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烁动用了自己的关系,透过那些朋友来帮助自己。他现在只是一个穷学生,对于母亲和妹妹的困境能帮到的已经全帮了。其余的,只是靠他现有的人脉来想办法。
当初结交这些朋友的时候,他根本不清楚他们的背景,可说是无心之举。就算后来知道了,他也没想过自己一个升斗小民有朝一日会走他们的门子。但事实上,在这个社会,不靠关系并非办不成事,但绝对难办。
这些事往后自然会知道,他也没什么可瞒,既然有求于人,索性全盘托出。把朋友们叫到一块儿,他便说出了自己现在的困难。这件事,他要瞒着家里做,现在还没到开诚布公的时机。他相信父亲不是绝情之人,如果知道母亲那么落魄,不可能置之不理,但就怕后母有什么想法。虽然沈敏看上去贤淑温和,但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如果处理不当导致现在的家庭出现什么裂痕,不是他所期望的。
他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直到不需要父亲再插手,只需睁一眼闭一眼让她们母女在老家住下就行了,到时候,没有了相见的必要,相信后母也会容得下去。
“教育口上的事,我有法子,”宋晓冉听他说完,率先表态,“你回头把妹妹的资料给我,我马上去处理,明天就去白河小学注册吧,借读费完全可以免了。”她父亲已经转正,现在是广林区行政一把手,主管文教口的副区长跟他搭班许多年,是老朋友了,这种小事一个电话就能解决。
这事由晓冉来办最方便,几人都是纷纷点头,丁洁琼想的是他母亲的工作问题,问道:“阿姨她以前做过什么工作?”
“纺织女工,”张烁凭借记忆答道,“在白河怡达棉纺厂做了有十年吧。”
“怡达?”一直沉默的方天林叫出声来,“巧了,那是我二舅,哦,就是金丽他父亲开的。要不介意的话,我给联系一下?老员工应该”他说了一半,却见三个女生都在给他丢白眼,慌忙住嘴。有个开棉纺厂的二舅你得瑟什么呀,能让张烁的妈妈再去干那么辛苦的活吗?
谁知张烁应道:“先帮着联系吧,她也就做这一行最应手,不过得照顾着点,她不能加夜班。”他知道三姐妹有的是门路,但真要挣钱养家,他还是觉得自食其力的好,老本行应该是最佳选择,何况还是老厂,适应起来也快。母亲一路过来吃了那么多苦,也没有三姐妹想象中娇嫩,现在给她安排一份工作主要是为了让其安心。将来自己有能力了,自然就不必再让她出来辛苦。
他都这么说了,方天林便欣然应下,没想到自己也能帮上忙,让他高兴不已。可这下丁丁和小静就干瞪眼了,我俩该出什么力啊?要她们没住处的话,还能安排一下,可张烁已经搞定了,插不上手。
小静弱弱地问了句:“醉鬼,要用钱吗?不过我卡上也就十来万,不够的话让丁丁再补点”
张烁被她那话噎得一口气没顺上来,差点憋死,人比人气死人啊,这丫头的小金库都比得上我结婚那会儿的积蓄了。不过朋友之间他不愿扯上这个,一开始他就没打算问他们借钱,所以婉言回绝了。
联络好这头,他向学校而去,拨通了夏雪妍的电话。现阶段,他是没办法快挣钱,虽说用钱的地方看似也不多,但也得找人借支一笔以策万全。这桩事,他就着落到自己无意“傍”上的小富婆夏老师这儿了。
电话里只是约了见面,朵朵回家时喜气洋洋,以为这厮是来陪自己过情人节,谁知进门看到他一脸心事重重,马上就关切地问起来。明白了缘由,她也不多废话:“要多少,说个数,我马上去支现金。”
张烁问她借了两万,料想短期内绝对够她们母女用度,拿到两沓厚厚的人民币,自然少不了一番称谢,言明了自己会想办法尽快还。
夏雪妍只是笑笑:“跟我这么见外做什么,还不还的都随你吧,省得说我伤你自尊。”
这笔钱并不仅仅是为了维持她们生活,既然托人办事,必要的礼节和规矩还是要的。方天林和宋晓冉虽然不必考虑,但直接办事人总是要打点一下,免得被人以为不识好歹。所以张烁第二天先陪着母亲完成了妹妹的入学注册,随后打探了白河小学校长的住处,备了份礼送去,恳切地表达了一番谢意。那边虽然是迫于上头的压力办事,但这一来面子也有了,自是客套一番后欣然收下。
从方天林那得了准信后,他又随母亲跑了小方的二舅家,也递了份礼,当场便把母亲进厂就职的事情定下。
他为她们来回奔波,这番世故表现,看在叶蓉眼里,是铭感五内。孩子的老成意味着他平时受的磨练不少,这哪里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该有的心性。而且昨天才把她们接到白河,隔日就安排好一切,这般可靠的效率,只怕连他父亲都是不及。果然,在这世上,自己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了。
带来的两万块钱只是用了一部分,余下的张烁想塞给母亲,她坚辞不受,并称省下借读费,她们娘俩现在已经足够安身,他才没有勉强。办妥一切,已经是下午,叶蓉对他还是你你地叫着,连名字都不敢喊一声,心里的疙瘩一直未消。她自认对他亏欠太多,这次又承了他这么多情,并非不认,而是怕他不愿认自己了。
