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龙御夜怕是也在赌吧。
他赌龙煌灼,他赢定了;可他赌四叔叔,是毫无胜算的。
可是即使毫无胜算,有龙煌灼在,他一个人也足以力挽狂澜了。
龙御夜把后事考虑的这么周全,定然……是经过了思索的,不像是随意留几句遗诏那么回事的。
他的危险,是真的了。
我跑出了禅房,一直跑到护国寺的寺门外,明知看不到龙御夜,却还是心神不宁地看着山下,等待着,期待着他的回来。浑然忘记了,几年前,站在护国寺寺门外的我,等待的是另一个人。
在这一刻,我忘记了。
龙御夜,只要他回来,我什么都依他。只要他回来……
他在我身边的时候,甚至没过过我真心实意爱他的一天的好日子。
……
“公主。”万忠和连翘跟了来,我定了定神,这才问道:“出去找皇上的人派了多少,有没有落实下去?”
“几位将军都亲自带人出去了。”
我这才松了些心,吩咐万忠去睿清王府宣旨。万一,万一龙御夜真……有去无回的话,龙煌灼不在京城,京城总得有人主持局面。
两个时辰后,去了睿清王府的万忠没有回来,他身边的小太监倒是回来了。人还没到跟前,已禀报道:“圣旨倒是传到了,睿清王接了旨后,便去剪葺他的海棠花去了,丝毫没有要主持局面的意思。万公公一直候在那里,急的焦头烂额,睿清王一副天塌下来都不会管的架势……”
没等小太监禀报完,我已跑下了护国寺。
睿清王府里,四叔叔果然在修葺他的花,只是海棠花已转为了曼佗罗花。
清俊的形态那叫一个悠闲,与万忠的哭天抢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偏偏在万忠哭爹喊娘的声音下,四叔叔还不受一分干扰。
不知是忧心龙御夜还是忧心龙御夜的江山,乍看四叔叔的事不关己,无名之火蹿了上来,也不管应不应该,劈头就责难道:“龙允泽,你不姓龙吗?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对不起你的姓氏!你没看到京城里的乱军,也没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嚣吗……”
等我发泄够了,四叔叔才抬眼看我,看似漆黑无波的眸中冷光闪过,眼神像灌了铅水一样的阴沉,隐隐有骇人的寒光泌出。
不过冷冷地看着我,我一时便说不出话来。
“他死了吗?”一字一句,清冷而纠结着雾般的寒气:“圣旨上说,他若死了,我便辅政。你确定,他死了吗?”
我被堵的张口无语。
“青龙。”
“属下在!”
“送客!”
四叔叔是真的怒了。
我想为我的态度给四叔叔道歉,但是他的性子,隐怒之下,看都不想看到我,何谈会接受我道歉的话。只得趁临离开之前,说挽救局面的话,“你一定要等到见了他的棺材,亲眼看到他死了,才做出反应吗?”
四叔叔银棕色的眼睫上凝着一层薄冰,声音死气淡漠,“不想他若真的死了,我也不理事的话,就给我离开。”
严厉而不容抗拒的语气。
四叔叔虽冷漠,却是从不与人动气的。今天他动气了。直觉我就算先前态度不好,他也不会如此介意的。换作往常,他都不会介意的。最多懒得理我而已。今天他却是动气了。
意识到这点,脚下反而像生了根,离开不了。
许久,见我还杵在原地,他将手里的修葺工具交给了青龙,带着寒雾,踱步过来。与我对视着,只在近了我身旁时,俯了身,在我耳边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就算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做出反应。死了心吧你。”
我的怒火也被挑起,“他现在生死未卜,你还说这样的话。你和他有仇吗?”
“辅政?辅谁的政呢?”四叔叔挑眉看我,“龙煌灼的政,还是你肚子里孩子的政?”
