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两。”
苏幕遮轻声念了一句。
听到价钱,高评禁不住扬眉说道:“卖了这么多?”
“可不是,”那牙侩见高评脸色回暖,眉飞色舞地说道,“算上二两的中介酬劳,一共五十两。那后生连眼睛都没眨,当场给了现银。”
话音未落,高评冷笑了一声。那牙侩慌得差点咬到舌头,忙忙澄清道:“酬劳小的一文没拿,都交给账房了。”
四十八两银子,不过是苏幕遮看上的那间铺面六个月的房租,竟能买到两个活生生的人的一辈子。
甚至在牙侩看来,这一笔生意颇有赚头,可想而知他们花了多少钱就把这两人的卖身契捏在手里了。
苏幕遮攥紧契约的手慢慢发白。
“本来像这种哭哭啼啼不听话的丫鬟,得让嬷嬷管教两天才能转卖,否则到了新主子家里发起疯惹了祸,会给牙行信誉抹黑的,”那牙侩喋喋不休地说道,“但那后生既不在意,也不还价,迫不及待的就把两个人都买走了,”他说着讨好的看了高评一眼,“小的想着价钱适合,又省了两天口粮和嬷嬷费用,所以才自作主张签了约。”
高评心里的不满略有平息,诚如那牙侩所说,商人逐利,如此好的价钱,又免了后顾之忧,是他他也签了。
但这心思不能被底下人知晓,否则都擅自买卖,乱了规矩,他这个管事还如何管理整间牙行。
想到这里,高评冷冷地说了处罚:“罚你半个月工钱,三天不许再经手买卖,下次再犯,严惩不贷……还杵在这儿干什么,那么多活不用干了?”
那牙侩自认倒霉,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高评手里的册子即将见底,急的他大汗淋漓,又翻了两页蓦地有了转机,他眼睛一亮,抓过册子就要往外走。但他立时意识到,现下离开对老李就太过怠慢了。他以商量的口吻说道:“李老,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派人去和刘家通个气,择选一个两方都合适的时间签字画押,您意下如何?”
老李见苏幕遮一副魂飞九天的模样,知道她挂记着那两个丫鬟的事,无暇他顾,只得他一人拿主意:“可。老夫留个地址给你,约好了派人通知一声。”说罢他行到书案前,撩袖执笔。高评绕到另一侧磨墨伺候,之后小心吹干那条子,夹到记录菡萏巷店铺的那一页。
那边厢苏幕遮已想抬脚向外走去,说道:“李叔麻烦您了,我那两个丫鬟的事刻不容缓,如果刘家那边有信了,烦请李叔告诉我一声。”
老李老神在在地答应了,口中宽慰道:“姑娘别急,如有需要,老夫会禀报侯爷派人手去找的。”
“既如此,麻烦您同侯爷禀报一声,如找到那位买者,务必通知我,我再好生和他谈。”
苏幕遮拜托了一声,脚不沾尘地奔了出去。
“李老,那请道士的事?”高评待她身影不见后,试探地问了句。
老李正色说道:“苏姑娘怎么说就怎么办。”
…………
“二十余岁,北方口音,赶着马车向城东走了。”
苏幕遮一边低声重复着适才和那牙侩打听到的信息,一边快步来到街上,寻人打探:
“大娘,您有没有见到辆马车,卯时左右从高升牙行离开,向东走了……看到了?那马车的样式您可记得?”
“大伯,您有没有见到辆蓝绸子的马车经过……对,赶车的是个年轻男子……”
“大姐……”
打听了一路,出了连山坊的三条街就再打听不到了。
苏幕遮站住脚,一时不知要去往何方。
日头越升越高,由于跑得急,苏幕遮的额头鼻梁冒出了一层细汗。雍京人口众多,每日出入城门的人不知几希。若那人真是个行商,此刻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她心中还有个疑窦,起因是那牙侩在她的追问之下又想起一个细节:
“那个年纪大些的丫鬟本来说什么也不肯跟那人走的,谁承想那人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就乖乖上了马车。”
究竟是什么话让春草就范的。
…………
春草这一半日过得实在有些坎坷,昨晚上被人捆起来扔在柴房睡了一夜,今早就被凶巴巴的牙子一路提溜着到了牙行,正自威胁她们不听话就要被打时,有一人凭空出现,付钱买走了她们。
经过一夜并一早晨的折腾,她的身子都要散架了,动一动全身都疼。
此刻她倚在马车的车壁上,疲惫的闭紧双眼,心里想的全是小姐屋里床下的盆景不知有没有被人动过,还是已经被搜出来毁掉了。
“春草姐姐,咱们跑吧……”
耳边传来一缕细细的声音,春草睁开眼,见小青瓜趴在自己的肩头,神秘兮兮地说道,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不安分和跃跃欲试。
见她这幅模样,春草好气又好笑,更多的却是心酸:这个傻丫头,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居然还有胆子说跑。
“跑去哪里,”春草口吻严肃,生怕她存了这个不该有的心思,以后会更遭殃,“咱们的卖身契捏在人家手里,一跑就变为逃奴,抓回来直接打死。”
小青瓜睁大了双眼,讷讷说道:“不,不会吧,”她两只小手抓紧衣襟,不安地扭来扭去,“娘答应我,过两年就把我赎回来的……我不要一辈子当奴才,以后只能嫁给奴才,连生的孩子都是奴才秧子……”
“嘘!”
春草一把捂住她咧开的嘴,小声说道:“别闹,被外面那人听到了……”她倏尔住口,想到与那人上次见面时,他出言的威胁:
“拿这东西打眼睛,一打一个准,一打一包水儿。”
她打了个寒战,咬紧牙关对小青瓜说道:“千万别乱说话,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什么死呀活的,我就听不惯这个。”
车帘子撩起,一个慵懒的声音飘进车厢,春草顺声望去,正和他的目光撞在一处,一惊弹开,颤声问道:“你,你想怎么样?”
说话人身着一件白底绿纹的长衫,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零碎,显得花哨又清爽。
春草往他坐的车辕处一瞟,见他屁股底下垫了张方巾,心里更添了分笃定,这人虽然长相变了,但分明就是曾经闯入滇州老宅苏万儿书房里,后被人发现逃到苏幕遮院中的那个贼!
(女主日记16,八月朔三日第三次补记,二十余岁,北方口音,赶着蓝绸马车……二十余岁,北方口音,赶着蓝绸马车……二十余岁,北方口音,赶着蓝绸马车……呃究竟跑去哪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