说不清是白色还是灰色的厚实云朵,层层叠叠又远又近。
就连是近处的那个人,也感觉特别的远。
她穿着一身水蓝色亲传弟子服,俏生生地又恰巧的立在了结界的边上,仿佛是突然察觉了这边的动静一般,略微偏过头,略带惊讶的看着他们。
……惊讶什么?被吓到的人明明是他们好嘛?
本以为已经没了的师妹,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自个儿眼前,自有人是又惊又喜,有人是整个儿的不知所措,也有人,早就没了魂,只紧紧的,一眼都不错的盯着她瞧。
时光为张白菓退去了面上那份显眼的稚嫩,瞧着总算像个大人了。
她看起来和从前有些不同,凤眼明媚,皮肤白皙更胜往日。一头总是有些枯黄的青丝这会却细密如墨染,道髻许是太着急了,像是束发时漏了好些调皮的发丝儿在外头,偏又为她添了些许俏皮。
那一身水蓝色亲传弟子服比无为峰的内门弟子服更适合她。
她满目流彩,眼波流转却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甄云嵘只是呆呆的,直勾勾的看着她,连怀里还抱着个孩子都忘了。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与他。
一瞬间的震惊之后,很快反应过来的洛一鸣夫妻两赶紧把自家女儿给救走……然后躲到一边看戏,出戏很快的张昕薇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男人,也不心疼,只恍恍惚惚的问:“我没看错吧?那个真的是小师妹?”那个只能说是清秀,性格也有些孤僻的小师妹?
虽然张白菓没有觉得自己多么孤僻冷漠,但事实上,大家一直一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比起谷暨丞来,她还是略逊不如的。
性格或许真的只是天性,不论甄云嵘如何努力,他在弟子们的眼中依然是个很好说话的师兄,而不管张白菓两辈子的境遇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依旧是那个没心自私的她。
……不,她现在有心了。
看见他脸上挂着的泪痕,张白菓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烁,内心的吃惊更是无法对自己遮掩……即便是她在闭关后花了三十多年就成功筑基,都不曾让她这样惊讶过。
这辈子的甄云嵘也好,上辈子的他也罢,都不会是个软弱的人。或许他平时与人为善,待人和气,可这并不代表他会无条件的对任何东西妥协……
“甄师兄,你竟也会流马尿么……”她下意识的开口取笑他,语气却和从前略有些不同。
旁人听不出来,唯独甄云嵘立时便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更是从先前的冲击之中清醒了过来。
“……这件事以后再说,”一瞬间的尴尬之后,他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半,收的紧紧的。他倒是想把眼前的佳人揽入怀中,可问题是……电灯泡还在呢!而且还是复数!只好扯别的:“你……你何时出关的?见过师尊没有?”
“已经见过了。”她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这是脑子秀逗了还是怎么的?纵然她晋升筑基,有资格成为清音真人的亲传弟子了,可没有清源真人的同意,她怎敢私自换了衣裳?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很快收住:“我是来找你的。”
“那去我那里?”甄云嵘下意识的便道,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补充道:“你……你的洞府虽然修缮好了,只是自你闭关之后,已经十几年没住人了……”
张白菓并不介意他的一时鲁莽,因而点头道:“好。”
这气氛不知怎么竟是尴尬的厉害,甄云嵘一扭头,一不小心又扫到在一边充当木桩的一家三口……眼镜瞪的这么圆几个意思?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是闹哪样?
“师姐,师姐夫。”张白菓笑道:“回头我在与你们赔罪,我和甄师兄先走一步。”
她自然也不曾真正忽略掉他们,又不是缺心眼儿,着三个大活人在眼前杵着,小阿宝也是个能折腾的,早就在洛一鸣怀中扑腾着要下来。
张昕薇倒想跟去看戏来着,可是张白菓摆明了不欢迎的意思,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因此只好点点头,爽快的道:“早去早回,我可等着收拾你呢!来阿宝啊,跟你小师叔说再见!”
