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乙大名宗骓,外号追踪,年方三十尚不足,二十颇有余,本是京都府衙里皂班中的骨干,最擅长跟踪隐迹。为人谨慎,头脑也活,只是运气着实不太好。
中秋那晚上,宗骓随着大部队追踪粟梁,后来被班头派去跟踪苏幕遮了,和他一起的还有同属皂班的衙役吴道(也就是衙役甲)。后来吴道被苏幕遮一招“移祸江东”调走,转去追踪朱棠,宗骓则不为所动跟紧苏幕遮。
结果,吴道跟踪了没多久,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朱棠绑回了府衙,审问之下还真问出点猫腻来。朱棠被关了两天,家里托了不知多少关系才把他捞出来,
所以总体来说,吴道虽然有点跑偏,也算功过相抵。
而宗骓就倒霉多了,可谓百密一疏,最后时刻临了临了被苏幕遮“狐假虎威”骗了回去,空手而回。
皂班班头在小青山上追丢了粟梁,正头疼如何交差呢,听了宗骓的回报后,当即推他出去当了替罪羔羊,把他从负责巡检逮捕的“皂班”,发配到了负责跑腿做苦力的“壮班”。
即便都是吏,彼此也有差距。
到了快班,俸禄减了,油水薄了,这还不算完,每日还竟干些不入流的杂活儿,不是帮这个衙差跑趟米行,就是帮那个衙役跑趟粮油铺子,宗骓觉得自己不像是吏,倒像是小厮杂役。
“劳烦差爷跑这一趟,”春草愣了一阵子反应过来,一把抓过台上那几个银锞子塞到那人手中,客气道,“给您喝茶。”
银子被这样突兀地塞进手里,压得手掌一沉,银锞的棱角更是剐得掌心一痛,但宗骓顾不得叫痛,反手把银子塞回给春草,正色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他顿了顿,缓缓说道,“你们东家……”说了一半又陷入思索,接下来的话要好好斟酌。
他没有收那些银子,既不是因为他嫌少,也不是因为他高风亮节,而是因为他不愿意拣着了芝麻,却丢了西瓜。
一根金钗换了这么多银钱,没人眼红,没人想着揩油水儿,甚至没人愿意跑这一趟送钱,致使这差事落在他这个“壮班”的小吏头上,这事要说不蹊跷,谁信啊?
宗骓虽然降了职,但人脉仍在,别人不提,吴道对他还是实心肠的,班头把这差事交给宗骓时,吴道担心他拎不清,私下里找到他耳提面命的嘱咐了一大堆:
“小骓啊,你昨个没和兄弟们去菡萏巷,你不知道,那家留香花坊的东家可神了……”
“你不也没去吗?”
“我是没去,可我听他们讲了啊……你到底听不听?”吴道瞪起了眼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听,道哥你说。”
“这还差不多……那家伙,听说那东家比跳大神的还厉害,有个女的去闹事儿,三两下就制服了,之后不知道使了什么幺蛾子,给那女的灌了什么迷魂药儿,让那女的说什么她说什么,问那女的什么她答什么,咱这帮兄弟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了,愣没看出来是怎么做到的。”吴道啧声连连,边啧边摇头。
宗骓知道吴道说话容易不着四六,而且说半天找不到重点,他只得自己去找到线头,缕清线索:“这么神?宋大人一向忌讳这些装神弄鬼的,朝廷也奉行‘子不语怪力乱神’,班头居然那么轻易就放过她了……”他手指一捻,“许了不少好处吧。”
吴道蒲扇似的大手一摆:“一文钱没拿,”他挤挤眼睛,“听他们说,看头儿的架势,就差倒贴了。”
宗骓眉头紧皱:“这是什么原因?”
吴道难得能在宗骓面前充当那个“聪明”的角色,当下洋洋得意的卖了个关子:“咱们头儿做事,当然有原因了,”见宗骓露出认真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续道,“听说,那东家和将军府有交情。”
“镇南将军府?”
宗骓吃了一惊,忙追问道:“怎么回事?仔细说说。”待听了吴道讲述了,又或者是转述了东方毅为那东家出头的来龙去脉后,宗骓在心中暗自咂舌:真是人比人得死,我要是能有这么强硬的靠山,至于落个被人推出去顶缸的下场?
“差爷?差爷?”
宗骓猛地回过神,这才想起自己这会儿不是在衙门,而是正站在那个有着“强硬靠山”的留香花坊里。
“嗯?”
春草有些尴尬,这位差爷说着说着话居然就没下文了,你们东家?然后呢?我们东家怎么了,您倒是说啊。
好在宗骓没愣神太久,接着问道:“你们东家贵姓啊?是何方人士?年岁几何?可有功名?”他看春草和小青瓜一脸茫然,补了一句说道,“本吏是京都府衙户科的典吏,你们这里新店开张,还没去府衙户科登记吧,”说着说着又自强硬起来,“本吏现下问了,省得你们跑趟衙门,你们还犹豫什么?莫非户籍不明,身份不可告人吗?”
宗骓一心想摸清这留香花坊东家的底,就算搭不上将军府,能在未来适当的时机做点适当的举动,卖个人情给将军府,对他而言也是有益无害的,趁着东家不在,诈唬一下这两个小丫头,许会得到些情报呢。
春草没和官府的人打过交道,户科究竟是做什么的她也弄不清楚,听了宗骓的喝问本能的就想证明她们三个来路正当,于是把能报的信息统统报了一遍。
“你们东家……是个女的?”
宗骓大为讶异,转念一想也觉平常,年轻男女嘛……不对啊,东方大人家的大公子不是要做驸马了吗?
驸马?这身份微妙啊。贵不可言,不是一般男人可望其项背的。
但再怎么身份贵重,终究是公主的……家里人。就这点而言,还真不及小门小户的汉子,至少是一家之主,一瞪眼睛家里的婆娘就忙不迭的服软认输。
难怪,难怪要在外面找个女子一展雄风呢。
宗骓自忖破译了这花坊东家和东方大公子那不为人知的关系,欣慰的同时又在心里暗暗叫苦:看来是估计错了,这花坊的东家不是驸马爷的手下亲信,而是养的外室什么的,我这么找上门不是毛遂自荐,而是自投罗网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