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夜幕降临,一场淅沥的小雨穿针引线,将天地编织在了一起,细雨稀疏,带着淡淡的愁绪以及……肃杀!
嗒、嗒……
密集而又整齐的马蹄之声,飞驰中踩过地面的泥泞,溅起片片的积水,疾若风,铿锵压抑。
唏律律!
百余骑令行禁止,突然急停,放眼望去,雨夜朦胧中,数里外赫然耸立着一座巍峨的大山,山脚下三三两两的点缀着零星的灯火。
“列阵!”
哗啦!
随着一声号令,百余骑无声变幻,期间只有铁甲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
“尔等随吾破敌,凡村中之人,鸡犬不留,杀!”
“威……武!!!”
……
嗒、嗒……
同样的马蹄之声,虽只有二十余骑,却凌乱而嘈杂,借着阴沉的夜色,自茂陵县出,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薛衣侯紧了紧头上的斗笠,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吊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该死的天气。”薛衣侯低声咒骂了一句,心中却是暗自欢喜。
如此天气,打架杀人无疑是辛苦的,可对于一心溜号的他而言,却是再好不过了。
真是天助我也。
不错,这二十余骑,便是准备参加猎头的一干绝音殿候补。
心中有了计较,薛衣侯的目光便不停闪烁,打量着四周,以期寻找最好的脱身时机。
因为心不在焉,薛衣侯并没有察觉,原本行在最前方,负责带路的一骑却是突然放慢了速度,被身后的骏马一一超越,无声息中掉到了队尾。
“前方再行百丈,道路两侧杂草及腰,绝对是这一路上最佳的逃跑之地了。”
若有若无的声音飘进薛衣侯的耳中,让其眼睛一亮。
果真如此?那就真的太好了。
不过转瞬之间,薛衣侯的表情就僵住了。
这声音……
循声望去,入目的赫然是一张半遮于斗笠下的橘皮老脸——易老头。
“咳咳,易老,没想到您还挺幽默。”心里的龌蹉被人揭穿,饶是薛衣侯也是面皮发烫,不禁讪然道。
“幽默么?或许吧。”易老似笑非笑的撇了撇嘴,最终没有离开,按马行于薛衣侯的左右。
逃跑的路径被彻底堵死,薛衣侯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了,不过,他并不打算死心,现在没有机会不等于以后没有。
薛衣侯就不相信,待猎头开始,易老头还能时刻的关注自己?
槐岭位于茂陵县西北五十里处,名为岭,实则却是片极为荒凉的乱葬岗。
地势虽不平坦,但也只是稍有起伏,其间乱石嶙峋,过膝的杂草中不时的点缀着一两颗不粗不细的槐树。
二十余骑的到来,立时打破了槐岭的死寂,惊起阵阵乌鸦夜啼,闻之,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栗之感。
于槐岭的山脚之下,二十余骑缓缓驻足,所有人都略微抬头,斜向上望去,哪怕狂傲如烮晟,神色中也是挂满了凝重。
阴雨之下,此时的槐岭更是散发出让人极不舒服的阴冷气息,如同大山一般,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槐岭地势复杂,入
眼,处处都是草丛、碎石以及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坟冢,这些地方借着夜色藏污纳垢实在太容易不过了,地理上,可谓复杂之至。
今夜阴雨连绵,虽算不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也相去不远,如此光线下,饶是修行之人,目力超凡,但依然限制重重,能看清五丈方圆就已经很不错了。
“易老,那阴兵真的藏在此地么?”有人转头问向易老。
“情报上是这么说的。”易老老眼微眯,一寸寸的巡视着前方,不放过任何可以藏身之地,只是到目前为止,毫无发现。
情报上说,阴兵有千数,再算上战马,于面积并不大的槐岭,可算是极为醒目的存在了,理论上基本不可能隐藏行匿,只是现在……会藏在哪呢?
“要我说,选择今天晚上就是最大的错误。阴兵之所以称为阴兵,黑夜之中,其战力可达巅峰,反观咱们却是视线受阻,此消彼长,嘿嘿……”就在这时,因为一路的监视,本就郁闷的薛衣侯,终于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给老夫闭嘴。”易老转头,狠狠瞪了薛衣侯一眼。
要是放在军中,薛衣侯这番话就是扰乱军心,杀了祭旗都毫不为过。
事实上,易老也不理解,为何将此次猎头放在晚上。
史料上虽记载的不多,而且真假难辨,但阴兵擅夜战这一点,还是得到世间公认的。
兵法讲究取长补短,从某种意义上讲,此次猎头虽是为宗门选拔良才,但也是一种战争,既然如此,自然没有以卵击石的道理。
而现在,让这二十余年轻人夜间猎杀千余阴兵,无疑就是以卵击石了。
心中虽然这般想,但易老却也只能无可奈何,他虽是此次猎头的主持,但也仅仅如此了,至于计划的制订,却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一切就只能看这些小家伙的造化了。
“在那。”就在易老心思翻动间,人群中突然有人出声,循声望去,赫然是那貌不惊人平凡的毫无特色的年轻人。
而此时,只见他端坐于战马之上,伸手所指,乃前方槐岭中地势最为平坦之处。
借着朦胧的光线望去,那平坦之处距离众人大约有三四十丈之远,映入众人的眼中虽只有模糊的轮廓,但还是能够依稀的看到,那里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坟冢,粗粗数来,足有千余。
千余坟冢,挤在不过数亩之地,密密麻麻,看的人头皮发麻,禁不住发出阵阵倒吸冷气之声。
好吧,就算坟头多了一些,密了一些,可依然是坟头,似乎跟阴兵谈不上半毛钱关系吧?
