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萱送走高来封后, 倚靠在柜台上轻锁眉宇, 静静思索。似是想到了什么, 星眸忽闪, 唇角上扬, 踏着略为急促的步子进了院子。
她推开紧闭的房门,走到泛着幽黑冷光的棺材旁边。
步子停顿,额眉紧了紧, 才犹豫着伸出手轻轻往棺材上敲了敲。
这是她近一个月来,第一次敲响嬴政的棺材。
“我过两天要去山市, 据说, 山市是你好友巴清的故乡,要不要随我去看一下。”赵萱看着棺材, 看似很随意的说道。
她知道他清醒着,能清楚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
赵萱无数次透过棺材盖子注视他, 心底默默期盼, 希望他能早日走出迷障。
这一个月以来,那对泛着深红的血眸从始至终都没闭上,连眨动一下都没有,一直毫无焦距的睁着, 没有任何波澜, 沉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他是僵尸, 最容易滋生怨气。
倘若继续沉浸在往事中,情绪无限扩大,早晚会被自身怨气控制, 走火入魔,坠入魔道。
赵萱看似没心没肺,淡漠如初,可嬴政于她却略有不同。在她从皇陵醒来之初,两人就纠缠在了一起,说是双修道友也不为过。
所以,她不希望嬴政因为那些死了一两千年的血脉而沉迷悲伤,最后一切成空。
赵萱秀眉轻蹙,暗道:也不知道这个办法能不能把他从棺材里撬起来。
不是想念故人吗?
巴清这个人连巫族气运之印都能相托于他,想来应该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故人吧!
赵萱盯着棺材静静地站着,并没有继续敲棺材催促里面的人。
等了许见,见棺材盖子依旧纹丝不动,她眼底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轻轻感叹了一声,莲步轻抬转身离去。
她虽有的是办法强行把人弄出棺材,但嬴政非同一般常人,就算她这个仙人,对上曾经的固执人皇,也得妥协几分。
而眼下,她虽不愿他继续沉溺,却也只能无可奈何。
赵萱走到门口,回头又往棺材处深深的看了一眼,叹息一声,伸手,轻轻的掩上房门。
在房门即将掩上刹那,一声细小的声动轻轻响起。
赵萱听见声音,额眉上扬,灵动的星眸瞬间明亮。
她急切地推开房门,往里看去。
只见紧闭了一个月的棺材盖子,终于被里面的人推开。
看着慢慢从棺材里坐起来的人,赵萱睫毛煽动,轻轻阖下,装作不经意地道:“我刚才接了个活,是去山市,要和我一起出工吗?”
嬴政冷俊的脸,如雕刻般面无表情。他轻轻昂头,淡淡地看向赵萱,那对涣散了近一个月的血红眼瞳,总算是有了一丝焦距。
“好。”他极轻地吐了一声。
声音很低,仿佛是从喉咙里发出来般,闷闷沉沉,让人听不分明。
“那行,我们后天就出发。”
欣喜在赵萱嫩白的脸颊上转瞬即逝,她没再继续打扰嬴政,说完后,顺手关上房门,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到院落中央,然后深深的吐了口气,似乎要把压抑了一个月的郁气吐出来般。
这一个月,赵萱过得也是极为不舒心,嬴政掩上棺材盖子的那刻,似乎把她也放入了憋闷的小匣中。
冬日的阳光,驱散空气中的寒冷湿意,笼罩心底的阴霾也随着阳光渐渐消散。
***
次日,赵萱刚把店铺打开,高来封就来到店里,询问赵萱什么时候有空。他今儿早上刚起床,又接到了战友的电话。
战友说,梦愈加清晰了。梦中对着他笑的小孩,似乎有所变化,笑容愈发诡异。这两晚,那小孩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和他说话,可每次张嘴,就大口大口吐血。那血好似吐不完般,一直喷,一直喷,最后,喷出的鲜血竟把他淹没了。
战友醒来后,内心焦急如焚。坐到床头,睁着眼等到天明,便立即给自己打来电话,叫他快些把赵萱请去。
看着一大早就又跑来的高来封,赵萱略为诧异,这人,也太着急了吧!
