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白云间,凝云坞。
凝云坞,原本是云晔日常修行之地,不过现在,他显然是回不来了。
哗啦!
水花四溅。
似梦又似幻,赐浴华清池。温泉洗凝脂,天然去雕饰。
清水出芙蓉,出浴影朦胧。步履懒且轻,薄纱半遮胸。
云咏君如洛神般,慵懒的舒展着曼妙的身躯,徐徐又缓缓的走出温泉,哪怕洗尽铅华呈素姿,依旧红颜绝代,尤其是那张原本还略显清透柔和冰清玉洁的娇容,于此时,更染上了一层怯雨羞云情意,回眸一笑,娇娆万般。
如此一幕,便是侍立一旁的胭霏,也看得痴了,浑然忘了将手中衣衫递上前去。
胭霏继承了惜墨的颜色,也算得上是绝世的美女了,可在云泳君的面前,却是徒然生出无力的自惭形秽。
面对胭霏的迷失,云泳君只是淡然一笑,显然这种事于她而言,早已习以为常。
俗话说,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云泳君拖着近乎透明的薄纱径直的走到胭霏的身旁,娴熟的从其手中取下衣裳,微微一抖,于原地美妙的转了个胡旋,便已衣带整齐。
直到这时,胭霏才恍然而醒。
“啊……”清醒过来的胭霏倒还没忘记自己“哑巴”的身份,面露惭愧的打着手语,口中咿咿呀呀的念念有词。
“罢了,我并未怪你。”云咏君淡雅一笑,很是善解人意道。
“走吧,看看你的那位主子醒了没有?”
胭霏没在迟疑,急忙走前带路。
望着胭霏那因行走于凸凹不平的道路上而略显踉跄的身影,云咏君嘴角却泛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有意思的女人。”
凝云坞的洞府内,除去中央的温泉,最醒目的无疑就是最深处那张不知名玉石打磨的大床了。
原本一览无余的玉床,不知何时,于外侧围上了一层纱帐,分隔开来。
不过区区十丈的距离,只在几息间,两女便到了纱帐前。
胭霏先是回头,待得到云咏君的点头同意后,才掀开纱帐。
纱帐缓缓揭开,渐渐的露出了玉床以及床上之人。
薛衣侯和衣而睡,双手交叠置于小腹,神色安详。
“陆十四……这应该是临时起意的假名字。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事已至此,你我宿命已然牵连到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如此,何必还要惺惺作态呢?”云咏君对着沉睡的薛衣侯,不,应该是陆十四说道,语气略带幽怨。
陆十四不为所动,似乎他真的还在沉睡,而非装睡。
眼见如此,云咏君叹息一声,半转过身,款款得坐到了床边。
“白云间连失掌宗以及二师兄,群龙无首,宵小最是容易作乱。现如今,消息虽还未散布出去,但再迟个一两日,必定会为有心人猜疑。所以,留给你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要么,留守白云间,想个法子,震慑不臣之人,彻底的鸠占鹊巢,你来做掌宗,我做掌宗夫人,也未尝不可。
要么,咱们就需尽快离开,找个好的安身之处,避此风头。”
云咏君自说自话道。
陆十
四依旧昏睡,并没有给出答复。
“其实呢,若照我的意思,咱们不若选择第二条路。
白云间早已经败落,便是留下来,最多也只能收拾残局,凭白的浪费了许多精力,却未必能得个好结果。”
“至于第二条路,我也想好了,真正说起来,倒是极合适你的。
稷剑学宫,一个开宗不过五百年的宗门,走的是剑修的路子。
稷剑学宫底蕴虽浅了些,但近百年来发展的却是极快,尤其是新一代弟子中,更是涌现了不少的年轻俊杰,风头之盛,可谓一时无两。
之前观你与云晔之争,你于剑修已有不俗的造诣,更是得了剑形的本命法宝,若专注剑修,必定事倍功半,出人头地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想入稷剑学宫并非易事,好在,机缘巧合下,我正有一枚剑印,凭此物,便有了拜入稷剑学宫的资格,至于最终能否留下,却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对着昏睡的陆十四,云咏君依旧不厌其烦的述说着,却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
“弟,凃潇言,求见掌宗师兄,有要事禀报!”
