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至出了胡夫人的院子,走了一段路,便见到媚姨娘在前头等着她。
她扬唇浅笑,走上前去,“媚姨娘,这么好兴致,在欣赏蓝天白云吗?”
媚姨娘疑惑看了双至一眼,道,“夫人,是婢妾当日会错意了吗?”
双至摇头,“没有,你很聪明。”
媚姨娘自嘲一笑,“婢妾若是聪明,又怎会看不明白今日夫人所为究竟是何意?”
双至笑道,“你以为我今日为何会出现?我是来告诉你,当日提醒你之事要稍作延后,莫要乱了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媚姨娘脱口问道。
双至睇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这不是她应问的。
媚姨娘悻悻然地笑了,“婢妾不该多问,可是……婢妾今日如此挑衅胡夫人,可乱了夫人的计划?”
“不会。”双至淡声道。
“那就好,哈,今日婢妾也算出了一口气,心里也爽快许多了。”媚姨娘露出舒心的笑容,喜滋滋地对双至道。
双至微笑望着她,目光流转着明亮的光芒,“你何以如此厌恶胡夫人?”
媚姨娘道,“夫人不觉得她可疑么?一个寡妇怎么会用尽心机在将军府当家?而且当年管家贪黑侮辱丫环一事也是莫名其妙,爷都来不及查明真相就出征了,她自告奋勇说要帮爷找个合适的管家,谁知道最后自己当家了,爷回来后有交代她尽快再择管家出来,她都只当耳边风,若不是她在将军府,爷又怎会每次回京兆都宿在军营。”
双至微微蹙眉,难道当年的事情另有详情?似乎关于胡夫人的谜团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我知道了,这事你暂时别再插手,我自有安排。”双至对媚姨娘道。
媚姨娘嘴皮动了动,不忿点头,“婢妾明白了,那婢妾先回屋里了。”
看着媚姨娘的背影消失在小道深处,香芹走向前来,“夫人,这媚姨娘倒是对你挺规矩的。”
双至笑了笑,“暂时是如此。”
此后,胡夫人又将自己关在屋里几天,也不知是否被媚姨娘的话刺伤,双至不放心让威儿回到她身边,便找了借口,让威儿住在上房几日。
过了几天,双至猜想胡夫人这时候心中压抑的情绪应该已经到了一个顶点,这时候送威儿回去,威儿必然要受到伤害。
所以她都在找借口留住威儿。
夜幕初降临的时候,内院的丫环轮班吃饭,走廊小院间一时寂静下来,香芹和灵兰从上房出来,一路踩着碎步急急来到后门,灵兰机警的双眸左右观察,见后门周围都没有人了,才对香芹点了点头。
香芹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前些天在豆腐摊遇到的陈婆子,她搀扶着一位两鬓花白的老妇,老妇衣着不算华丽,却也看得出是有些身份的人呢,老妇身后是一名年轻女子,已作妇人梳妆,她身边站着一位面目儒雅的男子,想来应该是她丈夫。
“香芹姑娘,这是我们家老夫人。”陈婆子低声道。
“胡老夫人。”香芹和灵兰行了一礼,又看向那对年轻男女,“这两位是?”
