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个乡有轶也敢仗势欺人,为非作歹,这让单经不由觉得可笑,这年头的一些家伙还真是有点权势就无法无天。
冷冷掠了李俅与其手下一眼,单经将目光投向了被包围在正中的那群青年身上,“尔等何人?”
“回大人,我等乃北乡七里堡的百姓。”游侠装扮的人丛中,一名头部受伤的青年出列拜道。
单经上下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问道:“你等既是寻常良民,何以被人殴打,莫非有犯罪?”
“不曾犯罪!”青年摇摇头顿首道:“只因李有轶看上舍妹,欲娶为妾,舍妹不愿,他便领人将舍妹强掳回家,小人气不过,故而邀集同乡来救舍妹回家。”
“原来如此!”单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深幽的眸子中燃起了一丝愤怒,撇头斥问李俅道:“他说的可是事实?”
“是。”李俅低着头应了一句,移目瞥视青年道:“这厮名叫卢生,他家欠了下官六百钱,因家贫付还不起,下官这才让他家以人抵债!”
单经听了这话,看了看卢生,还未说话,只见卢生却捂住流血的头部怒叫道:“原先只欠你三百钱,去年还了一百,今年你又言说要给六百钱,这分明是讹诈!”
“我如何讹你,汝借的三百钱乃是本金,今叫汝还六百乃是利钱。”李俅自觉有理,扬首回道。
“借钱时,你何曾说过有利钱,你分明是贪念舍妹姿色,故而如此强说!”卢生毫不示弱。
见两人就这番争执不休,单经出言道:“自古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但如今这六百钱我看卢生一家不必还了。”说到这儿,看向李俅,“汝打伤了他们,依我看只汤药费也不止六百钱。”
说完,也不待李俅回话,又朝卢生道:“今本太守与汝做主,汝家所欠李俅钱债一笔勾销,汝带众人归家养伤去吧。”
“谢大人!”
卢生一众闻言,如受大恩,尽皆屈身跪谢。
“不必谢我,快回家去吧!”单经笑着将手一招,目送卢生一众起身远去。
李俅见势,心下岂甘,不由分说,挺直身躯,昂首叫道:“大人,此怕有些不妥?”
声音迫切,隐隐中还夹带着一丝威压!
“哼,有何不妥?”单经眸中厉光一闪,冷然道:“我就让他们离去,汝敢不依?”
“这……”李俅闻言,面色徒然阴沉,心下暗思道:“此人不过一外境郡守,竟然也敢对我如此这般作威作福,不如暂且忍耐,且邀他回家设宴款待,然后就于酒宴上除之,到那时看谁敢阻拦我娶那小妮子,反正我手下亡命之徒不少,就算不幸事发被知,替我抵罪者也不下数十人。”
心中计较定,李俅低头揖手道:“既是大人这般说了,下官怎敢不允,就依大人便是!”说罢,嘴角勾起一轮阴毒的笑意。
单经轻蔑的笑了笑,随即领着牛盖与张顺准备离去。
“大人且慢!”
脚步尚未迈出半步,李俅却横身拦住。
“怎么?汝有事?”单经微眯着双眼,眸子中寒光微动。
李俅拱手一拜,谄媚道:“大人勿疑,下官并无恶意,只因大人远来,下官想邀大人至寒舍饮宴,以赎方才得罪之处,万望大人切勿推却!”
饮宴?
单经神色微动,笑道:“好,汝既有心相请,吾岂能驳人好意。”
说罢,转头吩咐张顺与牛盖道:“你二人可自先回客栈,候我回来!”
“万万不可!”
牛盖与张顺还未答话,李俅抢先叫道。
“为何不可?”单经心中顿感奇怪,注目审视李俅。
“这……”他支吾了会儿,挤出来一句:“来者皆客也。”冲张顺、牛盖呲牙咧嘴地一笑,又道,“客栈非英雄所居之所,如今天色将黑,这风寒地冻的,怎么也得邀大人的两位弟兄一同共赴寒舍,反正酒肉颇多,也不差多个三五人,在下官那儿饮些好酒水,也能暖暖身子,抵抵风寒。”
这厮想干嘛?
李俅表现的很反常,一个仗势欺人的家伙突然间变得如此热情好客,单经心中顿起狐疑。
细细审视他时,李俅却只咧嘴笑。
单经思虑一番,淡淡一笑道:“好,汝既如此好客,那张顺与牛盖便与我同去!”说罢,唤牛盖上前附耳细语几句。
牛盖闻言,应诺一声,旋即径直跑回客栈。
不多时,牛盖左手拽拉着三匹坐骑,挎着包裹,右手怀抱利剑两柄徐步回来。
李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朝左右朋党使个眼色,几个亭长、亭父、亭卒顿时心领神会,当即飞奔而去。
刺骨的冷风蓦然掠起,天地间寒意更甚,李俅微蜷身躯,殷勤道:“天儿越发冷了,请大人速随下官去寒舍暂歇!”
