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必须出手。如此,才能立威,方便日后执掌玄心山。更何况,难道你真的甘心此人将你那位小师妹带走么?”
虞江南最后的那句话,可谓戳中了易水寒的痛处。
易水寒是个聪明人,但就是贪心了些。
他不仅想要代替师尊,执掌玄心山,更想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师妹。
原本,若是没有意外,还真有可能被他心想事成了。
鱼与熊掌兼得,如此美事,说不得,日后便能成就一段传奇故事。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卖。
意外的发生,不仅让他苦心孤诣经营出的美好人设,在心爱的人面前轰然崩塌,更是面临着永远失去的巨大危险。
若小师妹真的被那人带上了稷剑学宫,自己与她怕是再见无期,好吧,即便得幸相遇,也不会是你侬我侬,而是刀剑相向了。
对于虞江南的用心,易水寒倒是并没有太多的怀疑。
或许在他看来,两人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虞江南之所以会选择自己联手,而非其他人,为的便是帮助自己树立起威信来,以便日后执掌玄心山时,震慑二心的宵小。
再有,自己又如何能忍受小师妹就此离去的结果呢?
若是能将小师妹留下,成全夫妻之实,随着时间的流逝,未必不能一点点的消弭她心中的怨恨。可一旦放她离去,有着弑父之仇,两人的关系,可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寒,尽听少宗调遣。”易水寒展露出自己果决的一面。
就像当初,决定要出卖师父,出卖玄心山那般。
一旦决定,便再无犹豫。
“好,易兄心智坚定,果然没让我失望。”虞江南赞赏了一番,接着便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不瞒易兄,我有一术,可见此人拿下。只不过,此术施展颇费心神,所以还需要易兄代为阻拦一二。切忌,待我将此人擒下后,易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取了他的性命,否则,会贻害无穷。”
“为何?难道……”易水寒一惊。
“不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人怕真是那稷剑学宫的座下弟子了。眼下人多眼杂,若今日真将他打杀了,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只怕会给你我二宗惹来滔天大祸。”虞江南没有隐瞒,据实回道。
“可……”易水寒心头震颤,俨然想到了另一成麻烦事。
“我知易兄为难之处,怕此人不识好歹,今日即便放了他,也会找咱们麻烦,是也不是?”
“不错。还有就是小师妹,如果此人真是那稷剑学宫的弟子,那么小师妹手中的接引令牌也就是真的了。我是怕日后稷剑学宫会再来要人。”易水寒脸色很是难看。
虞江南这一番掏心掏肺的分析,让易水寒再无一丝的怀疑,可也让他生出了更多的为难。
这人,杀不得,放又放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嘿嘿,易兄莫急,若是杀了此人,再让你那位小师妹寻个由头消失,不就没事了。”虞江南心声阴笑。
易水寒面露疑惑。
之前说擒而不杀的是你,现在又说要杀,那到底杀不杀?
“此人定然是要杀的,但却不是现在杀。而且,为绝后患,咱们还得想个祸水东引的计谋来,将此人的死牵连到他人的身上。当然,这一切,必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做第三人想了。”
虞江南都解释到这个地步,易水寒如何还能不懂。
不得不说,这法子……确实阴毒。
但易水寒却没得选择,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想再做别的选择了。
“干了。”易水寒狠狠的点了下头,以心声询问道,“少宗需要我抵挡多长时间?”
“五息。”
“好,就是拼了性命,五息内,那人休想动少宗分毫。”
……
易水寒的誓言,可谓豪气,而真正动手的时候,又是那般的小心翼翼。
拢于袖中的双手,突然闪现数道黄色的符箓。
不错,玄心山继承道门,走的便是符箓一道。
符箓,准确说是符箓道法,可谓包容万象,符箓的样式也千奇百怪,总的归纳起来,可分四类。
复文,由两个以上的小字或者多道横竖曲扭的笔画组合成形。
此类符箓,威力并不大,却是易学易精,且画符迅捷,积少成多,一旦施展便是铺天盖地,以众击寡,可令天地变色。
云篆,此类符箓乃是模仿天空云气变幻造作而成,追求道法自然,符箓自身并不含威力,却一旦施展,却能在极短的时间沟通天地,借天地之威,施以镇杀。
第三类,名为灵符,如果说复文跟云篆主宰攻伐的话,那么灵符大多不以杀力见长,而是内含种种玄妙,每每使来,便有妙笔生花之效,令人防不胜防。
而灵符大多是繁复的圈点线条构成的图形。
最后一类,是符图,乃是符箓道法中,最难以修习,也更难有所成就的品类,甚至被称作符箓之王。皆因为它是由天神形象与符文结合而成,想要画就此类符箓,不仅要对符箓道法有极深的体悟,画就此符所需的材料,也是极为稀罕难得。
画符难,使用更不容易,皆因为此类符箓对施展者的体魄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说了这么多,这符图到底有何神通,竟能当得起符箓之王的称号?