陈婆子急忙道,“是我们家姑奶奶和姑爷。”
香芹点了点头,“几位请随我这边来。”
胡老夫人和身后的夫妇对视一眼,跟着香芹来到上房。
而正好在双至知道胡老夫人来了的时候,胡夫人已经使人过来将威儿带了回去,双至再找不到什么理由将威儿留住,毕竟这几天威儿都没有见过胡夫人,她实在没有立场不去让他们母子不见面,所以只好让胡夫人将威儿带了回去。
但愿胡夫人不会再对威儿施暴。
胡老夫人一见到双至,便感激涕零下跪,已经是泣不成声,他们胡家早已对寻回威儿感到绝望,没想到还能听到威儿的消息。
双至扶起胡老夫人,劝说了几句,“胡老夫人,不必如此,快些请坐。”
胡家姑奶奶扶起自己母亲,急声道,“郡夫人,威儿呢?可否给我们见上一见。”
双至沉默片刻,“威儿在他母亲那里。”
“什么?”胡老夫人脸色一变,看了看陈婆子,对双至道,“那贱人不是虐待威儿么?怎么……”
“这也是我要将你们找来的原因,你们是威儿的家人,只有你们才能够帮助他,而我始终是外人,立场不足。”双至道。
“那我们立刻去找那贱人,将威儿带回胡家!”胡家姑奶奶站了起来,脸上有怒意。
双至紧了紧拳头,“稍安勿躁,再等一会儿。”
胡家的人不知双至在卖什么关子,直到一盏茶时间后,香芹脸色低沉进来,对双至点了点头。
双至攸地站了起来,“胡老夫人,我们现在立刻去找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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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丫环手里牵过威儿,胡夫人的手紧了一下。
“威儿,这几天有没有调皮?”她抱着威儿坐在软榻上,声音温柔地问着。
威儿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心底升起了熟悉的恐惧感,畏缩地躲开胡夫人想要触摸他脸蛋的手。
胡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那被压抑很久的狂躁好像又要冒出心头。
“威儿,你很怕娘吗?不要怕,娘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娘只是想要你成才,希望你长大之后要为你父亲报仇,威儿,你一定要为你爹报仇,知道吗?”胡夫人抓住威儿的双肩,声音尖锐,眼神有些狂乱。
威儿小脸攸地发白,每次娘打他之前,都是这样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才好起来,为什么你这么懦弱,为什么你这么像你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胡夫人低下头,咬住威儿的肩膀,眼泪从她眼眶溢了出来。
威儿紧咬着唇,不敢哭出声,肩膀的痛让他整个人都轻轻颤抖着。
“威儿,娘不想这样的,娘真的不想的,你以后不能去当兵知道吗?这是教训,以后你爹回来了,不许再跟你爹说你也想当将军,我不许我不许,威儿……我好恨,可是我又不能跟你爹说我恨他每次回家不到几天就离开了,在他心目中,他的将军他的士兵比我还重要,回家了也只跟你说话,我到底算什么算什么?”胡夫人指甲嵌入威儿的肉里,理智在她眼底渐渐消失。
威儿痛叫了一声,忍不住挥着小手挣扎着。
胡夫人瞪大眼,这是威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她反抗。
她尖叫了一声,扯着威儿的衣襟将他拖下软榻,“连你也不将我放在心里了是不是,你喜欢那个夫人了是不是?你和你爹都一样,都是一样的!”
威儿哇一声哭了出来,“爹爹……”
胡夫人一脚踩在他背上,一张温婉清秀的脸庞此时却显得狰狞可怕,“不许哭,你爹死了,是石拓害死他的,你要为他报仇,你为什么是个傻子,你什么时候才不傻,你说话,你说话啊!为什么我会生了你这样一个蠢蛋,说话啊!”
威儿呜呜地哭着,全身的骨头好像要被踩散了似的,他好想念爹爹,好想念夫人,在夫人身边,他就不用挨打了。
“不许哭,我叫你不许哭,你听到没有,你这么懦弱,要怎么为你爹报仇,你不能学你爹一样去当兵,你要说话,你要强大……”胡夫人摇着头,神智有些不甚清醒,连说话也没有逻辑,她突然用钥匙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条鞭子。
“你还哭,你还哭,你是不是觉得那福双至很好,你很喜欢她是不是,她是你的仇人,你怎么可以喜欢她,说,说你讨厌她,说!说你讨厌夫人。”咻一声,她手中暗红的鞭子挥落在威儿背上。
威儿趴在地上,奋力地想要爬起来,稚嫩的声音断断续续开口,“不……讨厌……夫人……”
胡夫人一震,脸上掠过惊喜,“威儿威儿,你会说话了,你能说话了?”随即她想起威儿说的话,脸色变得更加可怖,高分贝地尖叫出声,“你说什么?夫人是你的仇人,你怎么可以不讨厌她?”
她拉起威儿的衣领,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像这样才能宣泄她心中压抑了好久的怒火和狂躁。
她在泄恨,寻求一股报复的快感,胡龙冷淡她,她就打威儿。
突然,门被大力撞开,看到屋外的人,胡夫人的眼睛像充血一样一片血红,好像看见了幻觉,“娘?姑奶奶?”
