烁回乡后几日,便迎来了高考,一众亲朋好友都是顺那几天。这一年阿姐没再患病,考试结束之后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想必是可以轻松过关的。
考试结束之后,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像从鸟笼中逃脱出来的小鸟般自由快活,一炸窝就散了个没影。只有张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慢慢地收起自己的考试工具,就像一个老练的工人完成了自己一份非常熟悉的作业之后悠闲地在整理自己的心情。
当初对他而言无比重要的一件人生大事,如今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考得是好是坏他都不去考虑,因为并不在意。但有好些题目他都是有印象的,如今重新做来,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最终录取到哪里,已经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就连申报志愿,也是在朵朵的参谋下嬉笑打闹间随意填下的,毕竟以后去不去念都还不一定。
眼下,他只是想要参军,这是他从小的心愿,以前因为前途和学业荒废了,但在他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被重新拾起,恍然间他就像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一样目光坚定。他迫切地想要穿上戎装,成为一名建设国防的成员。他想:也许自己这文人的躯壳里,装着的实际上是武人的骨头吧。
张烁收起自己的东西,背上包缓缓从考场走向自己的教室,他想再去看一眼,看看那个新的人生里渡过了三年的地方。从楼梯间踏上二楼的走廊,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初来一班教室门前的情景。侧头从窗外向教室里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的女孩子正借着课桌将墙上的挂件摘取下来。
他走了进去笑着问道:“怎么偷拿公家的东西,想要留作纪念吗?”
站在高处的女孩子闻言扭头,那短微微地摆了个弧度,对他微嗔道:“还不快来帮忙,这些奖状什么的都得收起来,以后这教室地主人就该换了,我们不拿走岂不是要被学弟学妹们丢掉?”
他钦点的这位继任班长还是有几分责任心的,想地毕竟周全,所以考完试旁人都已经走散了,她也不忘一个人回来收拾这些东西。
张烁一边搬了个课桌帮她摘东西,一边问道:“丁丁,这几天都没顾得上问你,考得咋样啊,上线没问题吧?”
“这还用说吗?公安学院分数又不高的,何况我还有体育特长加分,肯定上了。嘿嘿,以后你可得管我叫丁警官了!”丁洁琼说是不喜欢家里都是警察,其实对于这个选择心里还是很乐意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顺利考完之后显得如此高兴。
“好,丁警官好,愿你除暴安良,威震一方。那往后我在广林地界也好横着走了,说起来,咱上头有人啊不是?”
听着他明褒暗贬,丁丁啐了一口:“去你的,要是你仗着上头有人的名头胡作非为,我一定大义灭亲你信不信?”张烁乐得呵呵一笑,打趣道:“咱又不是一家子,算哪门子亲,要说我堂叔对我痛下杀手,那我倒还信,都认识两年了,他这铁面我见着还有点犯怵。”
丁丁默不作声地收着奖状,心里装的那点事都露在了脸上,张烁也知道自己一时嘴快又说到些不该说地了,便也收了声音。全都收拾好了,两人都从课桌上下来,又重新摆好位子,聚到一起整理那些奖状,两人都是争着来,无意间手碰到一起,久久地不作声。
最后是张烁把手松开了,讪讪道:“还是你来吧。”丁丁的视线便顺着他地手一点点抬起来,看到他的脸上,冲他淡淡地一笑:“过了今天,我们就真的要分开了。日子久了,有些事也许就淡了,往后你不必在我面前忌讳太多,要不然我也不自在。”
“你说的是.”他微笑着答应,既然早就约好了做回朋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不要再继续介怀下去,以后相处的日子渐少,相逢的时光更短,他们该学会懂得什么才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
人这一生要经历许多是是非非,如果停滞不前,那他的人生将会非常苍白。该过去地就让它过去吧,高中生涯已然结束,那么属于高中的回忆也就不要带走,让它停留在这段时光中保留着那份美好的感觉便好。
“对了,冬妹是不是快生了?”丁丁找了个由头岔开话题。
张烁微微一怔,随后露出难得的真诚笑意,深邃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柔和,轻道:“是,快了,预产期还有半个月。”
他口中的这半个月匆匆地就过去了,七月二十三号这日,已经是格格预产的日子,张烁早早地就赶到了母亲家候着,随时准备开车送医,却是过了整整一天都没什么动静。这预产期或早或晚有所偏差在所难免,所以一家人虽然等得有些焦躁,可也并不担心,但连着拖了两日都是迟迟不见动静,让头一回当爸爸的张烁有些不安了。
若不是冬日格镇定自若地劝了他几句,他都忍不住想直接把她送到医院去先住下再说。一直等到七月二十七日这天,凌晨时分张烁看完医书有些不解之处,又找了几本典籍来参研校对,一直熬到两点没睡,突然就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道是半夜里格格的羊水破了,眼看就要生了!
这早不来晚不来地偏偏这个时候来,把张烁急得连衣服都顾不得换,穿着背心和一条大裤衩就飞奔下楼驱车赶去母亲家里接格格去医院。
负责生产的主治大夫是早就联系好地,可这半夜三更的也找不着人,值班大夫里头也没个有经验地,都不敢出头,只是安排了床位让他们等,迟迟不送去产房。
看着格格痛苦的表情他就阵阵揪心,可也不放心让那些菜鸟大夫来负责这桩大事。最后还是联系了丁丁地母亲,才帮着找了位可靠的妇产科大夫,星夜赶来把格格接入了产房。
许是平日里照顾得好,加上格格本来
质就好,分娩过程非常顺利,张烁坐在产房外,连那紧张感都还没完全消去呢,那大夫就顶着一头的密汗出来了,摘了口罩向他报喜:“恭喜你,是个儿子,母子平安。”
那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张烁有些失重的感觉,轻飘飘地差点就站不稳。他扶着墙喃喃了句:“我当父亲了,我有儿子了.”紧接着他便无视这医院里禁止喧哗的守则,大声地叫喊:“我当父亲了,我有儿子了,哈哈哈哈!”