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恍然反应过来几个时辰前我假传有龙嗣的事。
“你放心,龙煌灼就算做了帝王,等到你的孩子出生了,他也会乖乖的把皇位让给你生的皇子。乖乖的,去辅政。尽心尽力地去辅政。”四叔叔扬唇,冰冷地溢出一丝淡淡的笑。
四叔叔啊,就算我瞒别人我没有身孕的事,也不该瞒他啊。何况万忠也知情?我想对他实话实说,和他说龙嗣的事是子虚乌有的,可是对上他阴冷的眸子时,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是怎样的眼神?我甚至几度错觉,四叔叔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正盯着他的猎物……
我还晃神的时候,淡淡的话再度由他启齿:“龙煌灼和龙御夜,都令我太失望了。”说完这话,他森冷地弯了个风华绝代的笑容,衣袂飘动,离开了花厅。
龙煌灼和龙御夜,都令他太失望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煌灼……
他以前叫龙煌灼为煌灼,今日却连名带姓地称呼龙煌灼。
对龙御夜,他虽比不得与龙煌灼的关系亲近,至少与龙御夜的君臣叔侄关系也算融洽。当然,与龙煌灼的亲近,也不过谈的来而已。对于四叔叔不理人的性格而言,已算很亲近了。
可是今日的称呼,不仅是龙御夜,连称呼龙煌灼都显得那么疏离。
我实在想不出龙煌灼和龙御夜有什么地方令他失望的。辜负了他什么寄托与期望么?可龙煌灼和龙御夜就算有地方做的不好,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何以会令他失望?
依旧回的是护国寺,没敢回宫里。之前,宫里怕就早被左相和皇后的势力笼罩着,圣旨一出,左相最初懵然,等到他清醒过来了,还不做出反击么。
护国寺下依然屯守着他的人,美其名曰,是护卫皇嗣的安全,实质是对我的软禁。搞不好,龙御夜再不回来,他先下手为强,把我杀了,以绝后患。
不过现在龙嗣的事已传开,他暂时该不敢轻举妄动才对。
有些后悔了,左相知我怀有‘龙嗣’,怕更视我为眼中钉,不会放过我。龙御夜回来之前,这往后每一刻每一个时辰的处境都会越来越艰难。
可我那时也是别无选择,不那样谬说的话,几个时辰前被他堵在护国寺山下的时候就做了他刀下的冤魂了。
虽然我是公主,大家心照不宣,只怕更视我为祸水。即使左相那时杀了我,只怕也鲜少有人去指责左相。他根本是有恃无恐。
教我感怀的是,在其他嫔妃随皇后回宫后,德妃并没离开,而是在护国寺等我。患难见真情啊。德妃宽慰道:“几天前,见势头不对,我就送密报给父亲了。他或许能想出办法来。纵然无能为力,也会坚守他的立场。”
“你也预感朝中有变么?”
德妃点头,“其他的人或许不能察觉,我怎么会一点疑惑都没有呢。我家在肃州,肃州与燕国毗邻。对燕国人的习俗风情等,我再了解不过。乱党中分明有燕人。燕人大举混入乱党……或许那些乱党就是燕帝派来的,这么多燕国人入主我大周京城,实在让人不得不忧心。”
德妃的话里并未提及一句左相,我心下已明白三分,在她的心里,甚至是在所有大周人的心里,左相不过是平判乱党失职,断然不会想到他勾结燕人的。
左相根基稳固,就算我此刻揭穿他,也不一定有人信我。没有十足扳倒他的把握,我也不便对德妃透露什么。
我与她道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不必谢我,我只是尽我的力量帮助父亲罢了。父亲镇守肃州,在他的镇守下,还会有这么多燕人出关,从他的眼皮底下到来我大周京城,皇上论罪起来,少不了治他的失职之罪。父亲是将军,就算……有牺牲,也该牺牲在报效朝廷的战场上,要因此被革职的话,他不甘心。我也替他惋惜。”
我安慰道:“不是从肃州那边过来的燕人也说不定。”
“怎么会不是从肃州来的呢。”德妃摇首,“大周与燕国唯一接壤的地方就是肃州。不从肃州出关,难不成他们还从齐国那边大老远地绕过来么?如此一年半载,也到达不了大周啊。”
是没有绕道的可能。
我怀疑是这些年来,慕容殇安置在大周境内的燕人,他们根本就没有经过肃州,而是这些年一直就潜伏在大周境内。
德妃起身与我告辞,我说了挽留的话,见她急着要回宫,也便不留她了,只欲送她到护国寺外。她却不让送,直说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将养身子好紧,快别劳身劳心了。”
我便说不出话来。
恍然想起在外的淑妃,笑道:“淑妃娘娘不在宫内,雎鸠宫里,还望你帮忙照应着。别让他们的主子不在,雎鸠宫里的人受人欺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