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昌柱愕然瞠目,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愣是没说出一句话。他不明白铁锹为什么生气,但他再老实再直心眼儿,也能听出铁锹说的不是好话。
铁锹现在也想掌嘴,是真的掌嘴。
他刚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本来嘛……你要是看不惯,好心点放下钱就走,说这种得罪人的话干什么?就算漆昌柱想被自己儿子坑,也是人家的家事,你多嘴算哪门子事?
不过既然已经得罪了人,他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干脆就把事情说开。
铁锹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多管闲事,一边语重心长的道:“漆老哥,我跟你说。这种毕业晚会,完全没有必要办,学校应该早就办过了。而且,就算是你儿子自己想办,也不会对他的未来有多大帮助。
好几十人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借酒装疯,怀念一下当初犯二装X的日子。顶多再来点愤世嫉俗的豪言壮语,或者是哭哭啼啼的悲情戏。男男女女之间,说不定还有人想趁机把没脱过的衣服,顺便也脱了。我保证酒醒之后,都是先想着喝了多少,至于在酒桌上说了什么,早就随着排泄物冲下水道了……”
说到这,他觉得自己这张贫嘴有点扯得不着调,又出主意道:“漆老哥,如果你儿子一定要办,就让他约上几个真正的铁哥们,找一个实在地方吃顿饭。这比乌杂杂的几十号人,混在一起不着四六的吹牛皮强。你也说过了,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你们家这种经济情况,犯不上学高帅富的排场。”
漆昌柱听了之后,一时呆呆无语。
“漆老哥,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铁锹满怀希翼的问。
这回漆昌柱有反应了,他很用力的摇了摇头,道:“额不明白。”
“你……”铁锹把脑门拍得梆梆响,感觉自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漆昌柱抓起桌子上那一叠油腻腻的小额纸币,塞进铁锹的兜里,赔着笑道:“小哥,虽然你说的额不太明白,但额知道你是对额们好。额的娃说咧,只要挺过这阵苦日子,以后就能享福哩。到时,额一定带着娃好好地谢你。现在主灶的大师傅走咧,小哥你可千万不能不管额们呢……”
这回,轮到铁锹彻底无语了。
好一阵,他才无奈的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办,那就办吧。不过,现在没有主灶,就凭我一个副灶搞不定。”
铁锹一路和漆昌柱走过来,旁敲侧击的半天,也知道他这个副灶都要干些什么。主要就是辅助主灶师傅,做要求相对一般的菜。他对自己的厨师手艺,有非常清醒的认识。做菜的锅碗瓢盆大勺菜刀,能分得清楚。调料要是尝一尝,也能分辨出盐和糖。
至于其他还会什么……大概只剩下会吃了。
哦,他还会炒鸡蛋和泡面。要是认真点,把菜弄熟也能做得到,但味道不敢保证。
铁锹敢接漆昌柱的副灶,一个是胆大敢碰,贪那四百块钱。另一个想法就是,既然有主灶大师傅,他这个副灶在旁边溜边打杂、多出点力气,说不定能混过去。
现在正牌主灶的厨师,撂挑子走了。他就是再无知者无畏,也知道自己的水平,干不了这活。漆昌柱那句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用到他身上倒也合适。刚才他把钱还给漆昌柱,除了有好心劝诫的想法,借机想溜的小九九也没少盘算。
可惜,漆昌柱这头一根筋不懂转弯的倔驴,硬是拦着他不让走。所以,他也几乎挑明的说自己干不了。
“小哥,你就是主灶师傅咧。”漆昌柱直接给铁锹升职为特级厨师。
“我?”铁锹两只手和脑袋一起乱摇,拒绝道:“漆老哥,咱们实话实说,我这水平可不成!要是副灶还勉强,主灶肯定干不了。”
“小哥,你就帮帮额们吧!额和娃他娘给你当副灶,你就当主灶。菜只要做的差不多就中哩,没啥太多要求……”
“我不是不帮忙,而是帮不了。做不好,你再埋怨我……”
“小哥,你肯定中哩,就是些海鲜和家常菜……”
“我靠,我真受不了你……”铁锹说了半天,漆昌柱死活都要他当主灶。他急中生智,道:“你让我当主灶也可以,但我只做海鲜,其他的一概不管。你要是答应我就干,不答应我马上走人……”
他觉得海鲜只要加盐用水煮,做熟问题不大,这事还能应付。
“中!”漆昌柱咬牙答应了。
三人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确切的说是漆昌柱和他那个瘦瘦干干弱不禁风的老婆在忙活。
铁锹则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监督,手里还拿着瓶冰镇可乐一口口的抿着,时不时的嘴里发出一声“嗯”,或者,点头说声“不错”。那派头,就算对上五星级大酒店的厨师,也不遑多让。
漆昌柱搬过来一盆濑尿虾,问:“大师傅,这虾怎么做?”
自从进了厨房,漆昌柱小哥也不叫了,改口称大师傅,态度倍加恭敬。
“放锅里,加盐,拿水煮。”铁锹很镇定的道。
漆昌柱老婆也搬过来一盆蛤蜊,问:“大师傅,这蛤蜊怎么做?”
“放锅里,加盐,拿水煮。”铁锹还是镇定的道。
漆昌柱再搬过来一盆冻梭子蟹,问:“大师傅,这螃蟹怎么做?”
“放锅里,加盐,拿水煮。”铁锹依旧镇定的道。
“大师傅,这个怎么做?”
“放锅里,加盐,拿水煮。”
“大师傅,这个……”
“放锅里,加盐,拿水煮。”
“……”漆昌柱终于忍不住了,问:“额说大师傅,你咋啥都是拿水煮呢?”
“你懂什么?”铁锹虽然还拿腔作调的摆着谱,但脑门见汗。他道:“岭南人的口味,就是喜欢吃鲜。”
“这海鲜是额一大早去批发市场买的货,炒也很新鲜咧。”漆昌柱道。
“现在都晚上了,过了一天的海鲜还能叫鲜吗?只有煮熟,还能剩下点鲜味。而且,岭南天气热,人都不喜欢吃热气重的东西。知道什么叫热气吗?就是上火。”铁锹脑门的虚汗越来越密,但气势更加逼人。他呵斥道:“你是大师傅,还是我是大师傅?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别那么多废话。耽误了时间,你儿子带人来了菜没做好,可是算你的!”
“大师傅,额揍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么。”漆昌柱被唬住了,赔了不是,低着头去干活。
铁锹暗中吁了口气,道:“好险!差点装不下去!”
他刚把脑门的虚汗擦干,漆昌柱又过来了,好声好气地问:“大师傅,海鲜煮上咧,你做啥炒菜?”
“炒、炒菜?炒什么菜?”铁锹愕然反问道:“吃海鲜不就行了吗?怎么还要吃炒菜?”
“额的娃说咧,怎么也得有几个肉菜。再说,光吃海鲜也不够么。”漆昌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道:“这是额的娃写的一张菜单,大师傅,你看着给做咧。”
“你的娃,真特么操蛋……”铁锹心里暗骂。(未完待续)