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心里本来是不紧张的。但听了玉瓒这样一说,脚下不禁一颤。偏前几日落了雨,这木桥上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安歌身子一滑,却是要朝着桥下的小溪里栽去。那曲折的小溪水流,也并非很浅。一旦没了进去,还是有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安歌觉得身体支撑不住之时,但见玉瓒已纵身疾奔,到了那桥上。玉瓒一把将安歌搂在怀中,飞奔至桥的那一头。玉瓒已然走到林边了,但依旧不将安歌放下。
玉瓒的身躯很暖。其实,握在他怀中,是说不出的舒服。“已然到了这里了。你该将我放下了。”安歌提醒他。
玉瓒听了,却还是道:“你又不重。为防你再次摔倒,我不如就抱着你。”玉瓒一副无谓的样子。“你放心,这里也无其他人。因此,不必拘谨。”安歌听了,就叹:“这里是没人,但我不习惯被你抱住。我有手有脚,你还是将我放下吧。”
玉瓒听了,无法,只得将安歌放在了地上。因看着这林子附近,铺设的都是绵软的鹅卵石路,一概青苔也无。玉瓒就道:“那桥还是危险。我会命人再添置上栏杆。想刚才的情形,却也危急。”
安歌听了,因见这竹林里头隐隐有几间精致的屋子,就道:“你在这里,还起了房舍?”
玉瓒就道:“起初,我是不想的。但恐你会喜欢。到了这里,一时有什么不便了,想休息了,便进那屋子小憩。”
“既你这样用心。想那屋子里的陈设,应该不同于宫中的吧?”
“安歌,你自己去看。保管你见了,心生讶异,继而又欢喜的。”安歌听了,虽没问话,但好奇心起,步子却是加快了一些,因好奇那些屋子里,摆放的都是什么。
果然那了那屋子前儿。安歌见这里的庭院前,并无一点花草景致。虽如此,但因有这满坡的竹林衬托着,反觉得一股说不出的随意自在。那院子附近,却又开凿了一二分的菜地。安歌又细瞧了一瞧,但见那菜地上,已然冒出了一点稚嫩的菜牙。青青的,绿绿的,在微风中摇曳摆动,甚是可爱。安歌对着这些菜田,遂将身子蹲下。之前,她在熙宁,闲暇之余,也好这些。她这个喜好,倒不是无师自通的。而是,有人潜移默化地影响她。这个人,就是她的父皇。
无事时,父皇也常喜去御花园附近,开辟上一块农田,在那田地上种上一些芫荽韭菜。到了那收获季节,父皇便叫她一起过去那菜田帮着摘菜。父皇播种浇灌的、自己亲摘的菜,做成的菜肴,果然味道独特。安歌想起从前,眼光不禁出神。
“怎么了,你?”
安歌听了,看了一眼玉瓒,掩埋住痛苦,只轻轻道:“没什么。”说着,便又将身子站直。她对玉瓒道:“莫非——这些菜是你种的?”
玉瓒听了,就淡淡道:“如果真是我种的,你可相信?”
安歌听了,却是默了一会。方也淡淡道:“我信。你做事,向来出乎意料之外。”
“你可会种菜?”玉瓒又问。可想想,他却又摇头道:“你是个公主,又哪里会做这些?”
安歌便反问:“那你也是皇子出身,为何也会这个?”
玉瓒听了,方明白安歌的意思,因道:“如此说来,你也喜好这个。那么——你说与我听听,你都会种些什么?”二人边走边说,已然步入那庭院。看着这屋里的陈设只如那民间百姓家里的一般,一概的农具铁锹之类概是不缺。安歌就叹了一叹:“你这样,莫非是要退了皇位,在这里隐居种田不成?”
玉瓒听了,就沉吟了一下,方道:“倒也不是。只是有时,我在朝堂,颇觉得心累。只想找个幽静的避世之所,舒缓一阵。”
安歌听就道:“可再怎样,这里到底还是在宫里。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说着,就将身子转过去,目光却又被角落里摆放的一架纺车吸引住了。
“纺车?玉瓒,你不要告诉我,你除了种菜,也会纺线?”安歌确实有点诧异。
玉瓒听了,就看着她,慢慢道:“这个我并不会。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来这里,与我陪伴。这架纺车,便是与你的消遣之物。”
安歌听了,心里又在冷笑了。便对着玉瓒道:“可惜。我对这架纺车并无任何兴趣。”
玉瓒听了,目光不禁黯然了一下,就缓缓道:“是么?我本以为,你是感兴趣的。”走了半日,安歌也觉得疲累,因就在一个木椅上坐下了。
“安歌。你觉得这里,到底怎样?”玉瓒还等着安歌的品评。
安歌就叹:“玉瓒。这片竹林,这座皇宫,都是你的。你觉得好就行,无须问的感受。”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也能喜欢这里。在这里,我希望能得到你的陪伴。”玉瓒恳切道。“过几日,你的弟弟就要进宫来了。我想让你在这里见一见他。这里安静,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弟弟?这么快?你不是说,还要盘桓一些日子的么?”安歌卸了伪装,激动问道。
“不错。但到底还是快一些好。不然,恐生变故。”玉瓒点到为止。云安歌当然不知,云安熙其实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但那一日光天化日之下,他却被几个神秘人劫走,却是出乎玉瓒的意料之外。他命人将那几个神秘人捉住,预备令他们说出这幕后的指使者是谁。岂料,这几个神秘人似乎已做了失败的准备,预先服下他们自备的绝命丸,自裁而死。这一下断了线索,却是令玉瓒懊恼。不过,玉瓒静思之余,还是觉得另有线索可寻。只要查出这研制绝命丸的人,顺藤摸瓜地查找下去,总是能找到幕后真凶。因此,这些时日,玉瓒只是命可靠的人,暗中搜寻。明面上的人,包括玉珺,一概不知。
“玉瓒,除了我弟弟,你还查到熙宁其他一些大臣的下落了吗?”安歌的心里非常急切。
玉瓒便道:“不要急。这些人,好些已然有了眉目。不如,你拟定一个单子给我,我照着单子寻找。”
“好。待回宫后,我即刻写好给你。”
玉瓒看着安歌的神情,终于舒缓了好些,就道:“云安歌。我的条件就是——一旦熙宁复国了,你依旧留在永夜,为我的皇后!只要你答应了,明日我就让你弟弟进宫。”
这话在从前,似乎玉瓒也说过。当时的安歌听了,心情自剧烈起伏的。因觉得玉瓒违背了约定。不过,现在的她,却是不这样想了。现今之计,只有留在玉瓒的身边,方能实行她的复仇大计!