符图的作用,很简单,请神。
所谓请神,便是将符图中所画的天神请上身,在特定的时间里,便有了那位天神的能力,实力何止倍增,便是十倍、百倍都有可能。
也正因为是请神上身,若是自身体魄孱弱,那么不等发威,便因承受不住神威而崩溃了。
话说,易水寒隐蔽中掏出了足足五道符箓,其中四道复文,上面分别写有罡风、烹火、春雷、擂石四字,算是比较普通的品类,却也是最为纯粹的攻伐复文了。
剩下的那一道符箓,却是易水寒得来不易的保命之物,是为灵符——神行。
论品阶,灵符未必就高过复文,可这道神行,却是灵符中很是难得的高品质了。
以易水寒的修为以及在符箓道法上的成就,可以熟练的刻画出那四道复文,可便是熬干了心血,也休想复刻出神行来。
这神行的功效,不再攻杀,而是提速,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十倍的提升使用者的身法速度。
更为难得的是,这十倍的速度提升,完全不会破坏使用者的稳定性,说白了,使用者根本不需要去适应这种变化,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从这点上也不难看出,易水寒此时的决绝,几乎用出了全力。
当然,除了符箓,玄心山还传承了一些剑术,只不过这剑术却大异于常,只从其门人使用的剑便可知道了,桃木剑。
玄心山上至宗主轩华道人,下至刚入门的道童,皆配有一柄桃木剑。
好吧,虽同为桃木剑,但也有高低之别。高者可位列法宝,至于低的,说是凡俗孩童打闹的玩具,也不为过。
轩华道人的佩剑,无疑是玄心山所能拥有最高品质的桃木剑了,乃是用一株千年桃树的枝干锻造,镇魔辟邪,无往不利。
看懂了吧,这桃木剑,对付邪祟之物,算得上是无往不利,但毕竟还是木质,坚硬不足,锋芒不满,若是对上阳气充溢的修行之人,其威力可就大打折扣了,甚至稍有不慎,便是剑断刃卷的下场。
易水寒显然也知道自家的短处,尤其是面对以杀力见长的纯粹剑修,更是不会自取其辱了,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动用背后的桃木剑。
话说陆十四这边,召出玄青剑,可谓摆明了心迹,可不论是那虞江南还是其身后的一干爪牙,竟无人动作。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出手之际,右眼角突兀的一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几乎不给陆十四准备的时间,一团红蓝交融的火焰,便在其头顶炸裂。
火苗炸裂,几乎将陆十四完全笼罩。
复文,烹火,开。
此火非凡火,一旦沾身,便钻入肌肤,直入骨髓,煎骨熬髓之痛,可谓生不如死。
陆十四虽不晓得厉害,但绝对感性下,立时就让他知道,绝对不能为那星火沾染。
手中玄青剑,疾舞,于头顶撒下大片剑光,入织似瀑,泼水难进。
罡风,成刃,凝固于陆十四的身前。
此时,玄青剑堪堪阻挡烹火,再想回防,那还来得及。
好一个陆十四,在风刃席卷之际,以超乎寻常的反应,及时的偏过大半个身子。
半月状风刃,斩过,撕裂了陆十四左肩的衣衫,并在其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到此,一息,过。
轰隆!
陆十四来不及庆幸,脚下突然一个趔趄,低头望去,却见立足之处,地面竟诡异的皲裂,恰巧将双脚陷了进去,且卡住了脚面。
陆十四提了提脚,竟一时间难以拔出来,换言之,在短时间里,他的身形遭禁锢了。
头顶,烹火已被剑光击散。
躲开的风刃,斩入身后的墙壁,入木三分,同样消散。
没了这两样威胁,陆十四却依然腾不出手来。
余光中,一道炫目的电光,陡然自易水寒的袖中射出。
“原来是你!”至此,陆十四才算找到了偷袭自己的罪魁祸首,但脸上却不仅没有太多的忿恨,反而笑了。
“来的好,正瞅着找不到借口呢。”
“去!”
心念微动,玄青剑,便离掌飞射,直迎向了那到电光,与此同时,陆十四伸手于背后一拖。
琴剑君酌飞入怀中,布囊自动脱落。
暗青色琴弦被手指勾起,直指易水寒。
电光遇剑光,彼此纠缠,如蛇盘枝。
玄青剑一个剧颤,便将缠绕的电光震散。
看来,这电光也不过如此。
呼!
风声起,没等拂面,一只手掌已然印上了陆十四的后脑勺,掌心之上,雷光闪烁。
“哼,一个障眼法便让你着了道,稷剑学宫的弟子,不过尔尔。”易水寒立身于陆十四的背后,冷笑连连。
此时,他只要将手掌轻轻落下,凭借掌中的春雷复文,便能轻易将对方的脑袋拍成一摊烂泥。
好在,易水寒还没失去了理智,在最紧要的关头,想起了虞江南的嘱咐。
此子,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当下。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浪费掉一张春雷复文也就罢了,可神行灵符呢?
