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璟从勤政殿里出了来。一路返至朝云宫,见女儿已经立在那里痴痴地等着了。
“爹爹,皇上他——怎么说?”
姚璟因觉事情还未到最坏,以后总是有迂回。因就掩饰对她道:“皇上说了,你在宫里安分守己,以后总是有你的好处。”
灵雨听了,心里只是不信。“皇上果然这样说了么?”
“果然这样说了。爹爹何时骗过你?”
“那——皇上还与爹爹说了些什么?”
姚璟就道:“皇上与我所言,大半是家国之事。因此,你在宫里,只是要体恤皇上。务必不要使皇上内心烦忧。”灵雨听了,就默了一默。好半响方道:“爹爹也不大常来女儿这里。女儿这就为爹爹预备晚饭去。”
姚璟听了,却是摇头。“不了。为父还另有要事。”
“那——女儿就不送爹爹出去了。”
“一概不用。我自己出宫便宜。”姚璟只觉愧对女儿。
“听碧云说,爹爹此番出去,是要远游么?”看着老父,灵雨的心,只觉不舍。
“不错。你放心。为父总会平安回来。你就听为父的话,总是不会出什么差错。”姚璟遂又再次嘱咐。
灵雨就叹:“女儿何时不听爹爹的?只要能扭转回了皇上的心意。”
姚璟听了,不禁也叹:“你一心要进宫,嫁给皇上。却是不听为父的苦劝。为父的能力也有限,这些事情,实在也难以帮你。若你因此不愿在宫里了,你依旧可以出宫去!”姚璟对着女儿,辗转说出了皇上的心意。
灵雨听了,不禁大惊!因面色惨淡道:“爹爹。这些话,想必才是皇上真正告与你的吧?”
姚璟听了,只得进一步问道:“那么,若皇上果然待你无情,你可愿出去?”
灵雨听了,看了看父亲。方将头一摇,咬住嘴唇冷冷道:“纵然这样,女儿也不愿出去!我既进了这宫里,便就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姚璟听了,不由叹息:“灵雨。你这又是何苦?”
“女儿是爹爹生的。难道爹爹不知道女儿的脾性么?什么都可以退让,唯独这一条步行!”灵雨说得斩钉截铁。
“哎——”看着痴心不改的女儿,姚璟实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早在玉瓒起兵之前,玉瓒就与他委婉提出:灵雨还是不进宫的好。姚璟听了,心里也赌了一口气。因就对玉瓒道:“若皇上果然对她无意,到时依旧可以将她送回。”当然,这些话,为了顾及灵雨的感受,姚璟一直瞒着女儿。
不想,事实果然就是如此。姚璟虽不敢对玉瓒口有怨言,但还是觉得玉瓒薄情了一些。
他出了宫,也不回去,只是立在街市口摇头叹息,闷闷不乐。
“已然黄昏了。大人怎地还不回去?”他的身后,忽然就立了一人,遥遥与他说话。
姚璟知道,这说话的人便是韩王玉珺。因此少不得回头叹道:“黄昏时分,夕阳余晖,倒是更适宜一人独处。”
“独处?莫非——大人心里有什么不开心之事?”玉珺遥遥就走到了姚璟面前。
姚璟就道:“也没有什么不开心。想必是因为年岁大了,所以伤春悲秋起来了。”
玉珺就笑:“现在也入了冬了。并不是什么秋天春天。大人事事顺遂,如何心里又不高兴呢?”
姚璟就道:“人有七情六欲。总有不开心之时。”
玉珺就又笑:“这些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与大人却是说不通。大人是什么人?当今皇上的丈人,名传四海的大儒!权倾一时的永夜宰相!”
姚璟听了,因觉玉珺说得太过,只是摇头解释道:“哪里就是这样!不过以讹传讹罢了!如今的我,因觉被盛名所累,只是一心想做一个隐者!”
玉珺就摇头道:“依本王看,大人现今也做不得隐者。”
“为何?”