“好。我答应你。我既答应了你,从前的那些话,你就别提了!什么都不要提了,就当没有发生过。”安歌沉静地告诉他。
玉瓒看着她,沉默良久,方一字一句道:“安歌。我不知道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但你既开了口,我便就不会令你失望。你相信我就是。”说着,他执意握住安歌的手。安歌的手,还是如常一样地冰冷。玉瓒便又叹息道:“总有一天,你的手心,会被我捂热了。”
二人游至中午,方才一齐离了这里,去了甘泉宫。一路上,安歌的手始终被玉瓒的手紧紧握住,她想要挣脱,也挣脱不开。还未到甘泉宫前,二人却在一簇海棠树下,遇到了灵雨。
灵雨见了玉瓒,跪下就道:“臣妾见过皇上和皇后!”
玉瓒见了她,就道:“起吧。你这是要去哪里?”
灵雨就道:“臣妾今日要去长乐宫。太皇太后遣人过来,说要找臣妾叙话。臣妾不敢怠慢,因觉得要宫女跟着,也是乏累了她们,不如索性一个人走自在。”那灵雨说着,顺势抬起了头。见安歌的手,紧紧握在玉瓒的手中,心里已然翻江倒海起来。
“既如此,那你就去吧。”玉瓒淡淡道。
灵雨听了,却没有即刻走,反而又问:“皇上和皇后娘娘,这是从哪里来?”
玉瓒就道:“这些,你也不该问。问了,就是逾越了。”
灵雨听了,想了一想,赶忙就低头道:“皇上教训的是。的确是臣妾疏忽了。还请皇后不要怪罪才是。”
安歌听了,倒是不能不开口了。一时之间,她想起从前许多未解之事,总觉得和灵妃影影绰绰的有关。她只觉得,再不能如从前那样软弱了。因就道:“我也不怪罪你。只是,这话要说出口,且需放在心里沉吟一番才行。岂不闻‘祸从口出’这四个字?你记住就行了!”
灵雨听了,心里不禁大惊,安歌这样笃定镇定的神情,是她从前见也未见过的。但想她到底是失了节,可还这样教训与她,灵雨的心里,哪里能解气?她的心里,曲折一转,方又道:“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玉瓒就道:“有话就说。”
灵雨就道:“皇上。皇后娘娘身子骨也还未全康健。到底是失了孩子的人——”灵雨说着,故意将‘孩子’两字拖得老长。安歌听出来了。灵雨顿了一顿,又道:“臣妾听人说,这小养的身子,只和十月怀胎一样呢!究竟是不能马虎行事。依臣妾看,皇上还是要令皇后娘娘好生在宫里休养才是。”
玉瓒听灵妃说‘孩子’二字,目光还是带了点阴沉,也就低了低头。不过,待他再抬头时,神情便又变得波澜不惊了。他看了一眼安歌。言下之意,好似在说:云安歌,你总要开个口吧。
既是眼前之人不怀好意,那么自己当然要反驳。安歌看着灵雨,就道:“到底我是皇后。我的事,也轮到你来说?看来,方才我对你的一番教训,你竟是忘了。”玉瓒听了,也有些诧异。因觉这些话不该从安歌口中发出。但又觉得,她也没有说错。因此,玉瓒就道:“灵妃。皇后到底是皇后。有些事,你还是无须过问的好。”玉瓒说着,就拉着安歌的手,朝前走了。
那厢,灵雨见二人走远,已然控制不住,伏在海棠树下,就抽噎哭了起来。灵雨一面哭,一面咒道:“云安歌。到底是你有狐媚惑主的本事!我姚灵雨真的是小看了你了!不过仗着皇上被你迷惑住了,你竟敢当着皇上的面教训我——”灵雨看着不远处的长乐宫,眉头一皱,便加快了步子,朝长乐宫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