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初四一早,刘妍刚醒,人还没坐起来,瑶琴急匆匆地上前,直接就给刘妍跪了:“殿下!殿下您总算醒了!出大事了!黄家被围了,老夫人,黄老夫人病危!方才……黄大人……黄大人已经赶回去了……这是要出事啊!”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刘妍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来人啊!传本宫手谕,老夫人病情由公主府御医看诊,本宫亲自过问,任何人不得冒犯黄府!”
“传本宫口谕,着左军师将军亲自将黄叙……将黄叙押入成都府牢,着夏侯d兰主审黄叙杀妻案,地方官陪审!”
“去把老师和蒋师兄请来,对外宣布闭宫三日”
刘妍吩咐完一堆的事情之后穿戴整齐在书房见到了脸色凝重的徐庶。
心说昨晚才刚刚下定决心放弃追逐,今天一早就又要与你会面,这实在是件折磨人的事情。不过,有了上次求婚被拒后还要相见的经验,这次再见徐庶,刘妍已经能很好地控制情绪了。
与两人打过招呼之后,刘妍先对蒋琬说:“蒋师兄,眼下您肩上的担子最重,蜀国上下都在关注这次我被刺杀的事情,以后不知道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冒出来,你千万不要手软。”
蒋琬这两天恨不能闭门谢客什么人都不见,刘妍昏迷这三天本来是放年假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放假,他是等着盼着刘妍召见他。
“殿下,您,真的没事?这,这Z在学校z好好的庆典怎么就……”蒋琬心有余悸。
“我没事,此事过后,汉中百姓剩下的百姓全部送去夷州,按下等民处置,永世不得回归中原。”刘妍语气平静,蒋琬连连点头:“属下明白。”
“师兄,这次刺杀,汉中余孽只是表皮,根子上却是蜀魏对立,你死我活。曹贼那边高人多,之前那个司马懿,我下手还是轻了,应该公开把他挫骨扬灰。
我们这次的麻烦只怕是会连着来,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回头我让人送几支参到你府上,养足精神与他们周旋。”刘妍安抚蒋琬,蒋琬却手脚冰凉,刘妍“你死我活”四个字出口,他的心就沉到底了。这一关很难啊!
送走蒋琬,面对徐庶,刘妍垂下眼皮看桌面:“老师……”
“殿下请说。”
“这些年,老师辛苦了。”
刘妍是有感而发,徐庶听了只剩叹息。辛苦吗?真的很辛苦。收了你这徒弟之后,“心力交瘁”这四个字算是体会透彻了。
从来都是你在前面理直气壮地造事端,全然不顾后面帮你收拾烂摊子的人的心情,怎么,你也要给我几支参,让我补补吗?
“殿下无恙,属下心安。”
刘妍心里苦笑:老师和学生,上司和下属。你从来都分得很清楚。好吧,就这样吧。我的错,我改!
“请老师来,一是安您的心,二则,本宫心里总有担心,这事情只怕是没完没了,蜀地出事,别处也会出事。黄叙下狱,军中风起,荆州那边,你们说的那个荀彧……新扬州……老师觉得,如果数症并发,当何解?”
刘妍第一次在徐庶面前自称本宫,她是下决心彻底把路堵死了,从此以后君臣师徒,再无他念。
“……”等着刘妍说人参的徐庶没想到会听到这些,一时失语。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刚才蒋琬在的时候,她语气轻快,安抚的话一套套的,临走还送参,怎么到我这儿就只剩就事论事了?
殊不知刘妍就是因为“殿下无碍,属下心安”这几个字下的决心,别说参了,茶都不想给你喝。
“老师?”见徐庶无语,刘妍轻唤了一声:“您怎么看?”
“殿下只需做好最坏的打算,便知最好的准备是什么。”
“最坏的打算?黄忠是我军旗帜,他儿子出事,这旗帜会倒。新扬州那边,荀彧出谋,我军惨败,孙氏余孽趁机作乱,江东不附……还有什么?”
“……这些都是远的,还有近的……”
“我已宣布闭宫三日,近的那些,或许会来得更快些。”
“所以……这一切……都是算计?”
“……”刘妍抬头,望向老师,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双眉紧蹙。
“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我的人生已经过半,许多事,不得不抓紧时间,请老师原谅。”
她果然承认了,徐庶好比被敲了一记闷棍。
天知道听见她遭遇刺杀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
天知道看见黄叙背着她走近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
天知道接过她的身体,发现黑色披帛被染成绛色时自己是什么心情。然而,这一切只是一场算计。
是啊!这的确是她会做得出的事情。她早就说过,如果一定会有牺牲,她只想少死几个,但是敌人,必须死无葬身之地。
已经过了三天,那些在大殿上刺杀她的人,无一活口,这些人哪里来的,谁派来的,怎么进来的,我方一无所知。
倒是黄叙杀妻成了头版头条,张家人,尤其是张氏的母家,把黄府给围了,就在黄家的大门口办丧事,黄叙本人却不言不语地被张氏的父亲和爷爷“押”在公主府门口。
如果这真的是算计好的,那么,被算计的一方,究竟是谁?
现在她说还要闭宫三天,又说黄叙下狱,这三天的时间,她就不怕那些人给黄叙定罪要他尝命吗?就算不要他尝命,借他的手把他爹拉下马……
不对,徐庶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立刻就发现刘妍的目标是谁。
可是,张松是领她入川的人,这个时候动他的家人,难道不是过河拆桥?
徐庶的念头纷乱,最后停留在过河拆桥这四个字上:“黄叙杀妻,也是算计?”