他那惊喜地笑声清晰地传到了产房里,刚经历了分娩之痛汗湿了全身的冬日格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只要他能高兴,这便值了。
此时地张烁是很孩子气的,全然抛去了那成熟的伪装,肆无忌惮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直到在大夫的善意提醒才刻意地回归了低调,但兴奋的喘息和满面地潮红依然可以看出他内心的喜悦之情。当新地生命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真正地无法与这里割离,他已经属于这个年代了。
走进病房,看着躺在雪白病床上的那个憔悴的女孩儿,张烁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一个小小的襁褓就在格格的床边,他走近前低下身子去看那新生儿,生出一股无尽温柔的情绪来,许久之后才带着分紧张说了句:“你还好吧?”
冬日格微笑着点头,虽然有一阵痛得死去活来,但孩子诞生的那一刻,听到他的哇哇啼哭声,便让她心中地那份自豪与满足无以复加,她甚至在心底感谢上苍能给她这么一个机会,成为一名母亲。
他伸手去握住她虚若无骨的手,眼睛却是注视着自己的孩子瞬也不瞬地,末了又说一句:“男孩儿好,相貌随你,若长成我这样,就可惜了。”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坚信格格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还早早地给他起了个张小冬的名字,格格有心做检测来验证却是被他否决了。原来他一心想要男孩并非是重男轻女,而是希望孩子能长得漂亮点呢。
“那有什么可惜的,我就觉得你挺好。”格格轻轻地说了句,苍白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来,张烁怔了一下,看向她去微微一笑,她鲜有这样与他说话的时候,让他实实在在欢喜了下。
这时床边的小祖宗动了动,孩子的爹妈顿时都顾不得营造暧昧神情紧张起来,冬日格将孩子抱在怀里,解开衣襟开始喂奶。早前她在张烁地“逼迫”可是学习了丰富的育儿知识,应付起这些事来倒也不显得生疏。
宝宝才丁点大,睁眼都显费力,吃起奶来却喜欢伸手够着他妈妈地胸部,惹得格格啐了一口:“有其父必有其子.”
时至凌晨,张烁便先安排母子俩在医院住下,待格格恢复得好些再接回家去。出生证明上父亲一栏自然是填了他的名字,母亲一栏则是填了格格地新身份,满冬晴。孩子的名字照着原先地约定用了张小冬这个平凡无奇的名字。
陪同来医院的母亲和小姨都被张烁打回了家,自己则是衣不解带地留下照顾格格她们母子。为了这个孩子,格格受了近十个月的苦,虽然他尽心尽力地尽到了准爸爸的责任,但回复记忆之后深知格格为自己付出的代价有多大,所承受的压力又有多么艰巨,所以他便觉得自己就算再累也是应当的。
更何况如今他对格格,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夫妻感情,有了张小冬这个纽带在,更是无法分离。他不在乎她过去的身份,不知道这算不算某种异常的倾向,但他知道在自己眼中,已经将格格视作了完完全全的女人,他的女人。
清早,得了消息的诸人便都来了,格格实在太累,睡下之后就一直未醒,大家便不去打搅,站在育婴房外一起看宝宝。丁丁和小静的眼神是好奇的,晓冉虽是与她们差不离,但心里的苦涩却只有自己知道。小静开玩笑说让她和天林加把劲,赶紧也造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宝宝出来,让她更是无所适从了一阵。
方天林的头已经留出来些,成了和张烁一般无二的寸头型,瞧样子已经有点新兵模样了。这位干爹仔细瞧了瞧育婴室里那小子,就跟沈清风二人在旁分析起这孩子练武的根骨来,真是劣习难改。
阿姐看着自己的侄儿,那眼里尽是欢喜之意,时不时地扭头与阿烁对视一眼,心中的高兴不亚于自己生下孩子。因着在她心里,阿烁的孩子便是自己的孩子,就像亲骨肉一样。
小妹则是牵着小桌子的手一道来的,很大气地指了指自己的小侄儿道:“看,那就是你小师弟,往后谁欺负他你就帮他打谁,他要欺负谁你也帮他打谁,听见没有?”
“嗯。”很纯真的小桌子非常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惹得老张不得不把徒弟拉到一边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同时小批了妹妹一顿。
沈阿姨借着工作之便早就来看过了,母亲昨晚是见过孙儿的,如今一早在和若晴小姨一起布置家里的房间便没再过来,父亲那边却仍是未晓内情,并不知道是自己的孙子出世,加上工作繁忙便没有过来探望。
待大家走后,夏雪妍才姗姗来迟,倒不是她知道得晚了,而是刻意和这些人错开。育婴室外只剩下张烁陪着她,两人一起看着那个新出生的孩子,朵朵眼中的羡慕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那是张烁的孩子,她自然要另眼相看,可这孩子毕竟有着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对她这个姨娘一样的人物说不定便会生疏。就算她心中对张小冬万般欢喜,也少不得要有些疙瘩,她从未有过如此深切的渴望,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夏雪妍攥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轻声求道:“小老头,让我也生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