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一间药铺。”
方有决的声音打断了苏幕遮的心思,她紧走几步跟着他走到了店外,抬眼望去,阳光下的招牌有些晃眼,只见三个金漆大字:
三不欺。
这间药铺铺面不小,门前飞舞的招幡上画了个白兔捣药的图画。两扇大门上招贴着各家店铺的贴士,最打眼的那一张以“三不欺”为题,上书:名医坐堂。除此之外,还有针铺和卖药杵药臼等器具的店铺的相关信息。
苏幕遮见到被贴的满满地两扇门,心中一动,想要细看,就听方有决道:“就这家吧,白兔记认,是刘家的生意,九州连锁,”他看了她一眼,“药材很是齐全,免得你需要什么生僻之物找不到。”
一句话,就将苏幕遮准备用的伎俩戳破了。
苏幕遮悻悻地步入药铺,见一旁是坐诊的大夫,另一旁是一整面墙的药柜,高的直顶到了房梁。
待他二人走到栏柜前时,方有决忽地冷声道:“好好说药名,别再胡说八道。”
苏幕遮点了点头,对伙计招呼道:“我想抓几味药。”
柜台后的伙计笑着应了一声:“药方拿给我看看。”
“没有方子,我说你抓就好。”
“没有方子?”伙计的笑脸一垮,“照方抓药,照方抓药,没方子怎么抓啊!您二位哪位不舒服,不如请我们的大夫先给诊治诊治?”
苏幕遮微笑着婉拒道:“不必了。我怎么说你怎么抓就好。”
“没有方子,没有方子哪使得……”伙计嘴里嘟囔着,但还是在柜台上铺好大大小小的纸张,照苏幕遮所言,依次用戥子按剂量抓药。又将每味药单独包成小包,每小包药内照例都会放入一张相对应的小画片,其上画有该味药的药名和图形,以防出错。
“你看你看。”
苏幕遮指着画有“鸦胆子”的图片对着方有决道:“这个就是圆豆豆。”
方有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鸦胆子的实物,承认道:“看起来确实是挺圆的。”
但紧接着他就看见伙计用小锤敲碎了圆形的果实,取出了其中的细长的全仁,吹净碎屑,开始进一步的净制。
方有决:……
苏幕遮佯装不见,等伙计忙完后对着他说道:“好了,可以包上了……不用复查了,我一直看着呢,错不了。”
顾客既然开了口说“错不了”,伙计乐得省事,他将带画片的小药包包好,每三剂小包合成一大包,大包的包药纸上不出意外也画了一只白兔。每三大包叠成平顶的塔形,细心地用麻绳捆好。
方有决掏出银钱结账,就见这样每三包一捆的,最终捆了七个。他的手臂被苏幕遮一边三一边四的挂上药,像个挂满衣服的桁架。
“苏姑娘,”方有决咬着牙问道,“需要买这么多吗?”
苏幕遮笑嘻嘻道:“我们进趟城也不容易,宁可买多不要不够用嘛。”
无言以对。
方有决明知道苏幕遮多半不安好心,但银子都付了,还能再要回来不成。
不过,看着苏幕遮笑眯眯的模样,他又觉得,不能让她太过顺心了,瞧她心满意足的表情,这女子怎么一点做质子的自觉性都没有,自己是陪她逛街的跟班吗,使唤起来还挺顺手。
就见苏幕遮脚步轻快地走出药铺,回身在门上所贴的贴士中细心寻找起来。
她忽然站定不动,堵在了门口,方有决不方便出门,皱眉问了句:“怎么还不走?”
苏幕遮充耳不闻,只在念叨“银针”、“药杵”、“砂锅”等词语。方有决看她的架势,心生不祥之感,忙拦问道:“你连器具也要买?”
苏幕遮细细地念着店铺的名字,随口回答道:“当然。我总不能以掌为臼,以指为针吧。”
听了此话,方有决只想扶额,但因为双臂挂满了药包,实在是不好举起来,只得作罢:“那还不去买?”
“啧啧,”苏幕遮侧头说道,“你没买过东西吧,连货比三家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她移回目光,假装认真的比对起来,“这一家韩家功夫针铺,说是百年老字号了,不过这家荆州陈家,又是初到蜀地开拓生意,正在赔本赚吆喝……”
“苏姑娘。”
他的声音不大,听在苏幕遮耳中却让她心头一沉,她知道方有决已经心生不满了,没有回嘴,只快速地将剩余的招贴浏览后说道:“你若不愿多走那几步路,就和这间铺子商量一下,只要多出点钱,买套器具还是可以的。”
“在这等着。”
在撂下这一句后,方有决回身进了药铺。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语气舒缓了些,苏幕遮悄然舒了口气,趁着他在药铺买器具的时候,又去细读那些告示,最终喃喃地说了句:“没有啊。”
苏幕遮的举动有她的用意,她盘算着书虫必定能料到,若要给殷呈解毒的话需要先去采买药材,最可能就是直奔蜀州。书虫若想要给自己传递消息,极有可能先行前往蜀州以逸待劳。
故而在城门口,苏幕遮就在提醒自己,等下要瞪大眼睛,好好观察。
依照书虫喜欢有话借文字表达的习惯,应该会将接头的消息隐于不起眼却又不会被错过的地方,让苏幕遮不经意间就可以读到。
所以当苏幕遮见到药铺的大门上贴满了招贴时,心下大喜,觉得书虫极有可能在这堆文字里留下了给她的信息。
但是,任她读了又读,这些招贴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招揽生意的告示。
“是我想太多了吗?”
苏幕遮默默低语,随即精神一振:不过这个传递消息的方式可行,有机会可以和虫伯商议一下,定些暗语什么的,以后再分头行事就可以随时联系了。
又等了片刻,方有决方才买完器具,手臂上又多了几个纸包,无论谁双臂坠满这么多的东西,走起路来都一定会像是只摇摇晃晃的螃蟹。
方有决自也不列外,他横行着出了门口,一扬下颌,示意苏幕遮双臂平举。
她照做了,下一瞬只觉得手臂一沉,大大小小的物事都齐齐被方有决撂给了她。只一瞬,就轮到苏幕遮静如桁架,动如螃蟹了。
“欸!”
方有决挥挥手臂,抬头看了看日头后说道:“东西买齐了就回去吧。”
“这就回去了?”
苏幕遮听了这话,顾不得其他,忙忙的接口,心道:现在回去,还没等到虫伯的信息呢,万一就在前面拐角处或是下一条街,不就错过了吗?蜀州也有笑笑帮的分舵……对啊,也许虫伯在分舵等我呢。
急中生智下她询问道:“你在寿宴上都吃了什么?”
(女主日记9:六月十二申时一刻,还是间大药铺呢,门上的贴士净是错字别字,明明是“诸阳之会”,竟写成“株扬之会”,咋不写成“猪羊之会”,真是不辨锡、饧【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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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我看过的一个小笑话,说有个名医听说另一位大夫医术高明,就亲自去看看对方的本事,发现找那大夫看病的病人络绎不绝。其中有一个病人拿着药要走的时候,那大夫追出来嘱咐说:“这药煎之前要加一块锡。”
名医很奇怪,问那位大夫是什么原因。大夫回答说:“这是古代流传下来的秘方。”却不知古方上是说的是“饧(ing,二声)”,而不是“锡”。嗟乎!今之庸医,妄谓熟谙古方,大抵皆不辨锡、饧类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