“小王在旁观察,只觉大人心里有事,有要事。既有要事,大人便不能够即刻远行。即便走了,也还是要回来。”玉珺悠悠道。
姚璟听了,就掩饰道:“韩王似乎洞察老朽的心思?”
玉珺听了,就长叹一声道:“大人所放不下的,无他,唯有宫里的灵妃娘娘。”
玉珺此言一出,倒是引起姚璟的警觉了。“韩王殿下,不知您要对老朽说什么?”
玉珺听了,就挑了挑眉,与他道:“其实,如今这些时日,宫里宫外的,也颇有一些传闻。到底,皇后云氏是正宫,皇上的心里,还是眷顾她的。况,他们到底是中表之亲。皇上待她,总是与灵妃娘娘不同。这些,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更不用说如今皇后已经身怀六甲了。”
姚璟听了,就淡淡道:“中宫是正位。灵妃终究是妃。皇上这样,方为正统。”
玉珺听了,便佯装可惜道:“大人这话,固是不错。但到底是意难平。毕竟,灵妃娘娘的出身,还是要比皇后好许多。”
姚璟听了,就摇头道:“非也非也!皇后入宫前,已被封了郡主。真正的金枝玉叶。这些话,我只当作是王爷的顽话!”
玉珺一听,口里不禁冷笑一声。“不想大人竟是这样胆小!那灵妃娘娘不是外人,正是大人您的掌上明珠!如今却任由中宫云氏作践。想以后中宫诞育下了皇子后,灵妃娘娘何以在宫里生存?她的处境,该是怎样艰难?这些,大人可替灵妃娘娘想过?”
姚璟听了,默了一下,还是淡淡道:“这些,就不是王爷与我,能论的事了。究竟,这后宫之主,是皇上。”姚璟说着,便大步朝前走。
玉珺在后,就又大声道:“大人错了!这后宫之主,却是云氏!”
姚璟听了,并不答话,只是快步出了街市。玉珺见了,知自己的话,触动了姚璟。便立在那里,看着姚璟的影子,冷笑了又笑。
长乐宫。太皇太后已经用完了午膳,这会正静静坐在榻上,闻着那案几上梅瓶的花香。初冬了,这长乐宫内终于绽放了第一朵梅花,待梅枝满头时,墨菊就叫了几个小太监,好生从那梅树上折下绚烂的几枝,用清水贮了,插在白玉双耳瓶里。
见墨菊在外面低低和一个宫女说话,太皇太后就唤:“墨菊——”
墨菊听了,即刻就掀了帘子,轻声走了进来。虽然上了年纪,但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了近五十年,墨菊手脚依旧麻利,身子骨也硬朗。
“太皇太后可是要用茶?奴婢即刻去沏。”墨菊上前一笑。见太皇太后将手里的念珠儿,放在了榻边的小玉盘里,就知她已经默念完一卷经书了。
这入了冬了,天也更冷了。素常念经,太后并不就去寝宫后头的佛堂,只将经文放在寝宫里,与午膳后温习默念一遍。
“些微觉得有点冷。你且命人再将那火盆里的锦炭,添上一些。今年这冬天,只是比从前冷。”
墨菊听了,就看着那榻旁放置着的一个火炉盆子,笑道:“奴婢上了年纪了。越发没有眼色了!”说着,就弯下腰,拿了根细长的棍子,将那炭火盆拨了一拨。方又出了一旁的偏殿,取来几根上好的木炭,放入火盆中。那盆里的火,果然燃烧的更旺。
太皇太后见了,就叹:“墨菊。我不过嘱咐你一声。哪里就是要你亲力亲为了?你也和我一般大的年纪了!这些事,素常不都是小丫头们做的么?今天你又劳动起来!”
墨菊听了,就笑:“年纪大了,就该多活动活动。这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与身子也无什么益处!”
太皇太后听了,就也笑:“好。你且就给我倒杯茶去!我且有正事问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