……
一行人冒雪来到了一处亭舍。
“大人,这里便是北乡亭舍,下官常居于此,在任期间,不知迎接了多少往来军官、百姓借宿于此。”亭舍门口,李俅当先登上台阶,往院中去,一面走,一面说,“今日天幸大人来此,此处可谓辉煌倍增! ”
单经领着牛盖、张顺笑而不语,与诸人共入院中,来到堂前。
堂外寒风渐大,飞雪四飘,院中的树木被风刮动,哗啦啦直响。
天色已暗,面前的堂屋飞檐翘角,廊上柱木浑圆,黑沉迫人。堂中已点起了烛火,越显出院中幽冷。
堂内灯火通明。
挨着墙,相对放了两列七八个青铜灯架,俱高三尺,各有造型,或为立牛,背负灯;或为卧羊,首负灯;又有半跪裸女,一手执灯,一手按膝。两列灯架间,摆放了十几个黑底描纹的漆木案几,每个案几后边皆有一榻。几上也都放了有一个灯具,较低,一尺上下,亦皆造型不同。合计二十多个灯,把堂内映照得如白昼也似。
进入堂内,李俅急不可耐地坐上了主席,一叠声催请单经诸人落座。
单经徐步行到西席上首跪坐下,张顺与牛盖侍立左右。
对面坐的是李俅的几个族人和乡中亭长、亭父等人。
除此之外,李俅身后另有面色肃谨的彪捷之士二十人侍立着,观其装扮与面容,必是乡中轻侠无疑。
两汉时期,游侠之风盛行,一些轻侠不惧法纪,胆略过人,但凡交友若情投意合,便以性命相许,而与人一言不合,则就拔刀相向。这便是汉时人常说的游侠者最是“尚气轻生”。
酒宴之上,列出如此队伍与阵势,让人顿生不安,好在这些人尽赤手空拳,并无利器随身。
李俅雄踞上座,只觉意气风发,眼睛瞧向张顺、牛盖,见他二人腰挎长剑,笑道:“兵刃累赘,不能痛饮。两位且请去剑一同入座。”
说罢,以身作则,自己先把佩剑摘下。
东侧诸人也有几个带刀剑的,随之取下。西边的单经见状,淡淡一笑,叫张顺与牛盖弃剑放置榻边, 一同入座 。
诸人俱皆安坐,李俅当即招手喝令:“酒菜上席!”
头戴绿帻的小奴奉着食盒候在堂外,婢女们在堂外去掉布履,袜衣入内,接过食盒,将菜肴一一放到诸人面前案上。
盛菜的小漆盘应该是同一批买的,样式、绘色俱同,都是红黑两色,古朴鲜艳,或盛肉食,或盛素菜。
又有耳杯,分两类,一为食杯,另一为酒杯。两杯色皆内红外黑。食杯大,可容半升,盛羹所用,内用小篆写三字:“君幸食”。
酒杯小,形如船状,杯底亦有三字:“君幸酒”。为便食,左肴右羹,酒浆也在右边。脍炙在外,蘸酱等调料在内。此外又有箸、匕、勺、壶诸物。
李俅强自耐心,待酒食具备,器具上齐,将酒杯捧起,目视单经三人道:“有劳大人赏光赴宴,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还望大人勿怪!”
单经左右顾盼一番,神色自若的端起酒杯,笑道:“正所谓不知者无罪,李君不必客气。”
李俅淡淡一笑,嘴角微微一勾,遥敬道:“谢大人不责之恩,请满饮杯中酒!”说罢,自己先一饮而尽。
东侧诸人见状,也齐齐举杯尽饮。单经也不迟疑,将手中之酒饮了。
饮罢一盏,李俅又斟酒一杯,目视单经道:“我与大人同为大汉效力,本属一家之人,今缘何只帮贱民脱难,而不顾下官之事?”
声音冷冽,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寒!口中“贱民”二字,自然是指卢生一众。
“嘭!”
单经闻言拍桌而起,斥声道:“本太守只为公道,岂讲私情!”
这一发怒,满座顿时色变。
李俅面色赫然一暗,霍然起身,寒声道:“欢宴之处,大人如何发怒,莫不是瞧不起下官?”
说罢,右手亦拍桌案,面色极为恼怒。
他这桌案一拍,东侧诸人中,一名亭长登时甩袖站起,怒视单经三人,破口大骂道:“三个匹夫!李君如此相敬,汝三人却反倒不识抬举?搅扰酒宴,败坏我等酒兴!……怎么?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么?”
“哼!”单经早知道他们不怀好意,有心发难,怒哼一声,再拍桌案,“我便坏了尔等酒兴,汝等鼠辈又能怎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