“哦,”小阿宝有些不情愿的看了过去,家里她更怕母亲。虽然不想走,还是乖乖的道:“小师叔拜拜~~”
张白菓黑线……她这个师姐还真是五十年如一日的不知道收敛!
“阿宝回头见!”
她弯了弯眉眼,好声好气的送走了这一家三口。
“现在,”她转过身,看着他灿然一笑,“该你了!”
……
随着张白菓的出关,季罗山上一度掀起过轩然大波。
作为第一个在百岁前筑基的三灵根资质的修士,她简直成了外门那些弟子眼中的偶像!就算是内门之中,也有不少人偷偷在大听她是如何修炼的……
甚至有不少人都怀疑清源真人这个与她同族的峰主给了她什么天材地宝!
若不是他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在侧,让这种流言不攻自破,说不准还真会有人疑心到他身上去!
若说天材地宝,张白菓还真实吃过的……她之前服下的朱果和龙血草,其实药力并未全部化尽,对她这次闭关多多少少有些影像。
但真正的事实是怎么回事,却是她自己都说不清的。
其实炼气修士想要修炼至练气大圆满,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可是筑基却不然,看着是一步之差,其实乃是天然之别。
炼气就像是用铁壶来装水,一点点的装起来,总有装满的时候,然而到那之后,想要装进更多的水就再也无法了。
除非……将铁壶变成铁桶。
而如何将铁壶变成铁桶,才是最大的难题。
许许多多的炼气修士终生都困在此处……这事说难却也并不是很难,只是需要一些机缘巧合的领悟罢了。
但旁人不知道,张白菓自己却很清楚,她练气大圆满至筑基,只花了一个月而已,顺利的就好像……她从前曾筑基过一样。
只有修为掉落后重修的修饰,才能这样轻松的突破炼气与筑基的障碍!
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相信甄云嵘的话了。
也许……她真的有过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前世”,只是,她不记得了而已。
她也不是傻得,故意拖满了五十年才出来。左右一般人看不出刚刚筑基和筑基了十来年有什么区别,她大可以都推到闭死关这件事的头上去。
此事事关重大,张白菓自然不会说出去,清源真人自然也是猜到必然有什么缘故,只是她不愿说,他也不会逼迫,甚至因为她是自个门下之人,还会为她百般费心遮掩。
不得不庆幸,张白菓在修士当中并不很出名,因此只要季罗山的修士们管好自己的嘴,日后她便是在外头行走也是不碍的。
与清源真人商议过之后,对外便俱是这样的说辞。至于为何玩了一个月出关……自然是为了“境界稳定”一些,而因此造成的某些误会,她也只能说抱歉。
倒是白赚了甄云嵘许多眼泪。
“我前世其实不了解女人,也不懂那些情情爱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盲目的去寻求温暖……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替代品。”
我前世,从未爱过你。
这句话,他没说,但她却听懂了。
听过他这五十年来“反省”的话,张白菓深深觉得,她似乎其实并没有挑剔他的理由。
是不是唯一并不是那么重要,她也从来没有在乎过。那时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动了心,却因为对于未来的恐惧而下意识的选择了回避。
可是筑基之后的十多年中,她无数次的回想,想得最多的,也是他。
成功筑基并没有令她遗忘,时间也不曾冲洗掉那她从来不曾觉得深刻的感情。
有些东西付出去了,又怎么能够再收回?
她不过是因为不安,因为身份上的不匹配和修为的差距,而不愿正视自己而已。
而如今,便是清源真人宣布为二人定下婚约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了。
三个月后,张白菓经过掌门与清源真人与同意,祭拜过天地之后,正式成为了已逝的清音的亲传弟子。又月余,与清源真人的六弟子甄云嵘正式定下婚约。
婚书经由玄音宗宣之于众,并将契书送往各自的家族保存备案,乃定道之缘,侣之份。
又二月,张白菓在师姐张昕薇的主持下,继承师尊清音一脉,并收其女为名下首徒。
其后,她将洞府移至曾经闭死关的无为峰后山之中,清源真人将此地辟为其修炼之所。
逾一百三十年后,张白菓结丹。
次年,与甄云嵘结为道侣。
(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