有人心存质疑,不过,还没等问出口,就已经有人提前出声解释了。
“书上说过,阴兵乃是用秘法以死人炮制而成,既如此,相比于房舍楼宇,一抔坟土,一副腐烂的棺材,或许住的才更加的舒服。”开口说话的依然是张凡,也就是那貌不惊人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青年,“加之坟头的数量,跟阴兵之数如此相近,想来更不会是巧合了。”
一番话,虽尽是个人的揣度,却让其他人提不出异议。
“既如此,那还等什么?”烮晟第一个变的跃跃欲试起来。
“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会傻傻的冲过去。”眼看烮晟欲纵马冲出
,薛衣侯冷笑一声,及时的提醒道。
这烮晟的性子虽然狂傲的让人不喜,但他毕竟跟薛衣侯同组,更何况,短短半天的时间,两人在不间断的斗嘴中,彼此间反而建立了信任感,正因为如此,薛衣侯才觉得有必要给他一些忠告。
“有屁快放。”烮晟斜了薛衣侯一眼,嘴上虽说的不客气,但握着缰绳的手还是紧紧的控制住了战马。
“蠢货,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那片坟场的布置。”薛衣侯一指数十丈外矗立的坟场。
“这是……军阵?!”
经薛衣侯一番提醒,立时有人倒吸起了冷气。
“不错,确实是军阵,准确的讲,乃是军中安营扎寨的布置。如果将坟头看作阴兵或者营帐,便不难发现,其外围松散,内部却是极为紧密,同时巧妙的借用地势,完美的构造出最佳的战场。守可泼水不进,攻则雷霆万钧。别说咱们只有二十几个人,便是两千人,冒然的冲上去,也只有被屠杀的下场。”薛衣侯罕见的凝重道。
薛衣侯文卷主修的便是兵家经义,于战阵之道,虽然距离精通还差之远矣,但眼力还是有的,更何况,对面的战阵也不算精妙,所以,看出其中的玄机并不困难。
当然,坟场所构造的战阵虽不精妙,但用在此时此地,却是事半功倍,几乎找不到瑕疵破绽。
这也是战阵的特殊之处,战阵之道虽有精妙粗劣之分,却没有高低之别,相比之下,于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用出最适合的战阵,方显兵法大家的风采手段。
从这点上,不得不说,以坟场作伐,勾勒出这方战阵之人,必然有着不俗的兵法造诣。
“啪、啪!!!”薛衣侯的一番卖弄,倒是得到了阵阵掌声……掌声缓慢而有力,可不知为何,听在人耳中,竟带着某种嘲弄的意味。
循声望去,拍掌的赫然是易老。
“说的不错。”易老捕捉到薛衣侯投来的目光,微微笑道,不过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讥讽却是丝毫没有隐藏,“只不过,都是些废话。”
“你……”被人如此赤果果的嘲讽,薛衣侯神色立即阴沉下来,就要出身质问,却被易老不客气的挥手打断。
“我且问你,即便没有你口中那所谓退可守进可攻的狗屁战阵,凭你们二十人就能杀得过千余阴兵么?”易老丝毫没有放过薛衣侯的意思,更进一步的追问道。
“这……”薛衣侯语噎。
这不是废话么?
从一开始,他就完全不看好此次猎头,所以才千方百计的寻找脱身之计。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易老的意思。
是啊,若是以二十人之力直面对抗千余阴兵,所谓的战阵之威,还有意义么?
换言之,不管有没有战阵,此次猎头的前提,便是想方设法的分散千余阴兵,甚至最好营造出单打独斗的环境,如此才有取胜的机会。
“哼!”找不出反驳之言的薛衣侯冷哼着别过头去。
“易老,以您之意,我等该如何做呢?”张凡拧着眉头虚心问道。
“这个么……”易老抚了抚颌下长须,却是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向来路缓缓离去,“这便是你们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