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鸿举已经能清楚听到亲信的惨叫,也能看到赵字营骑马家丁的杀戮,而且此时,他耳边已经能听到有节奏的鼓声,这鼓声肯定不是自家的。
再看向鼓声响起的方向,几千上万好似没头苍蝇一般的乱军兵卒,在尘土遮蔽的更远处,依稀看到“一堵墙”在缓缓推进过来。
徐鸿举终于意识到什么是差距,那些跑回山东的徐州团练总徐州赵字营如何强悍,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当用那些法子练出来可以对抗官军兵马的时候,他才觉得有些可信,但用步操列队就这么纠集了几万十万人,摆下个颇为骇人的阵势的时候,徐鸿举又觉得可以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但今日这个战斗,让他明白了自己有多可笑,也知道了赵字营有多么可怕。
还没等夏仲进招呼部众强制,徐鸿举在马上大喊了一声,拨马向着城内就走,他们是连忙跟上。
在这个时候,稍微有些判断力就知道,济宁城内未必是善地,即便自家还有足够的力量,可城外有赵字营摆在这边,城内几乎就是半死的地方了,但纵马奔驰逃走,自家这几十匹马怎么也比不过赵字营这近千骑,那可就是必死的一条路。
徐鸿举和夏仲进在亲信护卫下向着城内逃去,他们这一逃让局面彻底崩盘了,他们既然逃了,那些亲信部众也没必要拼命,后面的先逃,前面接战的也是毫无战意,跟着逃命,闻香教乱军中最后还有一丝秩序的地方崩溃,立刻就是哄堂大散,再也维持不住了。
整个战场上都是乱跑溃逃的流民,赵字营各队已经没什么战斗可做了,无非是杀伐而已,甚至在这个时候,只要对方不抵抗,大家也不动手杀敌了,只是将敌人驱赶驱散而已。
这溃逃的流民也有一个坏处,多少阻拦了马队的速度,何况赵字营马队讲究的是结阵配合,不轻易散开追击,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徐鸿举那一队人跑进了济宁城,然后城门缓缓关闭。
外面几万闻香教乱军,溃乱之后,只能向两侧和赵字营的方向溃逃,回头没有可能,也就是彻底被打散之后才朝着城内逃,不过这条生路也没有维持多久,徐鸿举这边入城,城门立刻就是关上,丝毫不管外面的忠心信众,谁要是不识相,刀剑立刻毫不留情的斩杀过来,在徐鸿举逃回去这一路上,已经不顾什么信教的情分,谁挡在前面,直接马匹踩踏过去,要不然就是砍上一刀。
赵进没有去追击,他的盔甲上尘土不少,血迹却不多,刚才就那么一面倒的推下去,前面的敌人死的死,逃的逃,根本没什么战斗,只不过控制着马匹跑动冲撞而已。
“传令,纳降。”赵进停住坐骑,在家丁拱卫下开口道。
负责传令的家丁立刻领命四散,他边上的刘勇也已经摘下了头盔,刘勇随意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他脸色通红,神情兴奋无比,在马上大声道:“大哥,咱们赵字营这么强,居然这么强!”
赵进哑然失笑,调侃着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弟知道咱们很强,却没想到强到这个地步,这闻香教的兵马已经算是有模样了,又有这么多人,还大胜过官军,可咱们赵字营还没有用全力,直接就把他们打垮了,而且打垮的这么容易,咱们还有一个团两个大队,还有那么多的团练都没有用上。”刘勇语速很快,任谁都能感觉出他的兴奋。
赵进笑着摇摇头,开口道:“的确很强,但还不够多,也没有足够大的地方支撑,也没有大义的名分,所以能做的东西还不多。”
“大哥,弟从前也是这么想,不过看了这今日的战斗,觉得大哥未免太谨慎了些。”
“那这次各队挑选放心的人,一共挑选出多少?”赵进笑着反问了句,刘勇愕然无言。
当愿意纳降的消息传遍战场之后,或死或降,流民们都知道怎么选择,战斗中亡命奔逃流窜,早就耗尽了体力,逃也是逃不掉,只有被杀一条路,现在有了条活路走,自然要选。
苦日子过够了,投降之后再怎么被苛待,难道会比当流民的时候辛苦?难道会比被神国糟践凄惨?