那可是自己用来保命的压箱底啊。
“既然杀不得,也要给你个深刻的教训。”易水寒心念一动,手掌微微下压,对准了
那近在咫尺的后脖颈。
风拂面,陆十四吓得后脖颈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好快的速度,眼前哪还有那易水寒的身影。
没了易水寒,琴剑君酌也失去了目标,却是如何都施展不了。
不对,后脖颈?
绝对感性给了他最敏锐的感知,但在这一刻,却是产生了误会。
后脖颈起的鸡皮疙瘩,绝对不是因为心悸于易水寒的速度,而是……
只是,陆十四这番领悟,显然已经晚了。
滋啦!
电光闪烁,于陆十四的后脖颈绽放,烧灼肌肤,散发出阵阵焦臭。
疼痛让陆十四整张脸几乎都变了形状,可除了疼,似乎……也就只有疼了。
陆十四心头疑窦。
他实在想不明白,那易水寒势在必得的一击,就只有这点份量?
其实,心中生疑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易水寒。
话说易水寒对着陆十四的后脖颈拍下的同时,微微用力,便捏碎了掌心的春雷复文。
春雷复文,虽不以锋锐见长,但其蕴含的一记雷电之威,足以将一头大象烧焦。即便是换成了修行之人,即便击打的位置并非要害,最差也足以给予重创,而不会是像现在这般,只是留下一小撮焦黑伤痕。
难道是春雷复文保存不利,泻~了威力?
这也不对啊。
这张春雷复文,明明是自己三天前才刻录,便是有折损而泄露,三天的时间,也足以保留七成的威力啊。
有些恍惚的视野,不由自主的下移,陆十四看到了掌心处还余有一张残缺不全的符纸。
青色的符纸,破烂不堪,上面还保留了六七成的符文。
好熟悉……这不是春雷复文么?
冥冥中,易水寒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是没等他巧个仔细,继续不由自主下移的目光,最终停滞在了一片雪白寒光之上。
寒光夺夺,其上,有鲜血流淌汇聚,自高而低,最终流出视野之外。
寒光,很像是剑刃或者刀锋。
鲜血?谁的?
一股浓郁的恐惧,猛然于易水寒的心头涌动。
难不成?
“不错,现在的你,便是神仙也难救了。只可惜,你的血肉,味道不错,只是这根骨差得太多,否则,俺在那暗处,也就有个伴了。”晦涩嘶哑的声音响起。
声音缥缈,似乎极为清晰,犹在耳畔。又似乎在极远的所在,难以捕捉。
“死而不觉无痛,乃伥鬼作祟也,嘿嘿,活着的味道真是不错呢。”
这后一句话,易水寒已经听不到了,当然,原本也不是说于他听的,而是陆十四。
“伥鬼?银发妖物!”陆十四心神剧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危险关头,竟是被那差点被忘却的伥鬼给救了。
陆十四循着那声音,急忙转头,看到的却是易水寒你张因为恐惧而呈现出铁青色泽的死人脸。
易水寒死了,死的无声无息,甚至死的糊涂。
至于死因……整个脖子都被利器割断了一半,以诡异的角度无力的耷拉在自己的肩头。
至于尸体,之前,还能倚靠着陆十四的背脊站立,而随着后者转头扭身,失去了支撑后,不出意料的瘫倒。
但怪异的是,那被割断了大半的脖子上,竟没有一滴鲜血喷洒出来。
对易水寒的尸体,陆十四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他想要找的是……伥鬼。
可四处打望下,除了易水寒,哪还有半个人影?
“难道真的是看不到的鬼魄么?”陆十四心想。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睛的余光中,脚下斜刺出的影子,诡异的一阵扭动。
伥鬼的存在,陆十四知道,甚至死鬼易水寒在临死前,也有幸听到了它的声音,但在道观里其他人的眼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作为旁观者,易水寒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出现在了陆十四的身后,并施以重击,那一刻,便是虞江南,也是又惊又悔。
惊的是易水寒那鬼魅般的身法速度,若是换做自己,怕是想挡下,也非易事。更悔于自己刚才的决定,实在不该让这易水寒出手的。
眼前这个稷剑学宫的弟子,若是真死在当场,那麻烦可就大了。
只是这一切来的太快,根本就没有准备的虞江南如何还能阻拦。
但这份揪心,在下一刻,便烟消云散。
一道寒芒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易水寒的脖子上,一闪而逝,割开喉管、血肉……
变故来的更快,以至于易水寒只来得及捏碎掌心春雷复文的一角。
没人察觉到伥鬼的存在,那么这番变故,尤其是那道一闪而逝的寒光,自然就归咎于陆十四的身上。
换言之,易水寒之所以死,是因为那位稷剑学宫弟子的剑更快了一线,虽然,所有人都没有看到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于是乎,无意中,在众人眼里,陆十四就成了深不可测的代名词。
“阁下,好俊的剑术。”还是虞江南率先打破了寂静,此时的情况,已经不容他不出面了。
“呵呵。”陆十四干笑了两声,暂时放下伥鬼之事,转头望向虞江南,这一次,他却是抢在对方前面开口了,“你要如何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