而张烁也是不想让她为难,避免了对她称呼,于是临别也没有相认,只是这么悬着。临走前,沉默了一日的叶飞燕终于开口,拉住张烁的手道:“大哥有空常来。”
“一定,”他握了握她的小手道,“你好好读书,别让母亲操心。”
“一定。”她放开手,那份气度早熟至极,让张烁都开始怀疑:妹妹不会是重生的吧。
他赶往学校,在关门前完成了自己的注册手续,办妥一切,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他欠了许多人情,又惦念着该如何报答。
夜里,他招呼父亲到了书房,把自己两日来的际遇都说与他听。张乐华听闻前妻的遭遇,心中愧疚良多,双眼满含泪水,但知道儿子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又是老怀宽慰。明白他此时才讲,心中自有顾虑,张乐华道:“你放心,她如果不同意,我不会去打扰她阿姨这边我会去说,她没有你想得那么小气。其实,她也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母亲。现在能做点什么挽回过失,我们都是乐意的。这样吧,你抽个时间,把白河的房子过户给她们。那样的话,你妹妹也好落户在这里。”
“我也这么打算,只怕她未必接受,白天的时候,她还问我房租该怎么算呢。大概安顿好了,她就会另外找地方住的。”
“我们能帮到的只有这些,你劝一劝她,毕竟是为了孩子着想。如果她实在不肯,就让她安心住着,也好有个照应。她自尊心一向很强,要是她给你房钱,你就先收下,回头再给她们添置些家具什么的,尽量别让她为难就是。”
张乐华的心思与张烁想到一处,父子俩很快达成了共识。接着,便分头去找另外的家庭成员谈。父亲和母亲坦白后,沈敏也是一阵唏嘘,对叶蓉颇为同情,觉得这时能帮上点忙的话,便能心安一些。果如父亲所料,没有任何不快或反对的意思。
顾青岚正在屋里翻看新下来的教材,闻听有人敲门,老规矩开了个门缝探了探脑袋,见是弟弟,便问:“阿烁,什么事?”张烁将事情办成了,心情已是不错,不再感到压抑,淡淡一笑道:“进去说吧。”
小阿姐让了让,许他进屋,他进去往床沿上一坐,开口道:“我昨天遇见我亲生母亲了”他把两天的经历娓娓道来,阿姐坐在一旁认真听着,说完之后他长舒口气,又道:“对不起,昨天害阿姐担心了,倒不是有意瞒你,只是那时候”
他昨天突然向阿姐借钱,顾青岚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这点他是晓得的,少不得要感到过意不去。
“不用说了,我明白的。”阿姐宽慰了他一句,而后道,“只是往后,阿烁有什么事,还是不要瞒我。事情轻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自然分得清,可你要瞒着我,我心里却难受得很。”
她这番话自内心,顾青岚自认对张烁坦诚心扉,视若至亲,自然也不希望他对自己有所隐瞒,一家人之间,有任何事情或困难,都应该一起想办法解决,共渡难关。想到阿烁这两天独自承受的压力,而自己除了那个小小的红包,没能帮上任何忙,她便一阵心痛。
张烁看着顾青岚眉头纠结,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相处日久,他对她的脾性有所了解,已经有了心意相通的感觉,当下心里便是一阵感动,握了握她的手道:“我没事的,已经过去了。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不会一个人乱来的。”
阿姐看着阿烁与自己握在一起的手,脸上有丝赧然,她身子一斜,缓缓靠到他肩上:“但愿叶阿姨她们能过上好日子。”
张烁被她靠住,身子微微一动,但想到是自己的话触动了她,便纵容了她一时的娇柔:“但愿如此。”他虽只是这么说,心中却想的是:有我在,决不会再让她们吃苦。有些事,他想扛下来,但也不愿让别人知道,尤其是阿姐这种,处处为他考虑的人。
姐弟就这样靠在一起,看着窗外夜色如墨,无语良久。
“阿姐,明天要开学,早点休息吧。”他说了一句,却没听到她应答,扭头看去,见她许是太累,又或是枕得太舒服,居然睡着了。曾几何时,也有过相似的情景,大约是他与她初识的那阵吧。几缕纷乱的丝盖住了她白嫩圆滑的脸蛋,让这睡美人的姿态越柔美,他伸手将那乱捋至她的耳后,动作很轻,却不想还是惊动了她。
顾青岚揉了揉眼睛醒来,才觉自己居然靠在阿烁肩上睡着了,顿时白璧无瑕的脸上闪过一丝粉光,羞赧道:“看了好久的书,太累”
张烁趁势起来,微微一笑,道了声:“那就早点休息吧,晚安。”
姐轻轻点头,看着他从自己房里离去,仰天躺倒在床上,看了会儿白色的天花板,忽又侧转了身子,抚着张烁方才坐过的地方,感受那处的余温,嘴里念叨着,“阿烁刚才,是想偷偷吻我么”
这般胡思乱想起来,一时是想睡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