即便是心有疑虑的人也是看到,当你丢下兵器跪地投降之后,赵字营这些凶神的确没有乱杀乱打,反倒是驱赶着聚拢,这让大家更是放心不少。
招降的命令传到何处,何处就立刻安静下来,刚才还喧闹哀嚎,打生打死的战场上,迅速变得平和了。
到这个当口,赵字营上下已经是全部动员,不过还是要维持最一个连队,或者马队一个分队的编制,即便这样人手也是不够用,连守卫辎重车马的团练和义勇都被喊出来做事。
此刻的济宁城头一片死寂,那招展挥舞的旗号早就不见了,城门已经紧闭,尽管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也能想到里面正在填土堵死。
骑兵们已经分出各队,围着城池警戒,不过传回来的消息是,其他几处城门也是紧闭。
赵进和伙伴们对战局已经不担心了,接下来不管有什么大事要做,眼下也要休整片刻,聚在一起的伙伴们都很兴奋,赵进还算好,至于其他几位,即便是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陈昇,此时都颇为激动。
“大哥,这就是你的长矛方阵的完整战法?”吉香先开口问道。
“长矛家丁、火铳家丁、火炮还有马队合在一起,居然这么犀利,可这么打下去,这长矛用处也不太大了。”石满强跟着道。
鲁大和张虎斌身份不同,站在外边一,听到这个彼此对视,他们两个大队没有火铳家丁的编制,连弓手也不多,本以为这次如果陷入混战的话会是苦战,却没想到从头到尾打下来,只有追逐逃兵的时候才沾了些血,根本没有什么白刃交兵。
“火炮一响,这胜负就已经定了。”张虎斌低声感慨了句,鲁大闷闷头。
“长矛方阵是铁砧,弓箭和火铳就是这铁砧上尖刺,敌人碰过来,我们压过去,就是靠着这尖刺伤人,而火炮和马队就是两柄大锤,对敌人的杀伤就靠这两柄大锤,挥出去砸人,或者是把人夹到砧板上,再用大锤砸个粉碎。”赵进简单比喻了下。
吉香笑嘻嘻的道:“若是官军这么干,骑兵撵着敌人去自家的步阵,恐怕夹击不成,先把自家的队列冲散了,到时候谈不到大胜,一场大败倒是少不了的,这战法也就是赵字营能用。”
他这话出,周围的人都在头,当赵字营练出长矛方阵,千余长矛聚合一体,在战场上纵横来去,从团练家丁到连正团正,都觉得这就是无敌的战法,可赵进这个还不完整,大家还有些纳闷,等弓手数量增多,火铳家丁出现,赵进还不完整,等今天火炮加入战场,从前糊涂的,不明白的,都是恍然大悟了。
“其实还不够完整。”赵进笑着道,这话得众人安静,已经这般威力,居然还不够完整。
赵进没有故弄玄虚,开口道:“火铳还不够多,火炮还不够多。”
众人依旧安静,每个人都有些被震住的感觉,眼下这么多的火铳火炮已经是威力无穷,居然还不够,那到底要到什么样才算完整,实在是不可思议。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能想的,火铳赵字营一直在造,这火炮也一直在造,这次带的少,无非是来不及造出更多,若再给赵字营一年的时间,那这些东西都是齐备了。
大家的安静开始是因为震骇,后来则是神往,所有人都在想,如果真的齐备了,那么赵字营会有怎样的实力。
“进爷,运送器械的俘虏挑出来了。”有一名家丁禀报道。
“把人和东西都带过来。”赵进吩咐道。
没过多久,就看到垂头丧气的一干流民俘虏肩扛手挑的来到这边,在接战之前,闻香教乱军冲锋的时候,身处前列的赵字营各级头目都看到了这些器械,有人扛着,有人推着大车,尽管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肯定是要靠近了再用。
“进爷,他们这个石砲是要装起来再用的。”
“装起来。”
得了赵进的吩咐,在家丁的催促下,这些流民在几位工匠的指挥下开始拼装起来。
在这里的团正和大队正们都听过石砲这个名目,不过见还是第一次见,都觉得很是好奇,边看边问。
原来这些石砲是济宁城用来守城的器械,闻香教乱军攻入城内之后,就把这些石砲拆卸,要用在面对徐州兵马和官军的野战上。
当时火炮轰击,搬运这些器械的民夫死伤惨重,不过负责指挥组装的工匠则是被保护的很好,逃跑时候自然没人顾得上,他们倒是直接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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