“原本应该是本宫自己动手杀,不知他为什么……想来是庞师兄太过担心的缘故。可惜,连累了他的家人,老爷子若是因此气出什么好歹,又是我的罪孽。”
“你,你自己动手杀……那么这个人……”
“老师,这件事原是与您无涉,并不想让您知道。但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之后还需经过您的手,所以今天,本宫就把真相告诉您。”
刘妍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五日后,请老师亲自带人将张肃一家全部逮捕,如有反抗,无论大小,杀无赦!顺便也把他的家抄了。”
徐庶应诺:“属下遵命。”
“黄叙的那个妻子,原是吴懿的嫡孙,也是五斗米教的道士,法号清净。”
“……”又是一记闷棍,徐庶已经云里雾里。
“这就是全部真相了,时间紧迫,请老师早做安排。”刘妍举起茶碗。
徐庶立刻起身:“属下告退。”
还没等他出门,刘妍叫住他:“尽量不要给张松求情的机会,虽然我不在乎别人说我过河拆桥。”
徐庶心一沉,低声一诺出了书房。到了门外,他才直起身体长叹出声:“哎,早知会是如此,还去想它作甚,那丫头,从不在乎别人……哎……”
徐庶在叹息自己,又被徒儿三言两语忽悠得忘了生气。刘妍却在徐庶走后苦笑连连:心里放下才是真放下,嘴上疏离,都是假的。
但是,这一次,是真的,无论如何也要放下了。
闭宫第三天深夜,刘妍一身黑衣,黑沙蒙面,一个人出现在成都府牢。一身囚衣,带着脚镣的黄叙依旧十分警觉,一看到牢门外的黑衣人,先是一惊,继而立刻起身想要走过来。
刘妍顾不得面纱,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牢门钥匙,轻启门锁进到里面。
黄叙见状连忙下跪,还没跪下就被扶住:“嘘,动静太大,仔细惊动旁人。”
说罢上下打量黄叙,发现他没被受刑不由长出一口气:“夏侯总算是个明白人,让他审你,你不用受皮肉之苦。放心,这几日的牢狱之苦不会让你白受,来,那边坐了,我与你细说。”
刘妍轻声细语,黄叙全程都是懵的。他怎么都没想到刘妍会来,更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人来的。
其实他哪里会知道,刘妍之所以敢一个人来,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过人的本领,而是因为公主府便衣已经把整个府牢都包围了,至于里面,废话,外面都是便衣,里面的守备当然都自动回避了,钥匙什么的,当然主动上交。
刘妍与黄叙并肩坐着,身下是铺了草席的石床,石床上摆着一张矮几。刘妍庆幸自己赐婚的时候给黄叙升了爵位,让夏侯兰在体制内给黄叙安排了一个单人间。
黄叙从没试过与刘妍如此亲近,有些不自在。但考虑到她可能要说些不能让旁人听去的话,所以忍着没挪开身体。
刘妍却完全没在意这些细节,她紧挨着黄叙坐着,低声说的第一句话是:“老太太没事,我让公主府的御医过去了,以后他们会常驻黄家。”
“谢谢。”
“再过两天,张肃会被灭门,与那女人相关的人,一个都不留,你在这里不会待很久,之后也不用去修路。”
“……为什么……”
“所以明天夏侯再审你,你怎么说都没关系。他们活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之前……”
“我以为杀她的人是我,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办的茶会。没想到还是让你占了先。”
“她怎么配……”黄叙一直低着头,眼睛盯着刘妍交叠的双手,虽然他只看见了袖子,但刘妍却懂了他的意思。
“已经没事了,那是计算之内的事情,所以伤口不深。”
“殿下,究竟是为何?”
“因为……”刘妍轻笑了一声:“呵呵,因为你说的,她不配啊!”
你说她不配我动手,我觉得她不配你动手。虽然在她之前,我没有真的杀过人,但死在我眼前的,敌人也好,亲人也罢,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我自己都死过了,杀人也没什么,至少那一瞬间,我没感觉有什么心理波动。
她死在你手里,价钱就不一样了,你会被打上杀人犯的标签,失去原有的身份,地位,工作。还会因此连累黄忠,导致后续一系列的问题。
虽然这些都是预设的情节,但仔细衡量过损失以后,我又觉得划不来,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会连累黄忠,导致黄家被拉下神坛。
刘妍是这样盘算,所以更改了计划。但黄叙不知道这些。他听到刘妍笑着说“她不配”。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反应。
刘妍知他少言寡语,没在意他的沉默:“我不知道你在,等我发现的时候,她都已经死了,哎,我曾对三叔说,黄小公子从不给人机会……今日这话应在了自己身上……好了,我要走了,你歇着吧。”
刘妍起身,理了理衣服,刚想抬脚走人。却见黄叙猛然起身给她跪了,“殿下”二字脱口而出。
惊得刘妍差点反过来给他跪了,忙不迭弯腰扶住他的肩膀,语气急促:“轻声!你想我被一群囚犯围观吗?”
黄叙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就着下跪的姿势一个头磕下去。刘妍连忙弯下腰:“快起来,我真的要走了。你保重!”
说完步履匆匆出了牢房,关门落锁。黄叙等她走远以后方才起身,重新坐到石床上,依旧神情恍惚。
第二天一早,刘妍加开了一次例会,一身公主礼服的刘妍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见状纷纷起身,排着队上前参见。
刘妍板着脸一摆手:“罢了,都坐下吧。今天加这个会,本宫想知道一些事,而你们想知道的,恐怕更多吧?”
“属下等惶恐之至!”众人起立,齐齐躬身。刘妍扫了一眼,眼前的这些人里,恐怕还有希望我被刺死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些人都没死心。
“先说本宫想知道的事,黄叙杀妻案,审得如何了?”刘妍看向夏侯兰,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