见他着实很急,赵萱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回复明天就动身,前往山市。
山市赵萱不熟悉,只知道山市虽与沙市在一个省,却相距甚远,从龙吟镇出发去山市,需要六七个小时才能到达。
高来封得了赵萱的回复,道了声谢就回了派出所。
回去后,立即就给战友回了电话,让他明天记得算着时间去车站接赵萱。他因为工作原因,没办法陪同赵萱去山市。
这一趟出行,还不知道需要几天,赵萱趁着今儿较为空闲,把棺材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等到天黑,金大多从棺材里出来后,对他交代了一些事宜,让他在他们出行的这段时间把家顾好,顺便把这一年的账给算一算,便回房休息去了。
待到天明时分,赵萱叩响棺材,叫起嬴政,便出发去了山市。
山市地处长江上流,依山傍水而建,因为地理问题,暂时还没有公路通往山市,赵萱与嬴政转了两趟车后,才堪堪到达山市临县。
看着人来人往,喧闹嘈杂的码头,赵萱抚一把额头,娇艳的脸蛋上挂起一缕浅淡的不耐。
不仅她如此,万年沉默,偶尔才稍微有情绪波动的嬴政,也略为不适。
赵萱是真没想到,去山市...... 如此艰难!
特么,这到底是什么城市。不但要坐车,还得要坐船。
两人在码头等了近一个小时,才有一艘前往山市的客轮慢慢靠近码头。
客轮将将停靠,等在码头边的人便陆续上了船。等人上完,客轮长鸣了一声,便驱码头,往长江上流行了去。
阳光明媚,两岸山峦连绵起伏,树木郁郁葱葱,薄雾缠绕在山顶,如一副水墨画般,让来舍不得错开双眼。
赵萱椅靠在客轮边缘的栏杆上,总算是有心情欣赏沿途的风景了。她虽见识广博,可抱歉,这传说中的巫族起缘地,她也没有来过。
客轮行使了半个多小时后,便进了一个险峻峡谷。谷道两边,山石如林,峭壁突兀。
而在险峻的峭壁之上,一具具棺材被停放在上面,为这酣畅淋漓的绝景添上了一笔浓重的神秘色彩。
也不知这些棺材到底是怎么保存的,风吹日晒,看上去很陈旧,却依旧□□着,完好无损。
客轮刚行驶到这峡谷,不知为何,暖哄哄的阳光刹时失彩了。
风从峡谷呼啸着扫过,湿冷之意蓦然弥漫空间,周围停靠在客轮甲板上观景的人,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拢了拢衣服。
赵萱昂头,双眸紧沉,直直注视着悬挂在峡谷上的棺材。眼底凛光划过,忽明忽暗,带着丝隐隐冷凛之意。
嬴政静静地站在她身边,与她同样观察着两岸峭壁上悬挂的旧棺。
等客轮行驶到一个较为狭小的长江水道路口时,汹涌的浪花随着江风突然激起,“啪啪啪”拍打在客轮甲板上。
船身随着激起的水浪,左右摇摆。
夹板上观看两岸风景的旅客们被这波浪晃动,摇得东倒西歪,紧紧握住身边的栏杆。
此时,客轮顶上的扩音喇叭里响起了船长的提醒声,让大伙回船舱躲避风浪。
赵萱沉着脸,与嬴政对视了一眼,两人又把目光落到了左边峭壁顶端处的一具棺材上。
那具棺材距离江面有些远,不用望眼镜,一般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但却不妨碍非人类的赵萱与嬴政。
两人看得很分明,那口棺材很陈旧,一看就有些年头,可棺身却被从悬崖顶端垂落的两根绣迹斑斑的铁链紧紧捆绑住。
远远看去,锁链如同粗长的蔓藤攀附在峭壁之上。
嬴政与赵萱不同,他只能凭借阴气的轻重来辨别那具棺材的不同之处,可赵萱的双眼,却能直透棺材本身,看清里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