就在此时,洞府之外,有声传来。
“凃潇言?!”云咏君柳眉微蹙,这突来的访客不仅让她意外,更是暗生不安来。
按照她的预想,左洛宾的失踪应该会拖延个几日,才会被有心人察觉,可现在看来,她有些想当然了。
凃潇言,白云间排行第三的人物,地位仅次于掌宗云晔以及左洛宾,更因为有着不俗的资质加上野心,这些年来成长的速度极快,隐约间甚至有与左洛宾分庭抗争之势。
当然,这其中未必没有云晔暗地的扶持。
身为掌宗,云晔并不称职,其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在闭关修行,如此,就不得不将宗门事务托付他人,准确说,是左洛宾。
两人算得上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朋友,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地位的变化,彼此间早就有了难易弥补的嫌隙。
这一点,左洛宾清楚,云晔又如何不知。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被架空,云晔就必须扶持一个能跟左洛宾相抗的人物,只有如此,他在坐山观虎斗的同时,也能保证权力的稳定。
这些年来,涂箫言是令人满意的。
不俗的资质,给了他巨大的野心,有了野心,便有了上进的动力,再辅以云晔暗地的扶持,不论地位还是威望,都给左洛宾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甚至于不知何时,白云间隐约已经分成了三派。
一派唯左洛宾马首是瞻,一派则被凃潇言拉拢,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所谓的中立,并不掺和内部的权势争夺,勉强也算得上是掌宗一党了。
到了现在,左洛宾一派依旧最大,但凃潇言的势力却也不容小觑,早已有了对抗的资本,所缺的不过是个名份罢了。
涂箫言身材颇为高大,孔武有力的模样,像战场的将军多过修行之人,红脸膛,浓眉大眼,相貌倒也方正,只是总挂着桀骜的气度。
所谓相由心生,只看涂箫言形貌,便不难看出是个不甘于人下的狠角色。
但这并不等于他就是个爽快的直肠子,恰恰相反,此人有着
极深的城府以及隐忍,这么多年来,不管暗地里做何想法,可在明面上,对左洛宾却是做足了谦恭的模样。
但忍得多了,压抑的紧了,当爆发出来时,也会更加的暴戾。
正如云泳君猜测的那般,此次涂箫言来凝云坞,可不是套关系,话家常的,而是真正的有备而来,针对的便是左洛宾。
身为白云间二师兄,掌宗门大小事务,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失踪数日,只这一点,就是严重的渎职。
当然,只这一条罪状,还扳不倒左洛宾,可若是再加上“叛逃”之罪呢?
何谓叛逃?
“若非叛逃,为何失踪这么多日?若非叛逃,为何其居所之内,荡然无物?哼,左洛宾,且不管你去了何处,自今日后,白云间将再无你容身之地。”望着瀑布后紧闭的大门,涂箫言心中却是大为火热。
为了今日,他付出了太多,尤其是在前日,更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夜探左洛宾住宅。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当最终确认那座华居真的只剩下空宅,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后,可以想象,他当时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失踪数日,家财席卷,只这两条,便足以成为铁证。
“掌宗师兄,弟凃潇言……求见。”越是想下去,凃潇言越发的失去了耐心,眼见洞府毫无动静,便忍不住再次高声断喝。
……
“掌宗师兄,弟涂箫言,求见。”
凝聚了法力的声音,若洪钟般回荡于洞府之内,入得云咏君的耳中,使她越发的焦虑了。
原本还想着,在云晔以及左洛宾失踪之事爆发前,悄然离开,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凃潇言,又恰恰被堵在了洞府门外。
可以预见,一旦被凃潇言获悉了内情,苦战一场,必不可免。
而那涂箫言的修为,虽不及云晔,甚至比左洛宾也稍差了些,却也到了廓皓天巅峰,一身驭云之术,丝毫不比左洛宾差。
反观这边,陆十四昏迷不醒,可即便清醒过来,看他模样,怕也是极为虚弱,难有一战之力。
而胭霏不过区区一介仙奴,凡人罢了,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云泳君,却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轻易出手。
两厢比较,云泳君实难报太多的信心。
更可怕的是,此间战事一起,极有可能惊扰到白云间中其余弟子,而到了那时,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凃潇言那般简单了。
“该怎么办?”云泳君有些慌乱道。
直面应对,是万万不可取的,既然如此,就只能智取。
如何智取?
云咏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对策。
假扮云晔,强行下令,让凃潇言离开,显然是行不通的,再看身边之人的身份,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似乎就只有自己了。
云咏君不仅仅是瑶池嫦娥,更是云晔的妹妹,对白云间弟子而言,后一个身份,使人感觉亲切,而前一个,却让她地位超然。
若是应对得法,未必不能将凃潇言诓走。
“就这么定了。”
事态紧急,有了计划之后,云咏君来不及仔细斟酌,便站起身来,决绝的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