“贱人!你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虐待我的孙儿。”胡老夫人看到威儿脸色惨白,额头红肿一片,心疼得心肝都纠成一团,只恨不得能立刻撕烂胡夫人。
“大嫂,你好狠的心,别人跟我们说你虐待威儿,我们还不信,还想着来京兆接你们回家,没想到你……你怎么能下这样的手,那是你亲生儿子,是大哥唯一留下的血脉!”胡家姑奶奶流着泪怒斥胡夫人,很是痛心。
胡夫人只觉得脑海里乱哄哄的一团混沌,她不知道为什么胡老夫人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胡家的姑奶奶会出现在这里,她只知道自己隐藏了那么久的真性情被看到了。
她好像在这一瞬间,失去了什么东西,而她再也无力拿回。
她看向在地上低声呜咽的威儿,心猛地被狠狠一撞,“威儿……”
为什么威儿会满身伤痕?是她打的?是她打的?
她怎么可以打威儿,威儿是她的儿子啊。
双至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是想让胡家的人看清楚胡夫人的真面目没错,可是她真的没想到她对威儿竟然下了这么重的手,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太多了,如果早知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要威儿冒险。
她急步走到威儿身边,从胡老夫人手里要抱过威儿。
胡老夫人只顾着抱着威儿心肝心肝叫着大哭,不肯松手让双至接过。
“老夫人,威儿需要看大夫,你快些松手。”双至急声叫道,怕威儿被胡夫人打出什么内伤。
胡老夫人一听,小心翼翼将威儿抱给双至。
双至眼眶发红,心疼地唤了一声,“威儿?”
威儿紧紧抱住双至的脖子,哇一声哭了出来,“夫人……”
香芹早已经使人去请大夫,双至把威儿抱在怀里哄着,查看了他双手双脚,没有骨折迹象,只是背部被鞭打得血迹斑斑。
双至冷冷看向胡夫人,“虎毒不食子,你虐待了威儿这么多年,难道你都不觉得痛苦吗?”
胡夫人瞠大眼,看着福双至,突然狂笑出声,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没错,我儿子,这是我儿子……可他从小到大都不曾叫我一声娘,他心里就只有他那个爹爹,你以为我想打他吗?谁叫他长得那么像胡龙,我不想打的,我不想的。”她因为害怕胡龙出征会出事,每天总是神经兮兮,看到长得酷似胡龙的威儿,她会从心底生出一股锥心的恨意,她也爱威儿啊,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想发泄心中的担心和怨怼。
她恨胡龙让她守活寡,怨恨自己的儿子竟然和她不亲厚。
“胡副将已经过世两年,就算再怎么怨,也不该拿自己的儿子出气。”双至厉声斥道,对胡夫人这种偏激的心理实在不知如何劝解。
“是石拓害死他的!是石拓……”胡夫人尖叫出声,眼神有些涣散。
“是谁跟你说是石拓害死龙儿的,战场上生死勿论,你怎么可以拿这个当借口不让威儿回胡家?”不必想也知道这两年胡夫人是打算留在将军府报仇,胡老夫人失望地叹息着。
“是他说的,他不会骗我的,是石拓害死胡龙的!”胡夫人失控地大叫着。
胡老夫人一巴掌挥了过去,“你清醒了没有,若不是怕龙儿死后还要失了脸面,我今日就替胡家休了你,你还不收拾东西跟我回去,这辈子都不许再踏出屋门一步。”
胡夫人哈哈大笑着,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失去了,失去了丈夫,连儿子的心也不是向着她,如今胡家的人也不会待见她,回了胡家,她的生活必然是生不如死。
她为什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想要为丈夫报仇错了吗?
她伸手想要去碰威儿,威儿却害怕地直往双至怀里钻,惊惧地看着胡夫人。
她……错了。
“啊……”突然,一屋子的丫环们都尖叫出声。
双至伸手捂住威儿的眼睛,脸色苍白地看着在他们面前冲向柱子的胡夫人。
她像白色的优昙花一般,摇曳着,败落在地上,殷红的血染在她的白衣上,晕染而开,如妖冶的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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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万二,是一万三!我需要去休息了。
明天早上那更延迟……晚点才能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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